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方才已见识了单春秋的狠毒和诡计多端,心下也有些替轩辕朗担心。
东方彧卿却笑道:“骨头放心,轩辕朗都已经鄙视他到有悯生剑都不用了,单春脸皮秋再怎么厚,也不好意思再靠神器来玩什么幺蛾子。你朗哥哥定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花千骨顿时恍然大悟,崇拜得快要五体投地了。
单春秋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轩辕朗,阴阳怪气地笑着:“没想到人间的帝王也掺和进来了,不要以为你是九五之尊,身娇肉贵,我就会手下留情。”
轩辕朗冷冷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凌厉之色,抽出随身王剑,御剑一指,气贯长虹。盛光之夺目,逼得众人皆闭上眼睛。
“朗哥哥终归只是凡人,真的能胜得过单春秋么?”花千骨心惊肉跳,看着二人战作一团,顿时天地昏暗,到处飞沙走石。
“他可是洛河东的徒弟,内力雄厚纯正,对战经验丰富,还有皇者之气护身,正是单春秋这种邪魔外道的克星。”见东方彧卿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花千骨微微放下心来。
只见半空中一团光雾,气象万千。单春秋骈指成剑,周身气劲凝于一点,红光激发,犹如光剑,剑芒交辉间群山回响,天地震摇。终究还是轩辕朗的王剑正气凛然、略胜一筹。单春秋光剑被断后转而用掌,轩辕朗同样以掌相迎,势若游龙,气贯天地,掌下摧枯拉朽。单春秋连连后退,似是不信一个凡人竟能有如此修为。
轩辕朗御剑长劈,面容冷峻威严,犹若天神,熠熠光华。
单春秋扫荡六界,也是罕逢敌手。两人战了千招有余,依旧胜负未分,空中巨大的阵法,还有缭乱的身形,下面众人全部看得目瞪口呆。
东方彧卿要的就是二人久战,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是单春秋修的皆是邪法,久战力必不续。
轻水目光始终跟随着空中那个紫色的身影,心潮汹涌起伏,揪心而立,一面为世间有如此伟岸之男子而惊叹,一面又为他担心。
突见二人周围血雾弥漫,掩住二人身形。花千骨心中的轩辕朗始终停留在五年前那个又倔强又高傲的少年上,却不知道他的修为竟然到了如此高的地步。
终于,众人听见一声女人的惨叫。单春秋从半空中坠了下来,重重掉在地上,腹部中了一剑。轩辕朗也随之落地,用剑撑住身子,轻轻喘息,臂上几处伤痕,却无大碍。
“哈哈哈,你输了!”轩辕朗仰天大笑,豪气干云。
花千骨再一定睛,场中已没有了单春秋的身影。
“糟糕!”再一转头,单春秋果然已利用不归砚到了花千骨身后拿住了她的要害,然后瞬间已在空中百丈之外。东方彧卿等人想要出手,无奈瞬间转移的速度太快,只扑了个空。
“单春秋,你不讲信用!”轩辕朗大喝道。
“你敢!”杀阡陌赶忙飞了过去,停在单春秋面前,却又不敢太靠近。他满身怒火,双目赤红。
“魔君,这个女人是祸水,待我杀了她,拿了神器,妖神出世,假以时日,我们便能一统六界了!”单春秋戒指上的毒针就紧贴在花千骨的太阳穴旁,哪怕只是稍稍颤动,她便会命丧当场。
“单春秋,连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么?你动她一根毫毛试试看!”
单春秋面相变作女人,厉声道:“魔君,你被这女人迷了心智,杀了她,你才不会被束缚。之后无论你如何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
眼看场中形势大变,夏紫薰紧握手中香囊,心道,既然是子画的徒儿,为免他担心,自然是要出手相救的,但是必须又快又准,稍一延迟有误,千骨便有生命危险。
死人妖!死人妖!花千骨看自己被拿住,形势危急,心道:“我才不会给大家拖后腿呢!要死也要拖个垫背的,绝不能让你拿到神器!”
