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教授,您要的东西到手了吗?”哈利刚刚关上天文塔楼的木门,对面围墙的阴影里就传来一个声音,虚空中似乎有一层稀薄的雾气消散开去,德拉科的身影显现,挥动魔杖在周围重新布下防御魔法。
“晚上好,德拉科。你的魔法又有进步了,刚才我都没有发现你就在旁边。”
“谢谢夸奖,不过不是我的魔法用得好,而是您现在魔力衰竭。”德拉科看着邓布利多死气蔓延的脸,平静地说,“您快要死了。”
邓布利多虚弱地笑了笑:“所以你可得抓紧时间了。”
少年迈着高傲的步子走过来,长袍衣角优雅地翻卷,好像他不是身处于黑暗阴森的塔楼上,而是在参加一个舞会。邓布利多半靠半坐地倚在围墙上,德拉科站在他面前沉默了许久,当老人以为他今晚都不打算再说话的时候,年轻的马尔福忽然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到了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您是不打算把那个秘密告诉我了。”
“什么秘密?”
“魂器。”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顿时锐利起来。
“别这么惊讶。你大概还不知道,今晚有一群学生——你的D.A.军们,被波特安排在学校里到处巡逻,为了监视我和斯内普,免得我们趁着他和你不在学校,搞出点大阴谋来。”德拉科想着一晚上的忙碌和D.A.成员们的“殊死抵抗”,简直被气笑了。说真的,其中有几个学生的魔咒水平很是不错,要不是他有心算无心地偷袭出手,今晚就要上演一场精彩的内讧给食死徒看了。
“你的救世主男孩真是未卜先知,而身负大阴谋的我,为了不让他们把精英食死徒都‘消灭掉’,只好先下手为强,把他们都关起来了。一条摄神取念收获一个‘魂器’的秘密,很划算不是吗?说到底这还是因为你让哈利把情报都告诉了韦斯莱——恕我看不懂您的计划,是什么让您觉得韦斯莱更可靠呢?”
“你和西弗勒斯的担子已经太重了……”
“很多时候,你所谓的‘保护’真是让人觉得讨厌。”德拉科打断他的话,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几分恼怒。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为你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了。”邓布利多慈祥地一笑,完好的左手摩挲着魔杖,“但我已经留下了足够的线索,对不对?”
德拉科知道他说的是那支被塞进书架里的记忆水晶瓶,也疑惑过为何不直接交给自己,后来才发现那是白巫师给他的考验——今晚以后,作为杀害邓布利多的凶手,他想要再进入校长办公室拿到记忆,必然要在黑暗势力中有足够高的地位,和足够承担这份线索的实力。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把这些情报都告诉我们——”
“这句话西弗勒斯也说过,但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它还随时随地挂在伏地魔的胳膊上。”
德拉科冷笑:“这就是你的信任。”
“我绝对地信任你们,以我的生命。”邓布利多微笑,“你们已经帮助我太多了,希望今天以后,你们也能继续帮助哈利——”
“帮助哈利?您不如用剩下的时间祈祷,波特以后能多长点脑子。”德拉科说着,动了动灼痛的手臂,他挽起袖子,苍白皮肤上的黑魔标记变得更加浓黑,骷髅头口中的蛇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缓缓地扭动着,“食死徒们已经通过了消失柜,我希望你的黄金男孩能乖乖听话地去找斯内普教授,抢在食死徒赶到以前回到这里,而不是自作聪明地去救他的——‘战友们’!”
邓布利多看着他气愤的脸:“德拉科,你在担心他们。”
“我为什么要担心那群蠢货!”
“你怕他们受到伤害,不仅是她——但你不要忘了,你们都是一样的十六岁少年,他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德拉科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相信哈利,相信他们,德拉科,因为你不能代替他去做那些事。”邓布利多说。
德拉科恼怒地转开脸,城堡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一抖魔杖解除了周围的魔法,几步迈到楼梯前,推开沉重的木门。
沉睡中的城堡终于被惊醒,嘈杂的脚步声、咒语击中物体的爆裂声,搏斗和咒骂的声音从黑洞洞的楼梯下方传来,格兰芬多塔楼和拉文克劳休息室的方向接次亮起灯光,很快有学生把头伸出窗外看到了天上的黑魔标记,发出惊恐的叫声。
德拉科抿紧了嘴唇,他不知道现在城堡里的状况如何,是食死徒们撞见了巡逻的教师,还是他们终于忍不住冲进某个地方大肆破坏?也许斯内普已经当着波特的面召集了凤凰社,这无疑有助于保证他在社里的地位,但骚乱一旦发生,交战在所难免。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希望今晚,至少不要有人因此死亡……
很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在楼梯那头响起,德拉科退开几步,抽出魔杖指向邓布利多,老人明亮的蓝眼睛看着他,那里又一次汇聚起温和的悲伤。
“德拉科,对不起。”
“没关系。”德拉科无所谓地偏了偏头,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胆小软弱的男孩子,他有了足够坚强宽阔的肩膀,去担起这副沉重的枷锁。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邓布利多望向围墙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连日的阴云似乎终于有了要散去的迹象,在群山顶上露出了一小块灰蓝色的天空。
生命如此短暂,生命如此漫长,邓布利多发现自己快要回忆不起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想要站在天下顶端的野心,那时权力和荣誉的诱惑,阿利安娜苍白虚弱的小脸,还有那个人站在阳光里向自己露出的灿烂笑容——他竟然都快要记不清了。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过,那些曾经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珍宝,早已经破败不堪,他们的爱恨纠葛都被风化成沙,寒风冷砾,苍凉得让他不敢触目。只有钻心蚀骨的悔恨,仍然流淌在血管里。
他扮演着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笑容慈祥、年高德勋、受人尊重的白巫师,他竭尽所能去创造一个平等自由、对麻瓜友善的巫师世界,他拼上性命阻止伏地魔的野望,阻止战争——这都是他该做的,因为上天要他活下来只有一个理由——赎罪。
世人都道他赢得了胜利,却不知他从那天起就失去了一切。
“德拉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受这个伤……”邓布利多抬起自己焦黑的右手,干枯的手指撩起胡子上蓝色的蝴蝶结,银链子闪闪发亮,“条件允许的话,请你去见那个人,告诉他……”他停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等着他,一直都是。”
德拉科疑惑地朝他看过来,什么也没有问,点了点头。
这样就够了,不论这句话最后能不能传到他耳里……但他说出来了,晚了一个世纪的回答,他终于说出来了。
邓布利多微笑着,扶着墙站起来,支撑虚软的膝盖往前走了一步,德拉科的手很稳,乌黑的杖尖正对着他的胸膛。因为他的一时软弱,不得不让这个年轻人背上杀害他的罪名,他似乎是以自己的死让他逃离了伏地魔的惩罚,其实是把他推进了更痛苦的深渊。
他们都比他更勇敢,比他更懂得,什么是珍惜,什么是爱。
对不起……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道人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塔楼上的情况,赫敏猛地从斯内普背后冲出来,德拉科能看见她因为惊慌而变得煞白的脸,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拼命向他跑过来,伸出一只手,几乎是哀求地叫道:“不——德拉科——”
你是想要挽救谁呢?是你敬爱的校长,还是——我?
他回头,向她露出一个温柔得近乎残忍的笑容,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念出那道咒语。
“阿瓦达索命!”
一道夺目的绿光闪过,没入邓布利多的胸膛,他整个人被击到空中,雪白的长发和胡子飘散开来,然后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大鸟,飞快地从围墙的垛口上掉下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