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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坐在草地上看着月亮发呆,心中一片迷茫。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放在她肩上,是东方彧卿。

“累了那么多天了,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去睡觉?”

“哪里睡得着,糖宝呢?”

“在你床上打呼噜。”

花千骨不由扬嘴一笑,继而凝眉摇头道:“或许我应该自己一个人上昆仑,而不是将那么多人牵连其中。双方一旦开战,定是死伤无数。”

“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对抗整个仙界救出小月么?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救他出来让他平安无事,而不是但求尽力无愧于心。你知道,我们带大军前往并不是真想与他们一战,而只是起威慑作用。否则,我们根本没资格问仙界要人。他们也都不是傻子,知道与我们势均力敌,不会轻易开战,弄得两败俱伤、众生涂炭。而蛮荒众人也并不是说为了你才上昆仑,他们此去不过是为了替自己日后的生存抗争,为了与仙界达成协议不再被抓回蛮荒而抗争罢了。各有各的目的,你不用在这上面内疚或是耿耿于怀。”

花千骨轻叹一口气:“我就怕事态超出控制,人心怎能轻易驾驭,要是真打起来,任何一方有所伤亡都是我不想见到的。我可以自己死,可是不想牵连那么多人。”

“你若是一死就能救小月的话,我也不再劝你。可这事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难免会有所牺牲。”

“怪只怪我能力不足,要是我……”

东方彧卿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是啊,每个人都希望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珍爱的一切,为了小月,你一定要更强大起来,若到了战场上还如此犹豫不决,那我们就输定了,这一输可就是小月的命和三千人的自由。所以不管这一仗打或者不打,我们都一定要赢。我知你怕众仙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妖神,而怪罪白子画徇私枉法,坏了他的清名。到时你只需在暗中看着,不用亲自动手。竹染的咒法再加上你的妖力,应该足以隐去你的身形不被众仙发现。”

“那怎么行?”

“你妖力虽强,可是在没有解除封印的状态下也不可能一个人扭转乾坤。而一旦众人发现妖神之力在你的身上,杀小月不算,还会掀起新的一轮争夺,人人都想置你于死地,然后抢夺妖神之力。你何苦为难自己与仙界起正面冲突,一切交给我们就够了。何况,还有你杀姐姐帮忙呢。”

“杀姐姐?他也来了?”花千骨一怔。

“妖魔的大军也已逼近昆仑山,杀阡陌这一次是下定决心与仙界一战了。我们那么多人,一定可以救出小月的。只是骨头,杀阡陌心魔太重,执念太深,我担心他若发起狂来,事态超出控制,三界就真是一场浩劫了。”

“杀姐姐入魔越来越深了么?”花千骨满脸担忧。

“你不要内疚,他心中早有魔障,不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只是一个诱因罢了。他自负太高,越是用力想要去守护,一旦守护不了,就越容易走极端。”

“我知道,杀姐姐一直对我有一种很强烈的保护欲。虽然世尊他们都误以为我们俩有染,单春秋他们也以为杀姐姐喜欢我,但是我能感觉到,杀姐姐对我只是发自心底的疼爱。他是魔君是妖王,比这漫天仙佛还要高高在上,又怎么可能仅凭当初茅山上的简单一面就那么轻易地喜欢上我?虽说他行事一向任性,可是对我的态度,百依百顺到了简直不顾一切,像是在用力去补偿些什么。有时候他望着我,眼中的却又不是我,好像在望着别人。我有几次忍不住想要问他,可是他每次和我在一起都好开心的样子,我不想揭他伤疤,他那样骄傲的人不会允许自己脸上有伤口,更不会允许自己心上有伤口。”

东方彧卿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不知道一切,却早已洞悉了一切。

“你既然那么清楚轩辕朗和杀阡陌对你的爱都只是一种偏执和一种错觉,那么我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是从何而起?我在你心目中又到底摆在什么位置?”

