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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绯。”他蹭着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来了。”

宋绯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身体的记忆还未从过去消退,她又一次贴上他的胸膛。心跳依然有力地跳动,时空交错,现实重叠,她被渐渐拉回神思,反手抱住了他。

“钟时暮。”她低声喊他,“时暮。”

声音哽咽地去除了姓氏,好像那个曾嚎啕大哭的女孩子,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归处。

“我在。”他的唇擦过她耳畔,旁若无人地安慰她。

然后,宋绯被钟时暮打横抱起。

唐斯涵没有阻拦,甚至挥退了同样冲进来的保安,可在那两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对着眼前那浑然一体的身影嗤笑:“钟时暮,你能困住她几时呢?”

钟时暮没说话,可宋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万一再起冲突,指不定谁更吃亏呢!

于是,她扣紧了手,在他的颈窝深深埋头:“别理他,我……”气息钩子一般地来回试探,最后,终于被一股堪称勇气的声音推进,“我是喜欢你的。”

话音乍落,腰侧的胳膊倏然收紧。

等两人回到文苑时,已经是深夜了。

钟时暮依旧抱着宋绯从车上下来,一路进了电梯,进了家门,直走到沙发边上,才将她轻轻搁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说着就要转身,可衣角却被她拉住。

宋绯垂着眼,指尖轻颤,却因用劲而微微泛白。

“我不想喝水。”她轻声说。

我只想你此刻陪在我身边。

钟时暮低头看她。视线中,宋绯缩在沙发上,天然矮了他不止一丁点距离,他只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颤动的睫毛,以及隐约可见的鼻尖。

他没有动,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神色晦暗难明。

宋绯听不到回应,抽了下鼻子,鼓足勇气仰起脸:“时暮。”

如果说,在唐斯涵面前这样叫他,多是因为被骤然而至的回忆引导,那么现在,她正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

钟时暮不动声色:“你累了。”

他想拨开她的手,可宋绯却一下子抓住他胳膊。胳膊不受控擦过一片绵软,钟时暮身子一僵,再低头看去,呼吸倏然停滞。

宋绯正跪坐在沙发上,身体是绵延起伏的丘壑,将最隐秘的位置藏在阴影之中。

然后,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闪动着湿漉漉的眼睛,轻声道:“我喜欢你。”

成年人的爱恨情仇没那么简单,可一旦某一方面无限滋长,却又会变得非常纯粹。

比如现在,宋绯对钟时暮说,“我喜欢你”。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正面交锋。

钟时暮难得找不出话,他沉着眼,试图用语言拉回宋绯的理智:“你该去睡了。”

“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默了默:“绯绯,别闹。”

“我没有闹。”宋绯跪着凑近他,每移动一小步,便将他的心攥得更紧,“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她声音越发轻柔,像张开了层层密密的网,谁是谁的猎物,一眼即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头顶声音似在隐忍。

宋绯顿了一下,笑起来:“我知道。”

说话间,与他再无任何距离的阻拦。

陵州的夜很冷,可屋里却分外灼热。

卧室的窗帘早已阖上,他们便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以一种谁也不肯认输的方式,拼命撕扯对方,直到攻城略地,缴械投降。

有人曾说,这是通向内心最有效的方法。

而余韵过后,他们额头相抵,分不清是谁的气息更紊乱,亦或,由谁率先张开了最柔软的疆域。

宋绯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她动了动身子,浑身像被碾压过一样的疼,昨夜种种顿时走马观花地闪现。她顿时心中不平,可当再看向身侧那个正在熟睡的男人,视线从他的胸膛无所顾忌地向上挪动,却又一下子释然。

钟时暮肩上,有一个明显的牙印。

宋绯还记自己昨夜哭得有多狠,他却越发兴致高昂,完全无视了她的讨饶,她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便掰着他肩头狠狠咬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宋绯还能感觉到唇齿间那隐隐的血腥味在飘散,可钟时暮仿佛感觉不到痛,甚至低声笑出了声。

“就这么点本事?”

接着,他狠狠摁住她的腰,潮水翻涌,她在其间浮浮沉沉,再也无法挣脱他的囚牢。

想到这里,宋绯脸颊泛起红晕,忍不住往钟时暮怀里钻,没注意到眼前喉咙微微咽了下。

她刚找好位置,正要舒舒服服地闭上眼,腰上却突然被挠,她没忍住地笑了声,抬起头,正与钟时暮温柔的眼睛撞上。

“醒了?”他声音低沉,令宋绯一下子想起了昨天晚上同样醇厚的嗓音。

她不自觉地动了下腿,没想到直接蹭过他最敏感的地方,顿时对方轻嘶一声,胳膊铁一般地将她箍得很紧。

“昨晚还没够?”他危险地勾起嘴角。

可宋绯反而镇定了,面色如常地回她:“你还有力气?”

