老宅暖气开得足,张江梓穿了件纯白长袖,只胸口处一块有个小小的商标图案。
他和哥哥张江瑜的样貌虽有三四成相似,但气质上要比张江瑜更温和一点,就像一块千雕万琢过的玉石,圆而白润,乍看没有棱角。
两人的性格也相差很大。
总说恋人间性格互补,现在看看,严亦斐看起来要比江袅更有“攻击力”。
江袅穿衣打扮柔和养眼,她就很“锐”,高跟鞋,过膝裙,如若没有那件虚虚披着的呢大衣,仿佛要让人忘了这是寒冬腊月。
严亦斐是一个人来的,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
张江梓的反应比所有人都要快,一个箭步上前替她拿。
而正要走过去的张江瑜和他擦肩,隐约明白了些事情。
老爷子一边嘱咐管家去泡杯热茶,一边拉过严亦斐的手说闺女都这么大了。
也许是因为在长辈面前,严亦斐表现得和她青梅竹马的设定一样,扶着老爷子往里走,“爷爷,我都好久没见您了,之前我妈一直不让我回,现在好了回了国天天能来看您了。”
她和张江梓张江瑜一样,大学是在国外念的,这会刚毕业。前几年都是严家一家去国外陪她过年。
严家对着小女儿是宠到了极点,但严亦斐除了稍微骄纵一点,几乎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
张江瑜不经意地扫过张江梓地脸。
看来他先前不知道严亦斐会来。
严亦斐性子活泼,见到老爷子更是开朗,没一会儿就捧着杯子,伏在老爷子边上说悄悄话了。
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像她才是老爷子的亲孙女。
……至于那两兄弟,捡来。
就在两兄弟对望一眼的时候,老爷子忽然直了腰杆,不偏不倚地指着张江梓:“你小子!”
“在!”
若不是严亦斐是自己女朋友,张江梓就要以为她动了什么火.药,埋了什么炸.药.包。
很久以后的一天,他才知道严亦斐对爷爷说的是她交男朋友了。至于为什么当时老爷子这么暴,大概是因为他对四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突然告知自己他们谈恋爱了并且把未来孙媳妇儿带过来的行为很不能理解吧。
特别是这个张江梓!谈的还是严家的小闺女,竟然一声不响的什么也不提前知会!
怎么就不能早点告诉他呢!
怎么非要一个个瞒他这么久呢!
但事实上,张江瑜和张江梓都挺冤的。
他们都不是老爷子所想的谈了很久才往家里介绍……
老爷子给严亦斐包了红包,比以往惯例的还要厚上不少。然后瞪了张江梓一眼,和他强调:“亦斐这个女娃我宝贝着呢!”
那意思就差让张江梓签字画押下保证书这辈子必须只对严亦斐一个人好了。
于是,张江梓也就干脆当着老人的面,亲上严亦斐的鼻尖,旁若无人地在她耳边低喃了几句。
场面一度甜蜜。
老爷子原本还要说些什么,看到这一幕只想打这孙子。
好在这时候,去厨房帮忙的张江瑜端着一盘煮好的饺子过来了,“爷爷,亦斐,吃夜宵了。”
江袅和张母、阿姨随后出来,严亦斐喊完张母又迟疑地看着江袅,最后下了决定:“小嫂嫂。”
“欸。”江袅的脸颊有一块不怎么明显的面粉白——出来之前,张江瑜帮她揩掉了。
她没穿高跟鞋,严亦斐看着要比她高出一些。
她没见过严亦斐,看了看严亦斐又看了看张江梓。
正好,张江瑜折回到了她身边,轻声和她说明了一下情况。
哦,明白了,和她一样是“准孙媳妇儿”。
可能是严亦斐和姜宛性格比较像,所以江袅和这“准弟媳”相处起来并没有太大问题。
夜幕的黑又浓又重。
眼看着时间过了23点,张江梓掏出手机,捏着鼻骨,推开同样留宿下来的张江瑜的房门,犹犹豫豫后不得不咬牙开口:“哥…”
刚躺下的张江瑜莫名奇妙地被他塞了个手机,不明所以:“什么事?”
“哥,你和严霂关系好,你能不能给他打个招呼……就说亦斐在这住下了,还有我和亦斐谈恋爱的事。”他怕亲自说,小叔子会来追杀。”
张江瑜狐狸眼一笑一眨,“还有别的吗?”
