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珊呆了呆,突然拉住她道:“你……要做什么?”
“帮忙啊。”宋绯看也不看,把她手给拨下去,“你别出来添乱。”
说完,直接挥着瓶子就上去了。
那边钟时暮刚解决完对面一个,就听身后有人扑来,他来不及转身,正要顺势踢腿出去,却听后面蓦地一声惨叫,伴着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他回头。
宋绯正举起半截瓶口,支楞的尖锐闪着阴森森的光,而她透过光的缝隙,看他转过身,突然兴奋地笑起来。
“我棒不棒?”
钟时暮:“……”
要不是眼下形势危急,钟时暮早就把她推开了,可鉴于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努力往宋绯那边靠拢。
宋绯倒浑然不觉得危险,旧瓶子用完了就换新的,反正旁边多的是,她一敲一个准,还真帮钟时暮解决了好几个隐藏危险。
“走!”钟时暮终于来到她身边,眉眼间全是沉沉的阴霾。
宋绯瞧了眼横趴地上的几人,自然不敢恋战,点着头,顺势捞过旁边已经不再发抖的钟文珊。
三人横冲直撞到了酒吧门口,正与小安迎面碰上。
小安先是看到宋绯,举着手机对她说:“我刚报警,你——”他本想问宋绯有没有事,结果目光一扫,直接在钟时暮那边卡了壳。
“你还活着?!”他仿佛看见鬼一样。
宋绯也下意识看向钟时暮,可对方留给她的,只有依旧冷峻的侧脸与板直的唇角:“先上车。”说完,大步迈向路边一辆看着就肉痛的跑车,直接进去。
她紧随其后跑去副驾驶座,小安与钟文珊咬咬牙,也跟着钻进车内。
车一路轰鸣,先去咖啡厅把小安放下。
钟时暮连眼神都懒得给,直接踩油门去下个地方,倒是宋绯透过窗户看了眼小安,眼神里透着些疑惑,小安正皱眉盯着她,见状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指了下身后店面。
宋绯松了口。
下一站自然是要送钟文珊回去休息,钟时暮问都没问,直接把车停在了宋绯下榻的酒店门口。
“下车。”他盯着后视镜,语气极为冷漠。
钟文珊一晚上被吓得够呛,闻言缩了缩肩膀,连话也不说,赶紧推门就要走。
“等等。”就听前面突然又道。
她的手定在半空,说不清是被风吹还是心理作用,整个人战战兢兢地打了个哆嗦。
“你来这里,真是因为要考学?”
一句话,钟文珊僵住了。
钟时暮也不是为了听钟文珊回答,不耐烦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钟文珊见前面不吭声了,迅速下车走人。
宋绯也要跟着下去,可胳膊却被人狠狠一拽。她回头,对方脸色明明暗暗,绝对不是什么可以商量的神色。
“你跟我走。”说完,就把车门给锁了。
宋绯被钟时暮带去了一间高层公寓,里面准备倒一应俱全,一看就是经常居住的样子。
“你的房子?”她问。
钟时暮见她这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就无语,想到刚才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脸板着没露出一丝好颜色,只冷声道:“你先去洗。”
宋绯倒乖乖听话去了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正见着钟时暮依靠吧台接电话。
“……嗯,那边就拜托你了。”他正说着,见宋绯站在附近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匆匆对听筒那边说了句“先挂”,然后就放下手机。
他们就这么相互看着,你不动,我也不动,仿佛空气与时间都悄无声息地凝滞。
宋绯突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烟味。
她循着看过去,果然,钟时暮指间闪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搭配一边的烟灰缸与半瓶威士忌,怎么看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真奇怪,他还会有这样外露心事的时候?
宋绯走过去,眼睛直直盯着他夹着的烟,然后突然伸手要夺。
钟时暮闪开,皱眉道:“别碰。”
宋绯抿了抿嘴:“今天受惊了,想平复下心情。”
钟时暮:“我看你刚才适应得还不错。”
她一噎,只有干笑。
要知道人在非常情况下的潜能是无限不假,可一旦回到了舒适区,就有些无法直视之前各种只遵循本能的操作。
比如,砸人脑袋……
比如,帮人干架……
宋绯不由理亏,却又想起钟时暮刚才比她更为疯狂,便扁着嘴道:“可我看你也挺适应啊。”
钟时暮深深看她一眼:“和我比?”语气轻飘飘的,说不上来是不屑,还是傲慢。
可说归说,他还是去冰箱拿了瓶啤酒,连同杯子一块搁在宋绯面前:“慢点喝,喝完就去睡觉。”
宋绯其实很后怕。
现在想起来,她在听见钟文珊尖叫的那一刹那,所有理智就不见了。
……明明更稳妥的方法是等专业人士过去解救。
“你知道钟文珊来是做什么吗?”钟时暮突然问。
她摇头。
“钟正泽开了个临时股东大会,想投票赶我走,可惜没能成功。”他抿了口酒,又淡淡地说,“可我没想到,钟文珊才是他的后手。”
“后手?”