花千骨不自觉退了一步,艰难地缓慢摇头:“我不知道……”

东方彧卿依旧温婉地笑,像春天河岸边的杨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多事他想问,因为再不问就来不及了。他带着千年记忆轮回,早已学会了不去执着,行事只是随着自己本心,所以,没有多少的悲苦。他可以知道所有事,可是为何会爱上她却是个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他都必须要知道答案。就这样永远不知道,永远有一丝想念和希冀也未尝不可。

他轻拍花千骨的头,赶快长大吧,赶快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不被白子画伤害,不要让我担心放不下。

花千骨望着东方彧卿,他的眼中满是忧伤,眼神缥缈,心顿时揪作一团,紧紧拽住他的袖子,仿佛手一松就会失去他,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人对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这次群仙宴与往年不同,没有歌舞升平,一片肃杀之气。

妖魔来犯已是意料中事,昆仑山上天兵天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结界和封印。仙界自以为一定可以阻挡杀阡陌等人,却没想到花千骨这边另有大军来犯。

瑶池内依旧温暖如春,飘花如雨。五彩的瑶池水细波荡漾,水中央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枯木直插入云霄,传说是上古被天帝下令斩断的通天建木上的一根枝丫,从此神人永隔。

而南无月就将被绑在这根建木枝上,在五星耀日之时,受天火焚身和天雷穿心的极刑,将不死不灭的妖神真身化为灰烬。

即将行刑,笙箫默解开封印将南无月从箫中放出,眼见黑色云气外溢,众仙在座,各个凝神防备。

黑色云气慢慢在地上凝结成形,璀星石此时已被邪气完全侵蚀,透亮的晶体里布满了黑色的丝状物。

笙箫默心头一惊,竟见南无月依旧是少年形态,没有变回孩童,正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日升月落,他竟还能维持少年的形态?

笙箫默暗叫不好,上前两步想要再在璀星石上覆上一层封印,却见南无月已经在石中站起身来,翻手凌空一握,璀星石顿时在他周身碎作千万片,反射着阳光,瑶池中一时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璀璨光亮。

众仙无不大惊失色,仓皇后退,以为妖神恢复法力,得以突破禁锢而出。只有笙箫默和摩严等人知道他徒有妖神之躯,并无妖神之实。飞身上前,想要将他重新关入笼牢。

南无月身上妖力虽未遭封印,却所剩无几。可是诸仙联手合围,竟然半点都奈他不得。他只用一只手便简单地化去所有法力的攻击。

摩严和笙箫默都不由得内心惊骇,妖神之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那如果花千骨身上的封印解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更可怕的是,单凭白子画之力,如何封印和压制得住如此强大的破坏之力?封印迟迟没有被花千骨冲破,不过是因为她怕伤了白子画,一直心有顾忌罢了。那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顾及师徒之情呢?

南无月一面单手应敌,一面环顾四周的美景,云淡风轻,南无月淡然一笑,仿佛这世间一切都那么不值一提。

看到一个年纪尚小、长得与花千骨有几分相似的仙婢正惊恐万分地往桌子下面钻以免受波及,南无月随手一吸竟将她吸了过来,捏住了她的脖子。

空中光波乱舞,不时有仙人被击中倒地,众仙在帝君帝后前排了一排又一排的人墙。

笙箫默想要救那仙婢,却无奈根本近不了南无月的身。

南无月凝眉看着那女子,嘟了嘟嘴巴:“一点都不像。”说着竟单手一握,鲜血四溅,连同那仙婢的魂魄都被他捏碎。

众仙望着他依旧天真无害的美丽笑脸,都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南无月也没有特定目标,这些人他都不认识,没什么差别,他信步在瑶池中走着,随手抓着一个就杀一个,手段极其残忍直接,满地都是血。地上的桃花瓣都浆住了,空气中花香和血腥味混合成一种刺鼻的奇怪味道,直让那些习惯了一尘不染的仙们想要呕吐。

摩严和笙箫默骨子里都是一阵发寒,一个妖力已失的妖神就已经能将高高在上的仙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叫人怎能不怕,怎能不杀!

