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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绯的声音很轻,除了钟时暮本人,没人能听得见。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彼此眼里都没什么情绪。

静了片刻后,钟时暮终于动起来,身姿笔挺地立在宋绯面前,手顺着纹路掸了掸衣襟,垂眸对她道:“你先休息。”

他说完就要走,可胳膊却被一把拉住:“你在怕什么?”

钟时暮不得不转身。他能清楚地看见,宋绯眼底是墨色浓郁,情绪正在静水深流,直到捣入那个最隐秘的曾经。

所以,她启唇:“对吗?J。”

明明还能听见从窗外传来的车流声音,可病房里的氛围却无端静默下来,而片刻后,钟时暮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你知道了多少?”

宋绯慢慢缩回手。

浓密的眼睫抖动着,掩盖了些许探究的神色,但很快,圆润的眼睛重又抬起:“你觉得呢?”

钟时暮当然不可能顺着猜下去,事实上,宋绯也没指望他真的上钩,但至少现在手里还握有些主动权,于情于理,物尽其用才好解答心中的谜团。

“我有些累了。”她轻声道,“可以让我先休息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钟时暮并没有顺着应下。

“回去休息也是一样。”说着,他看向一边,“医生,您觉得呢?”

VIP病区的医生或多或少都与这些身份的人有所牵扯,虽然也有一颗为病人着想的心,但说的话却显然有:“等我们再为钟太太做些检查,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钟时暮点头。

宋泽总算有了能听懂的地方,当即叫起来:“绯绯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她出院?是不是人啊?”

他连眼神都懒得给过去:“刚才听到医生说的了,如果没有问题,我当然可以接我太太回家。”

宋泽顿时哇哇抗议。

他的抗议向来不会成为钟时暮的困扰,不过,就在钟时暮正要对宋绯再开口的时候,却被宋绯反将一军。

“我不会和你回去。”宋绯平静地说。

她的脸色十分淡定,仿佛与钟时暮生活得久了,连不外露的情绪都能学得十足十的相像。

……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像过。

钟时暮定定看她良久,倏然狠狠磨过牙:“你没有选择。”

最后,宋绯被钟时暮半强行地带回了文苑。

罗姨接到消息就开始做迎接准备,等人进屋时,脸上刚浮现些许效益,就被钟时暮不假辞色地打断:“半小时后,饭端进来。”

然后,便横抱着宋绯大步流星地往主卧里去。

哐当一声,门被重重关。

宋绯本能地在他怀里瑟缩,可害怕归害怕,却并没有被直接扔上床。钟时暮似乎还顾及着她的身体,将她轻柔慢放到床边,然后便松开了她。

“先洗洗。”钟时暮淡淡道,“待会吃完饭就休息。我不会打扰你,也会告诉罗姨别来烦你。”

宋绯却问:“你想关着我?”

他眸光一下子缩紧,良久,却看向腕表:“还有二十五分钟。”

宋绯顿时站起来:“钟时暮!”

可他直接伸出手,死死摁住她的肩膀,渐渐的,脸上勾起些嗤笑的神态:“反应这么大?既然想起来,那我这个脾气,你也不该陌生啊。”

愣怔转瞬即逝,宋绯盯着他,眼中不自知地浮起了些恐惧,而被钟时暮看见后,他的手下便越发加重了力道。

“疼。”她突然开口,嗓音喑哑又颤颤巍巍,终于将时空撕开一条细小的裂缝。

关于出国读书的日记只有两年,而这两年事时间里,关于学业的描述寥寥无几,至于生活,又是些随处可见的小女孩心思。

除了那个频繁出现的酒吧。

宋绯觉得自己真傻,线索已经近在咫尺,她却只有在昏厥后的梦境中才真切地发现,她曾在里面经历过那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疼。”宋绯小声说着,竟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

泪水汹涌澎湃,冲进了钟时暮心里。

好不容易加固的堤坝瞬间溃散,他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说,疼。

钟时暮没有在卧室呆多久,很快就离开了。

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宋绯像是所有力气被抽干一般,跌坐回床上,紧紧闭上双眼。

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J既是酒吧的幕后老板,也是那片夜色里说一不二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曾是她午夜梦回时无法逃避的噩梦。

虽然沉睡对记忆的修复并没有想象中来得快,但因为一些真实存在的外在条件,总会或多或少地加大了刺激。

所以,宋绯还真昏昏沉沉地想起了些事。

那些她在失去记忆之初曾闪回过的画面,到如今,便以一种更真实的样子呈现在她眼前。

痛苦,且压抑。

钟时暮把邹利文叫来了文苑:“钟正泽那边不用等了,断了他游说其他董事的筹码,如果钟衍麟那边再找你,就推给我。”

他所指的“再”,自然是上次钟正泽突袭的股东大会,虽然明面上是因为钟正泽用股份要挟,但谁都清楚,如果没有钟衍麟的默认,他怎么敢内斗。

邹利文点头,不过顿了顿,却道:“钟董这几天没什么动静。”

“这几天……”钟时暮沉吟片刻,想起了恰好同一时间在外的钟文珊,心中少见地掀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真的什么也没做?”他问。

邹利文犹豫片刻:“去老宅比较勤快。”

可就算去勤快了些,钟正泽好歹也是钟衍麟的亲生儿子,儿子看父亲,不好总往别有用心上想。

再说,邹利文也没法把耳朵真挪到钟衍麟的眼皮子底下。

钟时暮自然明白这一点,挥手让他出去,想了想,又给纪深打了个电话。他正叮嘱纪深去趟阿姆斯特丹,却突然听见门被敲响,等让人进来,却是脸色不太妙的罗姨。

她说:“太太不肯吃饭。”

钟时暮走进卧室的时候,宋绯已经在床上把自己裹紧了,她侧着身子面向窗外,听见门开,也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他走到她身后,站了片刻,淡淡问:“不舒服?”

对方没有回答。

钟时暮便伸手掰过她,宋绯的脸映入眼帘,平淡如水,唯有一双眼睁得很大。

“不吃,我就喂你。”钟时暮一字一顿。

可这一次,宋绯却没有愤怒,与他对视片刻后,才动了动唇:“为什么我会以为你是他?”

钟时暮愣住。

宋绯则淡淡地笑:“装做爱我的样子,很累吧?”

要知道,被推进酒吧的那天,是所有噩梦的开始。

宋绯在黑暗中被压制,无力反抗,也无法反抗。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委身于他,可因为对门外那个亲手送她入虎口的人还残存着一丝幻想,所以她还很天真地以为,只要经过这一次,生活就能恢复如常。

可她错了。

当灵魂战栗着仿佛要冲入云霄的时候,一道阴沉沉的嗓音将她伪饰太平的心撕的粉碎:“这份礼物,我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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