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特让她回忆起抹不去的阴霾,禁林外的阳光却很好,如同一层细细的金绒毛,均匀落下来,光辉满衣袖。
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伸手接住一缕阳光,默默望着。
从霍格沃兹毕业……还有将近四年。
到那时候,就可以离开大不列颠。
不必害怕,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眼泪淹没不了明天。
手背上落了一颗眼泪,被她轻轻抹掉。
妮卡坐了良久,待心情渐渐平复,便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想回霍格沃兹城堡去。
不远的茂密矮灌木丛窸窸窣窣响起来,像沙漏里的沙子流泻下来的声响,又像无数蚂蚁在爬行。
紧接着,她感受到一股寒意。
直觉,在灌木丛里有一双眼睛如针如芒地盯着她,如同饥饿的独狼窥伺猎物。那样直接又强烈的狠冽,令人无法忽视,本能地反应出配合这眼神的心惊肉跳。
妮卡扶着大石头,后退一步。
鞋跟碰掉一颗石子,顺着坡地轻微倾斜的弧度滚进灌木丛里,跳了一跳,碰到什么阻碍似的,忽然没了声响。
妮卡一边屏住呼吸去摸索魔杖,一边注意着灌木丛后退。
没有动静。
针扎的感觉仍然清晰,周围没有人,连呼救也难。
会是什么东西藏在里面,禁林里什么生物跑出来了吗?……
小姑娘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双方无声对峙着。
人马,狼人,蜘蛛怪,还是别的生物?
妮卡不由自主想起看过的诡异故事中,描写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怪物形象,血盆大口,黑洞般的眼,獠牙,利爪,垂涎,狞笑……
无限脑补增加了现场紧张感,她甚至觉得,再过一秒,就会有鬼爬出来。
说到鬼……她想到了摄魂怪。
腐烂,阴森,没有脸,畸形的圆嘴。
邓布利多说过,摄魂怪为了抓捕小天狼星驻守在霍格沃兹周围,管辖天空。
有没有可能,它们偷偷溜了下来?……
小姑娘面上镇静,小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敌不动,她不动。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一草一木都肃静,好像为这个场景做了特别布局,为灌木丛那一对眼睛的存在造势。
造出冷峻的气氛。
它一直在看着她。
等。
然而妮卡终于忍不住了,她的手抓紧魔杖,在心里默念弗立维教授说过的每一个具有攻击性的魔咒,揣摩着要几分的运气她施出的第一个咒语就会生效,对于她来说,大概比上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头条都要难。
偏偏在落单的时候……
这时,妮卡忽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视野中冲出一间小小的冒着炊烟的木屋,建在禁林边上,熟悉的形状和装饰。
海格的小屋。
虽然离得有点远,但若全力跑过去,应该还是来得及逃离那未知的恐怖存在。
她又往灌木丛那里望了一眼。
仿佛感觉到她的意图,灌木丛一阵抖擞,一丛枝叶向外突出,一只动物的头缓缓挤了出来。
继而露出整个身体。
妮卡睁大了眼睛。
硕大的黑狗。
金黄色眼珠,毛发凌乱。它看着妮卡的时候,妮卡竟然觉得这并非是一只狗看人的眼神。
没有兽性,她透过它狗的身躯,若隐若现地看见一个落魄而凶狠的、不修边幅精神憔悴的中年男子。
妮卡以为自己花了眼睛,不由转动眼球看向别处。
事实是当她再次转回目光的时候,只剩下龇牙示威的黑色大狗,并没有什么男人的影子。
它在喉头发出低低的咆哮,爪子躁动地在地上不住划动,刨出一道道的爪印。
它还没有发起攻击,或许是在观察,只要妮卡一动,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把她撕成碎片。
梅林啊。
妮卡的绿眸警惕直视着这只来路不明而危险的大狗,缓缓举起魔杖对准它。
黑狗龇着牙,它的口水一滴滴掉落在草地上。
一人一犬的双眼对视着。
妮卡看着它的眼睛,渐渐地渐渐地就有了一丝疑惑——她总感觉它的眼睛在述说什么,像一个人的语言,发出一个单字,又发出一个,两个单字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单词。
我要……
我要……
可是它要干什么呢?