手沿着她的腰线缓缓游移,宋绯顿了顿,突然自己先迎上一个吻,柔和温软,徐徐渐进,却又在对方气息陡然紊乱之际,一下子抽离了身心。

“钟先生,该起床了。”宋绯跳下床,愉快地瞧着面色不虞的男人,“我先去洗漱哦。”

说完,哒哒哒地跑去外面。

可乐极生悲无外如是,宋绯忘了罗姨每天这时候都会来文苑,刚蹦跶到走道,就听大门咔哒一声,便与迈步进来的罗姨撞个正着。

宋绯僵住了。

罗姨也僵住了。

罗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宋绯,礼貌地笑:“太太,早啊。”

宋绯不敢深究她眼里的意思,欲盖弥彰:“刚想去看看天气呢。”

罗姨假装没注意她脖颈上显而易见的红痕:“今天升温了几度,也有太阳。”

宋绯干巴巴一笑,点着头就要往自己房间溜,可身后突然脚步渐近,然后便听钟时暮道:“怎么还不去洗漱?等我吗?”

她顿时炸毛一样地跳了脚,眼前,男人一身松垮垮的睡袍,靠着门挑眉轻笑,散发出无处不在的暧昧旖旎。罗姨自然有所感知,再看向宋绯时,眼里多了些可被称之为慈爱的温暖。

可宋绯却捂住脸,撒开脚丫子落荒而逃。

到了早饭,宋绯照样吃得磕磕绊绊。

其实,她昨晚体力消耗得不少,本该胃口极佳,却架不住钟时暮时不时的注视,不出意外地梗了喉咙。

宋绯咳得昏天黑地,眼前倏然出现一只装牛奶的杯子,她赶紧接过一口闷掉,然后放下筷子,对罗姨和钟时暮说了句:“吃饱了。”

罗姨惊讶:“今天吃这么少吗?”

宋绯站起来,赧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又在想,可不是她愿意浪费粮食,但再这么被钟时暮看下去,她迟早得疯。

于是,宋绯决定去客厅缓缓,不过刚迈开步子,却听手边叮叮当当一顿响,看过去,竟是钟时暮将她剩了一大半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

面对她的惊讶,他反而十分平常道:“浪费。”

然后,低头开始消灭余下的早餐。

**

这一天从开始就诡异至极。

等到出门前,宋绯被钟时暮捉住手,一路拉着往地下停车场拖去。

能让堂堂市光总裁在工作日早上甘愿当司机,恐怕只有钟太太本人才有这个福气。可真落到头上了,宋绯却胆战心惊,车开一路便捂一路胸口,直到在西木巷口停稳了才敢喘出口气,拉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等等。”靠近驾驶座的手却被一把摁住。

宋绯心又抖了抖,垂着眼转过去。

钟时暮看她这样子,没说话,伸手勾起她下巴,探身过去印上一吻。

吻来得猝不及防,裹挟着空气一同卷进她口腔,像是惩罚早上未完的序曲。宋绯下意识想推开他,可落单的手刚抬起,就被直冲天灵盖的浪花打得一个哆嗦,手当即软软地捶到对面肩上。

好久,钟时暮才松开她。

“走吧。”他说。

走去哪里?

宋绯神思游离地发着愣,直到唇上被人用手不轻不重的擦过去。

“还想要?”他笑笑,盯着她红肿又晶莹的唇,目光似狼。

宋绯顿时惊出了汗,赶紧别着手推开车门,就这样面对着他退到外面,然后转身就想跑。

可刚跑出几步,却听身后又漫不经心地叫了声:“绯绯。”

“放我走好不好。”宋绯欲哭无泪,僵着身子转回去,眼前却竖起一个食盒:“纪深的早饭,你忘了。”

她呆了呆。

而那张脸从食盒边探出来,意味深长地笑:“不急,还有晚上。”

宋绯火急火燎地跑进“汀兰”,纪深站起来正要说话,就被她塞了个满怀的食盒。

“早餐,吃吧。”说完,低头就往楼上窜。

纪深懵圈了,直到宋绯在楼上重重剁了几下叫,才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这个早晨,不是与之前无数个造成,一模一样吗?

于是,当任雨澜进门时,看到的就是纪深低眉耷眼苦苦思索的样子,见问不出原因,她只好一路唤着宋绯一路到楼上,结果刚踩上二楼,就见宋绯坐在榻榻米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绯绯?”

隔得近了,宋绯终于听见,缓缓回头。

窗外枝桠隐有绿意,而她的脸,却仿佛入春一般的面若桃花。

任雨澜沉默片刻,才呆道:“你昨天晚上,和钟时暮……”

话不用说完,只消双手比个动作,就能令对面的桃花顿时化为火烧云。

而市光那边,钟时暮的心情也是显而易见的美妙,甚至在邹利文汇报方林一案时,面对唐斯涵毫无把柄留下的现状,也不曾有所怒气。

邹利文小心翼翼:“钟总,龙牙湾那边?”

他闲闲抬眼:“该合作合作,该撬墙角撬墙角,它们什么都想来,我们当然也得回敬一二。”

说的也是……邹利文默默点头,然后又问起钟正泽。昨天他等问讯等得烦,干脆把钟正泽的动态重新拉了一遍,被特意开了权限的账号在公司内网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发现了钟正泽去财务室的支出。

钟正泽很狡猾,几笔钱款都是正常数额,与申请理由完全对得上号。

“盯着他,但不要打草惊蛇,先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是。”邹利文全程应下,准备离开。

可钟时暮却叫住他:“上次拨给你用作直播平台的专项款,还剩多少?”

