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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来了吗……”

多年以后,苍白空旷的病房里。靳楚锐终于释放了那股郁结多年的恨意,对着那个恨了近三年的女生,冷声说:“夏蓝,你是个杀人凶手!是你害死小意,是你把她从天台推下去的!”

“不是我!”夏蓝唇色骇白。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敛声说:“我没推她!她是自己从天台上跃下去的。既然你是她哥哥,就应该知道当时警方调查的结果也是她自杀!我从始至终就没害过她!”

“你撒谎!”

靳楚锐猛地坐起来,一只手笔直地指向她,“我当时亲眼看见,你推开她的手!她跌下天台的那一刻,明明是想拽住你的,可是你却推开了她!”

“我没有!”夏蓝慌乱地冲他吼,“那明明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跌下去的!她——”

脑中仿佛有无数零碎的画面交缠——

那种感觉……曾经那种溺水般无助的窒息感,那种无时无刻不把她环绕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她大口呼吸着,说不下去。那一切都像是场噩梦让她不愿提起。

努力让自己镇定,她重新看他,凝声说:“那你呢?!就因为你觉得是我害了她,所以你就在复赛的时候□□我,然后在学校发布我的照片?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报复我是吗?!”

靳楚锐怔了怔,继而又阴戾地冷笑起来。

“夏蓝,你还真是虚伪……你明明知道了这些都是我做的,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我是不是还喜欢你。当初,小意真的应该把你一起拽下天台!你死不足惜!”

“是你自己的谎言太拙劣!你说你遇见了小偷,可他们却只抢了你的钱包不拿你的手机。你觉得是我笨还是你笨?你说我虚伪,那你一直以来不也是虚伪的在骗我!”

他面色一僵,被完全戳穿了计谋让他骤然恼羞成怒,“这是你的报应!”

他怒喊:“你害死了小意!你害了我们全家人!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就因为小意的死得了失心疯。我父亲为了治母亲的病几乎倾家荡产。你对我家里做了这一切,难道不应该受到我的报复吗?!”

“我没害她。”

她沉声说道:“她是自杀的!这件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查清了。是你自己不敢面对事实,自以为是地认为是我害了她!我根本不需要为她的死承担任何责任!我凭什么为一个懦弱的陌生人的死负责任!”

“你说谁懦弱?!”

“靳楚意!”她凛声说:“她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她胆小,自卑!看似好像高高在上,其实她从来都没真正自信过。她总想要最好的,也只不过是她不自信的表现。所以一遇到自己得不到的,她就受不了了。她是个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

“你……闭嘴!”

似乎被她的话触怒了,靳楚锐红着眼冲她喊。夏蓝置若罔闻。

“还有顾晴川。你了解你这个妹妹吗?你以为她真的喜欢顾晴川吗?她才不!她喜欢的只有她自己!她之所以那么疯狂,只不过是因为她得不到顾晴川的青睐而已!她把所有的错全部归咎在我身上,只是因为看不惯我比她好!她根本不是被我害死的!她是被她自己害死的!”

“我叫你闭嘴!”

“所以,你明白了吗?!她想用死把我和顾晴川给束缚住,让我们永远都带着愧疚的枷锁!我从没做过任何害她的事!就连反击都不曾有过,就是因为我觉得她可悲!可怜!”

“你给我滚!”——

终于忍受不了她对小意的诋毁。靳楚锐猛然将针头从手背里□□,抄起床头上的花瓶就向着夏蓝的方向扔过去。

剧烈的动作扯翻了一旁的输液架,输液架整个倒在地上,输液瓶顿时绽开一地水花。

哗啦——

砰!

花瓶直直地砸在夏蓝的额头上,接着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整个病房狼藉一片。夏蓝的眼前一片眩晕,她颤颤巍巍地扶住门框,眼前逐渐被额头上流下的血液染红了一片。

门外的顾晴川听见动静,立即推门闯进来。当他看见眼前这一幕时,顿时怔住。

他下意识地扶住夏蓝。

四下忽然静了。靳楚锐缓缓放下了高举的手,他盯着夏蓝,脸上狰狞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良久,他低下头,似乎才反应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我……”

张了张口,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夏蓝闭了闭眼睛,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被顾晴川搀扶着,将整个身体的重力全部倾向他,转身往门外走。

就在即将走出病房时,她又停下来,“靳楚锐。”

靳楚锐看她。

她深呼了一口气。隔了好久好久,才凝声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上你自己的妹妹!”

……

那些藏在心里深处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那些几乎噬了毒一般锥心蚀骨的疯狂。

黑暗中,不知是何处传来的空旷声音,在耳膜边不断回响,一下一下刻在脑海里。脑袋里的血管似乎被这个声音压的砰砰直跳,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上你自己的妹妹!

——你走开!我不用你管!我讨厌你!我喜欢的是顾晴川!这样的你,真让我恶心!

靳楚锐僵在原地。

世界深处传来讽刺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畔回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嘲笑着他,疯狂地嘲笑着他……

原来,秘密被揭穿时是这样的感觉……

那么,夏蓝。

当照片被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的你,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出了病房,顾晴川带着夏蓝直接去了医院的急诊室。

将头部的伤包扎好,夏蓝凝重地问向。

顾晴川只是沉默。

夏蓝压下胸口的气意,“什么时候?”