单春秋先是感觉勒住她的臂上一痛,发现她居然强逼出身体里还未散去的剧毒,由指尖射进自己体内,顿时身体麻痹,手不由得微微一松。单春秋心头一怒,毒针便要往她太阳穴刺去。花千骨一能行气,立马运功将全身百年内力迅速催发,浑身顿时布满冰凌,毒针应声折断。
可是她伤势本就严重,毒伤未愈,根本就控制不住暴走的真气。银光一阵强过一阵,杀阡陌欲上前竟被弹了开去。再不制止,激爆开来,花千骨绝对命丧当场。杀阡陌顿时吓得手忙脚乱,花容失色。轩辕朗、轻水等人更是肝胆俱裂。
只见远处银光一闪,清音一指,又稳又准地弹到单春秋背后死穴处。单春秋一声惨叫,目眦欲裂,浑身抽搐地掉了下去。
天边一个白色身影乘风而来,赶在杀阡陌强行突入制止住花千骨之前,顶着向外辐射散逸的强大真气,一把把她抱入了怀中,迅速封了她身上的几大穴道,不尽内力如连绵之水滚滚输入,不多时便平复引导了她体内本就属于自己的四处奔涌的真气。
花千骨睁眼看到他,又惊又喜,简直像做梦一样半天不敢相信,末了,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头扎进他怀里。
“师父——”
在千万人面前被她这样紧紧抱着,白子画微微有些不自在,心里轻轻松口气,总算是赶上了。一路上拼命疾飞,却又不放心,时刻观微于此。见到他们遇上凶险,心里头一次有了恨自己无力之感。特别是小骨几番拼死相搏,又正遇蓝羽灰相拦,连他都不由得慌了手脚,久久脱不了身。
低头望着怀中的小家伙,目光清越如水。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居然拼到这个地步,真是为难她了。
花千骨的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前,久别的喜悦和激动让她无法言语。第一次这样近这样紧地抱住师父,她知道是越矩了,却又贪恋他怀中的味道和绝对的安全感,久久舍不得放开。那样的温暖祥和环绕住她,让她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
师父,你知不知道小骨等得你好苦啊,一直这样拼命苦撑着,就是想等到你来。
花千骨仰头望着他,嘟起嘴巴,显得更像猪头了。
“师父,你怎么这么慢啊!”他再不到,黄花菜都凉了,小骨也完了。
白子画见她依恋又微微嗔怨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得心头微微一疼,道:“出门前为师如何教你的?伺机而动,量力而行。你如此不计后果,竟是想玉石俱焚么?”
花千骨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师父,我当时心急得不得了,其他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好师父及时赶到,小骨以为再也看不到师父了……”
白子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手按于她肩上,未散去的毒迅速被他吸入手心中。花千骨很快恢复了原本模样。
“师父!”
“别担心,在我体内很快就会化去了。”白子画安慰她道。
停在一旁的杀阡陌在心里骂了白子画千遍万遍:死老白臭老白!居然敢跟我抢英雄救美!不但救小骨头被他抢先一步,更可恶的是,白子画居然敢无视正对面这么个大美人的存在,只顾和小不点儿缠绵,看都不看他一眼!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那个……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么?
轩辕朗对他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旁人用尽千般语言来描述他的超凡、他的好,真正见了,才知道,原来任何语言在他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白子画就这样抱着怀中的花千骨,以那样超凡又孤高的姿态,在半空中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然后缓缓落地,渺无声息。众人都看得痴了,一时间竟没有半点声音。
近了些,轩辕朗又倒抽一口凉气,吓了烈行云好大一跳。
原来,原来女装的千骨这么可爱啊……模样是没变些什么,依旧小小的,又带点精灵古怪的。轩辕朗傻呵呵笑了两声,烈行云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没事吧?”轩辕朗、朔风、落十一、东方彧卿等人一股脑冲了上去,把花千骨团团围住。
“我没事,一根汗毛都没有少!”花千骨环视众人关切的眼神,嘴唇微微颤抖。一起上天入地,一起出生入死,这些都是她祸福与共的好伙伴哪!从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到现在,老天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如此多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关心她照顾她的呢?身体被极度的温暖与幸福感充溢着,心像软软的棉花糖,都快要融化开来。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白子画放她下地,扶她站好,花千骨依然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开。
夏紫薰在帘幕后一见白子画出现,胸口便如遭重锤,裂开般疼痛。
瞧见他师徒俩交叠相依的身影,心中更是酸闷无比,几乎不能呼吸。天知道她有多羡慕花千骨,可以这样待在他身边,享受他的温暖和庇护,她却是连见他一眼的脸面都没有……
想当初,他们瑶池水旁、群仙宴上,上仙齐聚,五仙对饮,和乐而歌,是何等畅快无忧。想不到时光飞逝,造化弄人,再相见已是百年身。而自己,也变作如此仙不仙魔不魔的模样。
子画,子画,这么多年,你可惦念过我哪怕一丝一毫?