他看她惊讶,沉默片刻,倏然讥诮地勾起嘴角:“你真没有问题要问我?”
事实上,打从进了酒吧开始,宋绯的疑问就没断过。
如果说彪形大汉认识她这件事叫人奇怪,那么接下来,无论是那些明显不符合正常生活的幻想,还是扣押钟文珊的几人对她勉强的客气,都无一例外地透露着,她应该曾经在那地方游走过。
更何况,还有小安对钟时暮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什么叫,还活着?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里发酵装大,变成了完全无法忽视的模样。
可宋绯有心开口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只好依旧从钟文珊出发:“她来这里做什么?”
钟时暮手指轻轻搓着玻璃杯,嘴上淡淡的:“调查我。”
“调查你?”宋绯不可思议,“可你之前不应该是在阿姆斯特丹吗?”
他眉目不动,只盯着酒杯里即将告罄的液体,突然抬起来一饮而尽,才慢慢搁下酒杯。不轻不重的轻脆声响,伴着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仿佛鬼魅一般。
“是该告诉你了。”然后,他平静说道,“我来过西雅图,并且生活了很长时间。”
从一个国家辗转到另一个国家,必定有其不可抗拒的缘由。
而钟时暮的解释,是因为当初与秦妙蓝大吵一架后,经人介绍来西雅图重操旧业。
时间点,是宋绯来此处读书的三年前。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摸爬滚打,有心钻营,他渐渐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也再也不会受担惊受怕的苦楚。
“所以,钟正泽是想挖出你的这个秘密?”
“也不算秘密,他们都知道。”提到“他们”,钟时暮眉间一晒,说不出的嘲讽,“无非是想找到些黑历史,用来暗示我没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听完,宋绯不免忧心:“那找到了没有?”
钟时暮顿了顿,终于看向她,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可他忘了一件事,在钟家,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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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钟时暮又要倒酒,宋绯忙给他摁住,然后顺手一带,干脆也把燃了不知道多久的烟给掐了。
“那你这又烟又酒的,怎么解释?”宋绯可不傻,在陵州总共都没见几次他这般姿态,怎么到了异国他乡,反而会因为一件不算太大的事,就直接受到打击?
钟时暮没说话,像默认。
她感到不可思议,盯着瞧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问:“不对啊,就算是要找你的黑历史,派钟文珊来干嘛?难不成她已经被培养得可以独当一面了?”
不能吧,就酒吧那样子,明显还是个没头脑的弱鸡。
钟时暮眼神闪了闪:“这就是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
钟文珊的目的,是为了宋绯。
于是,他叹了口气:“钟正泽想看看能不能从你切入,找到其他东西。”
在钟时暮的描述中,时间渐渐回到他们相识的时候——宋绯就读大二的下学期。
因为朋友生日,她与同学一起去酒吧庆祝,却不想谁惹了当地势力,就在一帮子学生寸步难行之际,正巧同样在酒吧钟时暮的出现,帮忙让他们脱身。
“你当时这么善良?”宋绯疑惑,“我怀疑你美化过。”
钟时暮默了默,伸手弹了下她额头:“是因为你。”
“我?”
当时的宋绯出了略显稚气,其他样子与今晚酒吧时如出一辙,钟时暮不免被这个胆敢与他们理论的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自己确实有训不得动华人留学生,最后便放了他们。
“后来呢?”宋绯猜测,“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钟时暮却摇头道:“我们并没有再见面。”
真实的命运就是如此,不是每一次意外都出发发生梦想中的故事。
那次酒吧事件之后,宋绯在学校老老实实地呆到毕业,要不是韩静怡突逢意外,她或许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叫钟时暮的男人。
“韩静怡的事情,不好由我说出来,如果她愿意告诉你,你就听她的。”
宋绯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小安之前对你说的话?”
他默了片刻:“因为一次火灾,他大约打心里觉得,我已经死在里面。”
钟时暮寥寥数语,道尽他们的相识,符合逻辑,也兼具现实与戏剧性,可又说完就算完,并没有其他能延展的空间。
“去睡吧。”他站起来。
宋绯无法拒绝,可能躺在床上,却又想起了幻想中那张血淋淋的脸。她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说服自己那或许只是特定场合下大脑过度活跃的惩罚。
不过这么想来,到宋绯沉沉入睡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地挪到了钟时暮的方向。
而钟时暮一直没有睡意,感觉到身边动静,伸手将人一带,温香软玉便滚入怀中。他轻轻抚摸她的背脊,仿佛在哄人好眠,又好像在构筑一个可以将心全然交付的避风港湾。
直到好久,才缓缓闭上眼。
宋绯第二天起床时,钟时暮已经不在身边了。
卧室门紧闭,却无法隔绝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了一个陌生男人。
宋绯收拾妥当后才推门出去,客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钟时暮,而另一个……
“周建秋,朋友。”钟时暮简单介绍。
“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搭档。”周建秋鼻尖上架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
钟时暮:“救命的搭档?”
周建秋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不过见宋绯竟然没什么过于惊讶的模样,便也跟着笑:“拜托,就冲你当时那身份,除了我,谁敢在你身上动刀子?”