南无月像一个刚来到这世间的孩子一般,一面应战,一面还不时停下脚步,拿起桌上那些精致的琉璃杯盏,扯下某人身上的锦带玉佩左看右看,又或者咬一口蟠桃,抿一口忘忧酒,还不时做个鬼脸,吐吐舌头。

不到片刻,已有十多人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什么法宝对他都没有用,众仙只能用阵法试图将他困住。

正当众仙快要无计可施之际,南无月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天边,嘴一开一合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么快就来了啊,我还有力气没用完,本来打算多杀几个仙界的讨厌鬼替姐姐出气呢!唉,算了,不跟你们玩了。”

南无月身上的光芒渐渐黯淡,身子突然一软,倚着桃树瘫倒下去,进入半昏迷状态。

众仙以为他使诈,犹豫许久,不敢轻易上前。摩严猜是他积蓄已久的能量用尽,撒出光壁将他牢牢罩住,上前一连点了他多处气穴,下了数重封印,又回头对帝君道:“请借诛仙锁一用。”

“大师兄!”笙箫默眉头一皱。摩严却仍拿了诛仙锁来,硬生生用内力从南无月的手腕脚踝处穿了过去。

鲜血流经之处尽成焦土。南无月迷迷糊糊眯着眼笑,竟是哼也不哼一声,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微闭的眼睑,目光流转,说不出的魅惑动人,腕上和踝上轻薄如纸的娇嫩肌肤,映衬着鲜红的血,格外刺眼。许多仙人定力不足,竟一时神魂飘忽,心志被勾,无端生出怜惜之情,心痛不忍间,竟要出手阻止。摩严一声大喝,这些人才被惊醒,想到他方才血腥杀戮,不由得羞愧难当。

一连上了几重枷锁,摩严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是他看管不当,才会发生之前那种惨事,南无月由他和众天将亲自押往建木。

南无月脚步有些踉跄,手和脚拖着长长的锁链,末端握在摩严手里。鲜血一滴又一滴,那锁链拖拽的声音更是清脆响亮叫人不忍听。

摩严如履平地涉过瑶池水,把他用锁链牢牢地绑在了建木上。然后片刻不离地在一旁守着,看了看日头越来越亮,就快到五星耀日的时刻了。

笙箫默望着南无月脸上始终若有似无、看似天真无害的微笑,心头越发没底。他明明中了掌门师兄的法术,还身受那么多封印的束缚,居然都轻易逃了出来。如今就算师兄在,众仙联手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他之前可以逃,却为何不逃?如今更可以走,却为何要乖乖俯首就擒?不会只是妖力用完这么简单。

仙婢惊魂未定,很快把周遭打扫干净,恢复如初。可是空气中飘浮的诸仙和南无月的血的气味,却始终淡淡萦绕,不肯散去。

突然建木那里银光暴涨,众人定睛一看,南无月已从少年恢复成孩童的形态。四肢被仙锁穿通高高吊在建木之上,异常疼痛,开始哇哇哭起来。

众人虽明知是妖神的变化,但看着天真孩童遭此对待,仍忍不住深感内疚。

此时传报妖魔军队已经到了昆仑山,与天兵天将混战成一团。而杀阡陌和单春秋等人更接连突围,正飞速接近瑶池。

众仙无不着急地看着天上,只盼着赶快除了这妖孽,心头也少受些煎熬。

而当花千骨率领蛮荒众人,由异朽阁开辟密径,进入昆仑山,直达瑶池上空之时。看到的就是小小的南无月手脚全被穿通、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吊在建木上这一幕。

花千骨浑身一震,差点从空中掉下去,心痛得都快要裂开了。那个孩子,从还是小小的婴儿开始,她都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视若珍宝一样。如今却被这样吊在建木上等着被处死!平时他一点点小摔小碰都会疼得直掉眼泪,他们却用那仙锁锁他的骨,这样的体肤之痛要他一个孩子怎么承受得住!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却为何要受到仙界这样的对待?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一年,他究竟又受了多少折磨?

耳边远远传来南无月的啜泣声,奄奄一息地哭喊着:“姐姐救我……”

当初诛仙柱上受刑的一幕又在脑中回放,销魂钉的痛刻骨铭心从未磨灭。此刻她看着南无月,更仿佛承受着当初千百倍的痛苦。

好一个仙界!非要把每件事都做得这样残忍、不留余地么?

杀她逐她都不要紧!可是谁也不准伤害她爱的人!

花千骨什么也顾不得地直向南无月飞去,却被东方彧卿死死拉住。

“骨头!不要急!我知道你护他心切,可是这样冲动也无济于事!救不了他的!”