够了,够了,哪怕只是这样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够了。只要他好,只要他依旧好好的,不管承受再多的劫难,她都无怨无悔。蓦然瞥见花千骨望着他时的神情,顿时大惊失色。那是她所熟悉的眼神,崇拜的,向往的,却又带着深深恋慕的。
夏紫薰瞬间恍然大悟,仰天大笑起来,笑得满脸都是泪水。
紧紧握住手中香囊,道:“暗影流光,暗影流光,好一个暗影流光!你是暗影,他是流光。亏我闻遍百料,识尽千香,居然没有闻出你的香中对他所含的浓浓情意!子画啊子画,你收的好徒弟啊!哈哈哈哈!”眼泪漫延成洪水,无法遏止。
杀阡陌飞速点了单春秋的穴道,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给他。
“属下罪该万死,魔君为何救我?”单春秋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是该死,不该仗着我的信任就一再违逆我的命令,更不该用自己的命来冒这个险,不值得。”
“难道魔君甘心就这样将神器拱手送于人?”
“不甘心,我只是不想再错一次。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找回来,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单春秋瞥见他眼中的痛苦,不再说话。
杀阡陌待到单春秋一切无恙,拿了不归砚、谪仙伞还有卜元鼎过来,全部交给了花千骨。
“姐……”
杀阡陌把指尖放在嘴边一嘘,跟她眨眨眼睛,密语传音道:“过些日子姐姐去找你。”
花千骨望着她的眼睛笑成月牙儿,微微点点头。
杀阡陌望向白子画,面容恢复冷峻异常。
“依约把此三方神器交给你们,我们退兵。白子画,你可看护好了,我杀阡陌定会再来取的!”
杀阡陌向后高高飞起,火凤长鸣,转瞬便消失了踪迹。妖魔大军也慢慢撤退。
众人皆欢呼雀跃,拍手称快。
花千骨突然反应过来。对了,紫薰姐姐,她不是想见师父么?
“师父,紫薰仙子也在这里。”花千骨指着前方的莲榻。
白子画观微时已看见一切,包括花千骨跟她斗香之事。
花千骨见他始终面色平静,不发一语,而夏紫薰莲榻里竟也毫无动静。
他们俩就这样么,好不容易遇上了,难道就不想见见么?花千骨扯扯白子画的袖袍,只见他依旧一动不动。
师父怎么这样啊,紫薰姐姐明明这么喜欢他的。花千骨心中一丝怜惜与不忍,自己飞到夏紫薰莲榻旁,叫道:“紫薰姐姐,我师父来了,你出来见见他吧。”
风撩起帘幕,花千骨瞥见夏紫薰满脸是泪,不由得心中一惊。
“紫薰姐姐……”
只见夏紫薰以观世音一般大慈大悲、怜悯众生的眼神同情地俯视着她。
“千骨,赶快忘掉他,千万不能陷进去,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仙,岂是我们这些又傻又卑微的女子可以恋慕的?你若是能……依旧乖乖做他的好徒儿,你便是世上最快乐之人,否则……你的下场,只能比姐姐还要惨上千倍万倍……”
说完,紫色的轻纱帘幕缓缓合拢,莲榻也迅速飞离,消失在天边。
花千骨只听得大脑一阵轰鸣,犹若晴天霹雳,从空中直坠下地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喉头一热,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她又不着痕迹地硬生生咽了回去。
伫立良久,脑中依旧空白一片,耳边隆隆作响,全是她每句话语的回音。花千骨直直地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姐姐在说什么?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懂呢?她一句也没听懂……
她根本一句也没听懂!