钟时暮笑了笑,冲宋绯招手,等人做到身边了,才揽住她肩膀道:“当时经常受伤,也亏得认识这个医学院的高材生……哦,说起来,你们还是校友。”
周建秋闻言有些惊讶:“一直听说你在我们学校有个苦追不得的人,原来是她。”
“你好,我叫宋绯。”
周建秋目光落在她的戒指上:“哎,居然还是抱得美人归了。”
“不要用这么酸溜溜的语气。”钟时暮侧身抵着宋绯脑袋,漫不经心道,“又不是没姑娘追你,可你把人家直接推走,怪谁?”
“那不是一心想为你做贡献嘛。”周建秋幽幽叹气,“结果你倒好,这边说不要就不要,直接回了国……钟太太,你说我不怪他,怪谁?”
宋绯被这帅哥医生的单身忧虑逗笑:“我站中立。”
周建秋扼腕,站起来,对钟时暮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不过看着好像还行?那你继续,我上班了。”
“好走不送。”钟时暮继续懒洋洋,连站都不站起来,看在宋绯眼里,整个一副时光倒流回年轻时代的痞气样。
这两人该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直接叫人原形毕露啊。
宋绯盯得周建秋看,一时间有些久,直到人走了,才恍然听耳边传来意味深长的一句:“绯绯,好看吗?”
她慢慢回头,故意展开一个笑:“好看啊。”
结果兜头被敲了脑袋。
由此顺理成章,两人在沙发上你来我往地打闹一番,最后宋绯缴械投降,被钟时暮抱在怀里。
她干脆问了钟时暮与周建秋的交情如何深厚。
“过命的交情。”他蹭在她颈窝不动,“喏,房子和车也是他的。”
语气相当自然,倒是很理所应当地使用……宋绯有些无语,不过任他如此待了一会,突然想起来:“舒瑾那边——”
“我给她说了,她要你好好休息。”
宋绯哦了声:“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钟时暮反问:“你呢?”
“要不要去看看钟文珊?”
他却直接越过道:“我猜,你是想去韩静怡那边?”
宋绯并不意外会被猜中心思:“你知道啊。”
“昨天那人给你比的手势,真以为我没看见吗?”说着,他站起来,顺手把人一拉,“知道你坐不住,现在换衣服走,还能赶上建秋请吃饭。”
今天的西雅图天气不错,微风和煦,让人无端一阵舒心。
咖啡厅里,小安难得与韩静怡呆在一块,见宋绯与钟时暮一前一后进来,便直接把两人带到了楼上。
楼梯口已经竖起了“暂不开放”的牌子,所以不怕被人打扰。
这次谈话,小安不愿意韩静怡参加,因此亲自端了咖啡上来。
宋绯依旧是特调的足量奶咖,抿了口,不知是不是因为韩静怡心思不在上面的关系,总觉得味道没有之前好。
她抬起头:“静怡她……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安没想到她一开口就直接问,一时间有些愣住,但又很快回神,目光在她与钟时暮身上来回扫上一圈,没说话。
“我昨晚大概知道了一些,但有些事,如果当事人不说,我也不太好意思打听。”宋绯说着,看了眼钟时暮。
小安的神情顿时复杂难辨:“你知道了哪些?”
“静怡的意外,与他……还是与我有关?”
小安脸色很难看,说不清是因为听了宋绯这番直截了当的问话,还是兼而有钟时暮在其中参与的原因。但这两人都很有耐心地等,事件一分一秒过去,他再也挨不住,便没什么含义的笑了声:“现在要我说出来,难道你还会与他反目?”
还真有钟时暮的原因在?
宋绯下意识看了眼身边,可对方波澜不惊,完全没将小安的意思放在心上。
她有些为难:“我……”
“算了,你要是能放下他,当年也不会发生那件事。”
小安没有韩静怡那样看得开,在他心里,韩静怡大过天,可偏偏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却为宋绯所累,还不后悔。
所以他才不待见宋绯。
可那件事说起来也有些叫人一头雾水,宋绯不知为何要去酒吧找钟时暮,却一去不回,等韩静怡终于打通电话,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宋绯的哭声。再后来,韩静怡去找她,两人却在酒吧里遭遇大火,着火的横梁击倒了韩静怡,等抬出来,腿已经没救了。
小安一口气说下来,仿佛是为了驱散心中郁结,可宋绯听了,嗓子却堵得慌。如果真如小安所言,那么韩静怡的事故分明就是因她而起,但韩静怡却一句都没提过,不仅没提,反而还对她大度地笑。
宋绯喃喃:“那我有没有补偿……”
“你第二天就被家人接走了,再也没联系……不过大概一年之后,我们收到了一张支票。”
“支票?是我寄给你们的吗?”
“不知道。”小安摇头,“我们退了回去。”
宋绯一下子抬起头。
“我们也不是没有商业保险,而且当时静怡已经有了这家咖啡店,过日子也还行。再说了——”小安顿了顿,“我早该想起来,支票上落款是J,应该属于一个人。”
“是不是,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