妮卡却看不懂。
这一瞬间,她对于这只大黑狗的恐惧奇迹般消失了,全然忘了它有可能伤害自己,像研读流传下来的古老密语,她在尝试读出它眼里的话。
甚至到最后,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着了魔一般,放下拿着魔杖的手,脚下一动,向它走过去。
没想到她一往前,大黑狗就像受了惊吓似的,威胁恐吓的凶恶表情玻璃一样碎裂,忙不迭转身,火箭一般窜进灌木丛逃走了。
这时候,它反而变成了一只正常的狗。
“诶……”妮卡的手在空气中伸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去挽留它。
毕竟它刚才可把她吓得够呛。
小姑娘在原地寻思来寻思去,好不容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越发觉得不同寻常。
那只狗到底?……
临走前她往禁林深深探寻,目光越过树杈枝叶,要一直看到密林深处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风止树静,还能听见小昆虫寂寞的鸣唱,但那个硕大的黑色身影,却是实实在在不见踪迹了。
妮卡将魔杖收回口袋,揪着衣角,想了一想,往海格的小屋走去。
或许,可以问问海格,他有没有见过那只狗。
她爬上山坡,走得很快。
海格的小屋就像他本人一样粗犷而不拘小节。小木屋门口挂着一张石弓和一双橡胶套鞋,窗户开着,开得见屋子里的简单摆设包括墙上一把粉色花卉的伞,木屋后的地里种了南瓜和扁豆,在作物中间,静静卧着一只纯白的巨大生物。
鹰头马身有翼兽。
妮卡有些惊讶,尤其是看见鹰马脖子上的锁链。它被拴在一根木桩子上。
随即一想,她就明白了。
德拉科受了伤,海格自然不敢再放巴克比克自由行动。这在某种程度上对它来说是种保护。
妮卡望向它的眼神就柔和了一些。
她知道它背了黑锅,明明是德拉科先惹的它。她与它同样都是受了金发少爷的压迫。
小木屋的窗子里没有出现人影。海格的大块头,要是在屋子里一定很显眼,现在,他正好出去了。
妮卡有些遗憾。
她踮脚张望了一会儿,看看周围有没有海格归来的身影,只看到一片的草地和树林。
她只好回去。
在经过鹰马身边时,原本安安静静卧着晒太阳的巴克比克忽然睁开眼睛,圆眼炯炯有神,亮光直扑妮卡的脸。
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偏过脑袋,眼睛咕噜咕噜地绕着妮卡转。
小姑娘被它吓了一跳。
妮卡不知所措地再次迈出一步,巴克比克不依不饶又叫了一声。
现在她可以肯定它是在叫她了。
“做什么?”妮卡问。
她本来想走近鹰马,随即想到海格说的鹰马生性骄傲,就原地向它弯腰行了个礼。
她并不想重蹈金发少爷的覆辙。
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见鹰马对她很快地做出回礼,妮卡才感到有些释然,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兴奋感。
她还从来没有跟这样神奇又有灵性的生物接触过。
她打着胆子走上前去,不忘注意不要踩到地上的秧苗,身子摇摇晃晃的,像在趟一条河。
待到了巴克比克跟前,鹰马长长的马腿一支撑,立马站了起来,妮卡猝不及防,后坐在地上,细石子和瓦砾硌得她生疼。
鹰马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奇地看着她。
它把它的大脑袋凑过来,妮卡眼前一黑,伴随着一股家禽的味道,柔软的翎羽在她脸上拂过。
“嘿……”她两只小手扶住它的大脑袋,祖母绿眼睛此时有了笑意,既紧张又刺激,“好巴克比克。”
“你不是坏鹰马,我知道的。”
巴克比克又把它的头往她脸上拱一拱,说实话,它的力气真大,要不是妮卡可以支撑住它往脸上压的重量,现在她应该已经受不住被顶到地上去了。
妮卡将它的脸推得远一些,站起来拍拍屁股。
鹰马长长的马蹄使得它身姿高大,即使妮卡站起来,整个人也被它笼罩,覆盖了视野正前方的那一小片天空。
“好了,趴下来。”妮卡试探着引导它重新卧下,手心下压,示意它看地上。
但鹰马不接受。它反而把脸转向另一边,又发出一声短啸。
妮卡顺着它望去。
一个木架子,上边挂了一串的肥貂。
架子离鹰马有些远,偏偏它脖子上的铁链长度有限,伸长了脖子也够不着肉来吃。
海格出去了,应该还没来得及给它喂食。
妮卡走过去取下一只貂,冲鹰马晃晃,巴克比克果然左右摇晃着马蹄,圆眼睛像是镶嵌在肥貂上边,就差流出口水来。
不再撩拨它,妮卡将肥貂向上一抛,一道抛物线,灰扑扑的肥貂落到鹰马头顶上方,被它仰着头一口叼住,三两下就吞吃入腹。
“好吃吗?”妮卡又抛了一只。
鹰马吃完两只肥貂,心满意足,妮卡过去摇摇它脖子上的铁链,它就乖乖坐下了。
“拿这东西拴着你,像个囚徒似的。”妮卡漫不经心地低声道。
然而说完这句话,她却浑身一颤,过电一般。
在这瞬间她忽然知道了方才从大黑狗的眼中读出了什么。
她仿佛能听见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用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
“我要回来复仇。”
我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