邹利文愣了愣,报了个数。

钟时暮点头:“行,抽个空,全打到那边账上。”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却又想起还没听见回话,抬起头,却发现邹利文依旧站在原地。

钟时暮皱眉:“还有事?”

邹利文一个激灵,赶紧回神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他艰难地咽了下喉咙,小声说明,“得等到下次直播的时候才可以。”

“哦,下次是什么时候?”

邹利文快哭了。他哪知道宋绯下次什么时候直播,又或许,她上次一票打响,干脆就不再露面了呢?

“不过光靠直播还不够。”钟时暮又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邹利文抖了抖。

等好不容易放出办公室,邹利文赶紧给任雨澜打电话,结果任雨澜在电话那边毫不意外地说了几句,令小特助顿时沉默。

任雨澜挂断电话后,看向宋绯。宋绯耳朵已经红得厉害,偏偏纪深还懵懂无知地问:“绯姐,你很热吗?”

宋绯快被他气死。

任雨澜算看出来有这小屁孩在场,她们俩绝无好好谈心的可能,便随便扯了个要喝冰美式的理由,把小屁孩轰到了远离西木巷至少三公里外且需要排队等候的网红咖啡店。

纪深懵懵懂懂地走了。

任雨澜这才对宋绯道:“说吧,你们怎么突然就——”

“别说那个词!”宋绯受惊一样地叫起来。

任雨澜知道她现在基本就属于炸毛的猫,只能顺,便道:“好好好,那我换个词,你和他……水乳交融?”

还不如不换呢。

宋绯瞪着眼,可任雨澜比她更无所畏惧:“怎么回事?”

她终于败下阵:“就是……因为喜欢。”

任雨澜瞠目结舌:“果然是成年男女的节奏。”

“别说的这么奇怪,好像是我硬扒着他。”宋绯嘟囔完,想了想,还是重申道,“我是真觉得,喜欢就应该直接上,不能再错过。”

“哦,你确实,上了。”任雨澜关键字找得准,问,“那他什么反应?”

“就……你知道的呀。”

“我没问床上!”任雨澜声音陡然拔高,又想起纪深还在楼下,赶紧捂了嘴,咬牙切齿,“他有说什么吗?”

说?宋绯歪了歪脑袋。

如果调笑也算的话……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肯定地给你回复?”任雨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跟你讲,虽然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只能信一半,但什么都不说的,更可怕。”

她沉默了。

任雨澜了然,脸色变了又变,想说又怕踩到她脆弱的神经,好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谁的手机突然欢快地响起来。

这一次,是宋绯。

“中午我来接你吃饭。”对面,钟时暮的声音带笑。

她应了,等挂断电话,却见任雨澜那边也摸了手机出来。她嗯嗯啊啊几句后,看向宋绯,神色有些无奈:“要出去吃饭是吧?我中午和你一起。”

不过,任雨澜的“一起”,仅限于同时上车,同时进门,等要去餐厅落座,她便被邹利文拉着去了不近不远的另一桌,同样过去的,还有纪深。

宋绯不得不放开任雨澜,眼睛可怜兮兮地追着她的背影,直到被久候的男人叫回来:“想吃什么?”

她鹌鹑一样地坐下,不敢看对面:“都可以。”

钟时暮便敲着桌面,点了几样特色菜,全是宋绯爱吃的。

很快,宋绯愣愣端着碗,盘子里全是钟时暮给她挑好的菜。

“早上没吃多少,应该饿了。”他说。

可她目光从盘子里期期艾艾地挪到他下巴,又从下巴打着旋地挪到他的眼角眉梢,不知为何,他的脸突然化作了昨晚远比她更为投入的沉溺。

手莫名一抖,筷子磕着碗落下。

“绯绯?”钟时暮奇怪。

“你喜欢我吗?”宋绯脱口而出。

任雨澜果然还是给她埋下了一根刺,她不想留着生根腐烂,只想现在就拔出来。

哪怕混着血肉,哪怕疼得钻心。

你喜欢我吗?有多喜欢?为什么喜欢?

大约这是所有托付真心的女孩子都会问的一句话。

宋绯也想全部问一遍,但还是忍住了。

这是属于真正十八岁女孩们的问题,而不是她这个靠忘记才刻意沾上边的十八岁。

同样的,钟时暮也已经不是少年,从他们认识至今,他从来都是行动表示,唯独缺了言语。

而现在,她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试图从他嘴里追问出那句话。

“你……喜欢我吗?”宋绯又一次问道。

钟时暮放下筷子。

今天的天空一扫阴霾,有淡淡的阳光洒下,而他们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经意抬眼,便能看见彼此眼中闪耀的点点光泽。

喜欢吗?

他扫过桌上菜品。

宋绯其实很挑嘴,但在嫁给他后,似乎又改了所有习惯。

他知道原因,不说,可心里仍是拥堵。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知道,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所以,喜欢?

“怎么能叫喜欢?”他倏然低声笑起来,“傻姑娘,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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