“你刚走的第三天,是沐绯先找到我说她查出了绑架你的人,那些人不像是一般的小混混,而像是一个团伙的。”

他垂着目光,默默道:“原本最开始,沐绯怀疑的是蒋沫,因为你说过,你当时听电话里有女声。所以她想方设法把蒋沫挤兑走。但是后来她发现不对,蒋沫没有能力去完成这么周密的计划,而且她也没在蒋沫身上发现什么线索。”

“后来她继续在绑架你的那些人身上着手,终于发现靳楚锐和他们有纠葛。而且这样的解释也解释得通,因为整个清辉除了我,只有他曾经和你一样,在三中读过书。于是我去查了靳楚锐的背景,结果……”

她看他。

“发现他妹妹是靳楚意。”

夏蓝轻轻倒吸一口气。

“所以,”似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恍然道:“你今天去找我,其实是想告诉我这个的是吗?”

顾晴川叹一口气,没说话,只是将她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找到了短信垃圾箱。再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于是,那条在她过马路时传进来的,她并没来得及看的短信就这样跃然在眼前。

——顾晴川告诉你了没?复赛时绑架你和我的那些人查到了,发布你照片,偷我的手机和徽章,偷晋级卡陷害你和我的那个人也查到了,是你们班的靳楚锐。学校他肯定是不能待了,你说说你想怎么办?想不想让他坐牢?

发信人是沐绯。

夏蓝深呼吸。她忽然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怒视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晴川依旧沉默。她声冷说:“这件事,你以为你永远都能瞒得住我吗?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在找那个背后害我的人,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你让我怎么和你说?”

顾晴川无奈,皱眉说道:“告诉你这些,就一定要提起那个靳楚意。这几年,你一直最不愿提起的就是靳楚意和三中。当初你花了多长时间才终于走出这片阴影?”

夏蓝一怔。

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是。

那是她的阴影。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那种毫无张力的窒息感,几乎下一秒她就可以死去。可是无论她怎样难受,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推她。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学校的阶段考试终于全部结束。那是场很重要的考试,她准备了很久,所以考完的那一刻,她异常轻松。

所以,她没顾忌那个女生和她的约定——她约好了,考试过后,就去旧楼的天台见她。

其实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靳楚意的女生,只在学校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中听说过而已。她知道她喜欢顾晴川,也知道她因为这个总是针对自己,但她都没有当回事,只当她是小孩子胡闹而已。

而这一次见面,她想,她也无非是些难听的话想说给她。

然而,她却想错了……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疯狂到那种程度,疯狂到好像连命都无所谓了。猩红的双眼,整张脸上泪水纵横。她对她说了许多许多话,那么多,她都听不懂,只唯独听明白了一句,“夏蓝,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早晚有一天,亲情,友情,爱情都会离你而去,万劫不复!”

她皱眉,那一刻她想开口反驳,却一把被她拉住跌跌撞撞地走到天台的边缘。她的第一反应是她想把她推下去,于是她拼命地挣脱她的手。可是靳楚意却猛地将自己背对向了天台的外侧,笑着放了手。

那笑就好像一朵浸了毒药的花,美得几近邪恶。

“夏蓝!我恨不得你死!”

“夏蓝!你去死!”——

身体跌下天台的瞬间,她这样喊着。

同一时刻,靳楚意的父母从天台的楼道口冲出来。

夏蓝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那一刻,她明白了,她做了一场戏。她是想用死来陷害自己。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破碎。她说不出话,因为靳楚意的母亲早已用手卡住她的脖子。她歇斯底里地喊,骂她是凶手,骂她是贱人……她骂了那么多的话,她全听不清,她只能感到那种窒息,几乎马上就要死去。

她和那么多的人一遍遍解释,“我没有推她。”却没一个人愿意相信。

即使到最后警方判定,按当时她站立的角度,不可能将靳楚意推下去。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她就像一条溺水的鱼,不管沉入水底还是跃入空气,都逃不出一条生路。

最终迎来的,只是一纸开除学籍的决定。

……

夏蓝深深地闭上眼睛。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会最噩梦,梦见那一张破碎的脸,梦见一个凄厉的声音,对她撕心裂肺地喊,“你去死——”

她从未为她的死愧疚过,因为她没害过她。但是,她挥之不去那一幕,那就像是一个诅咒,时时刻刻缠绕着她。

“夏蓝。”

顾晴川轻轻握住她止不住发颤的手。

夏蓝在他无声的安慰中渐渐镇定下来,她慢慢睁开眼睛,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儿?”顾晴川在她身后问。

“病房。”

“你还打算回去?”顾晴川“腾”地站起来,“难道你认同了他的说法,认为靳楚意的死是因为你,要回去照顾他赎罪吗?”

夏蓝轻轻顿住脚步。

静静站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来。

“我没害过靳楚意,也从没认为自己做错过。”

“所以,我不能逃避。我要让他明白,我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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