张江梓心有感激,摇摇头:“没了。”
只见,张江瑜把手机塞回张江梓手里,抱着枕头去了另一个房间。
老爷子和张父张母已经睡下了,醒着的,就剩他们四个年轻人。
四个人一人一间,所有,不到天亮,是不会有人发现有个房间空了的。
总之,这一晚,江袅抱着张江瑜的腰,睡得格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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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过,江袅就去工作了。
大学生暑假说长不短,今年春节又早,所有从初八到开学前几天刚好一个月。
学校要求的外企工作经验,她完成得全在点上,兢兢业业,勤奋克己。
主要因为她待的那家公司就是江氏常年的合作伙伴,日后想要留下,以这层关系、以她成绩经验等方面来看没有任何难度。
除此之外,因为张江瑜家离公司更近,所有江袅时不时会在那直接住宿。
一回生二回熟,她和张江瑜同床睡,一夜天明,安稳踏实。
准确来说,是她以前睡眠质量总不好。
两个情侣腻歪谈恋爱,家中的单身狗77时不时窝过来蹭空调,但多半情况下,没有人理它……
严霂那边估计很忙,忙着为自己亲妹妹一声不响和张江梓跑了跳脚。
尽管他后知后觉的强烈反应并没有多大用处。
再到安珂……
大二学年结束的那个暑假,她没有和江袅一起回京市。
江袅不说,她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珂珂,你真的不去京市实习吗?你都在那积累那么久工作经验了……”姜宛忍不住替她惋惜。
安珂只是笑着摇摇头:“房子…江江怎么会和我一样租房子呢。”
“啊?”姜宛没听明白。
安珂用指腹揩去玻璃杯上的口红印。
其实她挺羡慕的。有些人出生好,一生下来就有普通人一辈子都打拼不来的东西。不过啊,那也是极少数人,是他们祖辈努力来的。
她送江袅登机那天说的“多谢”,江袅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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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做,等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恍然已经又是一年寒假了,江袅的工作单位还是老地方。
冬雪一下就是厚厚几层,张江瑜不放心她开车,执意要每天接她下班。偏偏按他现在的排班表来看,还总能实现。
夜晚来临前,雪色的天微微泛黄。
江袅刚从公司出来,还没做好面对凌冽寒风的准备就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真冷啊。
白茫茫的大地,浩渺无垠。
前两天张江瑜和她说新买的房子就等装修了,约莫着……在她毕业的时候就能搬进去。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这是她设置在手机日历里的。
手机屏幕在她手心亮着。
时间过得好快。
日历上赫然写着那句“三十岁前娶袅袅”。
这是一年前的今天,她在张江瑜工作笔记簿扉页看到的一句话。
现在回忆起来,耳尖泛起点点红。
“江袅?”
跟前男人响起声音。
江袅抬起脸,只一瞬,她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她初中转过一次学。
面前这个男人,是她当年的“老同学”——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她依然能一眼认出。
对方见她不说话,弯下腰,虚伪的笑和扎人的胡渣一块冲到江袅眼帘:“哟,你也在这工作啊?我也在这家,咱们同行?”
因为未成年,所以可以肆无忌惮,不用负对等的刑事责任。
更不用说什么对自己伤人、劣质的恶意负责。
江袅在寒风中抿着唇,还保持着捧着手机的动作。
江父江母虽有庞大的江氏公司,但一向低调内敛,他们身为父母对自己的宝贝女儿的期望也是格外简单。
四个字,健康,快乐。
只想要她健康快乐地长大。
偏偏当时天不如人愿。
校园里关于江袅的流言从半真半假到信以为真。
江父江母得知后又气又心疼,以最快的速度请律师恢复女儿的名誉,并为她转了学。
但……显然,当年的澄清申明对法律意识单薄的初中生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法律的威慑到了他们那变成嘻嘻哈哈,当她是胆小鬼,逃跑了。
假如,没有校园.暴.力,她就不会转学。
不转学,爸妈就不用赶去新学校……
也就不会有那场车祸吧?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回忆疯狂地往浮现,钻得人神经生疼。
一辆车缓缓驶来,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半开的车窗下是熟悉的侧脸。
不用多看,她就能描摹出他浅金色的镜框,漂亮的狐狸眼。
疼痛在这一刻缓释。
江袅松开捏紧的拳,神色冷淡地掠过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她说:“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