花千骨紧握成拳的手因为气急而不停地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灭了这仙界,灭了这天地,我也要把小月救出来!”

东方彧卿看着花千骨的眼中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一丝狠厉和恨意,不由得微微一怔。

杀阡陌等人要早花千骨他们一步,无奈根本无法突破瑶池上空众仙合力围成的结界。本来一切全在摩严预料之中,用天兵天将拖住昆仑山上的妖魔大军,然后用结界将杀阡陌他们阻拦在外。只需拖过五星耀日南无月被处决,妖魔就再无戏可唱。

十二元辰、十八罗汉、二十诸天、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稳妥起见,这次群仙宴几乎宴请了九天所有的仙佛。合众仙之力所铸成的结界,杀阡陌他们半点突破的可能性都没有。

摩严站在南无月身边冷冷地笑,任凭结界外妖魔如何疯狂肆虐妄图摧毁结界,头都懒得抬一下。

这时蛮荒众人却如一片乌云飘到瑶池上空,黑压压的三千余众,虽不似军队那样整齐划一,却也丝毫不凌乱。众仙都不由得错愕。

帝君一眼就瞥见向他得意招手的腐木鬼,其他各仙也纷纷看见过去或与自己有仇怨,或被自己亲自逐去蛮荒的仙魔。其中还有巨大身形的哼唧兽,踏着四团火焰一样的祥云,威风凛凛一声怒吼,瑶池水也荡漾不止。

在座诸仙都霎时间面色苍白如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人竟从蛮荒逃了出来。太多恩怨牵扯不清,许多心虚、能力又有限的仙人害怕被寻仇,竟悄悄起身离席。

瑶池的光线瞬间暗了不少,上空全是张牙舞爪怒吼着妄图冲破结界的妖魔。

笙箫默虽没有看见东方彧卿和花千骨,但是见众人能上得了昆仑山,估计他们二人也应该从七星阵中逃出来了,于是赶忙向摩严传音道:“大师兄,赶快通知二师兄吧。”

摩严皱着眉,冷哼一声:“小小一帮妖魔弃仙,何足挂齿,没必要特意让他赶过来。”

子画心底对南无月这小孩颇为喜爱,定是不忍见他受刑,更不想知道他之前血腥杀戮之事,又何苦让他难受,明明心底已经够苦的了。

笙箫默知摩严心思,不由得莞尔,却仍皱起眉头:“他们我倒不担心,但是千骨只听二师兄的话,若是她使出妖神之力……”

摩严双手紧握:“我会在那之前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东方,是杀姐姐!”

花千骨和东方彧卿隐身在众人之中,东方彧卿正在想办法突破结界。花千骨看见杀阡陌的莲榻,只是纱幔重重,看不见杀阡陌的脸,却相隔大老远也能感觉到莲榻周围血红色的妖气和杀气。

东方彧卿拉住巴不得立刻飞奔过去的花千骨,神色有些凝重,杀阡陌明显入魔更深了。

“杀阡陌已经知道你来了,不用过去,会暴露行踪的。摩严正观微于你,想揪你现形。”

花千骨凝眉点头,心急如焚,看着下面的南无月:“这结界竟那么牢固么?连东方你都破不了?”

“这是自然,以我一己之力,如何敌得过天庭百仙?不过别急,我不成还有斗阑干。”东方彧卿依旧微笑,似是胸有成竹。

蓝羽灰还有夏紫薰都不在杀阡陌身边,花千骨猜她们之所以没来,可能一个是怕见到斗阑干,还有一个是怕见到师父。

这次随她而来的蛮荒众人纯属自愿,余下没来的众人,有的法力已失,由异朽阁重新给予身份送回人世间过平凡的生活。有的身有残疾,重伤未愈,也由异朽阁来安排照料。

斗阑干身着往日金色战袍,负手站在云端,俯瞰着瑶池和仙界众人,心中感慨颇多。他虽为蓝羽灰背叛了仙界,但也曾为了保卫仙界几度出生入死,再加上受的刑和被逐去蛮荒的这百年,也算是扯平了。待他还了丑丫头的情,这一生就再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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