众人着急唤她,见她始终呆立,毫无反应,以为她被那魔女施了什么妖法,都不由得着急起来。
“小骨!”白子画行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
花千骨满眼迷惘地抬起头来一看是他,吓得大叫一声,连连后退,眼中竟然全是惊恐。
白子画从未见过她有如此迷茫、如此害怕的神色,扶住她双肩,疏导她体内激烈狂乱的真气,俯身温和道:“小骨,是师父啊!”
花千骨凝望他的眼眸,如此之黑、如此之深,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永不见天日。
“师……师父?”她开口默念,想要往后退两步,却退不出他的挟制。
“紫薰她……跟你说什么了?”白子画微微凝眉,居然密语不让人听到。
花千骨慢慢回过神来,依旧面色苍白如纸,拼命摇头。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白子画放开她,轻轻拍拍她的头。
“没事就好。”
花千骨身体颤抖着,白子画的每一个动作对她而言都犹如凌迟。
一辈子也忘不了,夏紫薰慢慢闭上的眼睛,满是泪水与不忍……
一辈子也忘不了……
花千骨被她的一席话炸得粉身碎骨,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战,仙界一口气夺回如此多的神器,妖魔偷鸡不得倒蚀把米。众人欣喜,收殓尸体,纷纷忙着善后。
太白门伤亡惨重,再无能力守护神器,故而悯生剑让白子画代为转交给其他仙派看守。
于是,除了炎水玉下落不明,流光琴、浮沉珠和玄镇尺分别由长留山、长白山、天山看护之外,不归砚、幻思铃、拴天链、卜元鼎、悯生剑、谪仙伞六方神器都再度由白子画一一封印后,分散交与各仙门大派。
“爹爹,爹爹,这是十一师兄!”糖宝很郑重地向东方彧卿介绍道。
“伯……伯父,你好……”落十一有些紧张道。
花千骨在一旁哈哈大笑,“师兄,你干吗自降一辈啊?我还是糖宝它娘呢,难道你也喊我伯母么?哈哈哈哈!叫他东方就好了!”
落十一面红耳赤,使劲瞪了花千骨一眼,抱拳道:“东方兄……”
“十一兄,我家骨头和糖宝这么久以来,多劳烦你费心照顾了。”
“客气了,哪里话,这是应该的……”
落十一和东方彧卿互相寒暄起来。
轩辕朗在一旁恨得牙痒痒的:什么叫你家骨头和糖宝!气死他了,哼!东方彧卿,你的状元郎一百个没戏了!他转而抓住花千骨的手:“千骨,这一别不知又要何日才能相见!朗哥哥好舍不得你!”
花千骨咧开嘴笑,模样十分娇憨:“没关系的,我要是一有机会下山,就到皇宫里去找你!”
“一定啊!”
“一定!”
“不要又是三年五载!”
“很快的,放心!”
突然发现有个人在身后拽自己的袖子,花千骨一愣,连忙把躲在身后的轻水推上前来。
“朗哥哥,这是我的好朋友,名字叫轻水。”
轩辕朗微微一笑,轻水立马觉得到处都是阳光,万物催发。
“轻水姑娘,你好。”眼前这个姑娘不像千骨已经停止了生长,出落得亲切可人,如同芙蓉出水。
不知道小千骨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过应该和现在比不会有太多变化吧,不娇艳、不妖媚、不张扬,可是一定很美,轩辕朗美滋滋地想着。
“陛下好。”轻水红着脸,低着头,偷偷看他,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白子画观微时已经见过东方彧卿和轩辕朗二人,他淡然地与众人打过招呼,便与长留一干弟子准备御剑回山。但始终放不下的,是紫薰到底跟小骨说了什么,竟然把她吓成那个样子,虽然她之后强装无事,可是态度、情绪还有眼神,分明跟之前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