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现和那些被绑架过或者被施以暴力的女孩完全不同。”降谷零点点头,“倒不如说是完全相反。”
“某种程度的缺乏自我保护意识,认为比起自己的生命应该优先他人的生命,典型的非自知性自罪感。”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她从劫匪手中逃脱之后,对伊达的第一句话是‘劫匪受伤了,应该是肋骨断了,最好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这……”饶是降谷零,听到这话也愣了半晌。
“她对救人这件事有很大的执念,我推测是因为她曾经目睹过,或是因为自己的无恶意举措导致了重要的人的死亡。”诸伏景光继续推测道,“可能是有人利用她做了什么,她却把那认定为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留下了阴影吗……”降谷零叹了口气,“关键是,我们查不到她的身份,更别说查到她的过去了……她确实是日本人吧?”
“救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说日语,这个应该不会错。”诸伏景光思索了一下,“她……只说自己姓与谢野,名字是我取的。”
“与谢野这个姓氏都查过了吗?”
“没有过走失人口,登记过的都能找到。”
“果然查不到……”
两人都沉默了,只有降谷零炒菜时锅铲和锅的碰撞声。
片刻之后,降谷零语气严肃:“你打算就这样带着她?”
“我也想让她能像个普通小孩一样……”诸伏景光苦笑,“可她不愿意离开我,就算是去哥哥那里她也不愿意……”
“只相信你……吗?”
“而且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连中学的内容对她来说都太过简单了。”诸伏景光也皱起眉头,“而她自己……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份天赋。”
“……你是说,曾经有人利用过她的天赋?”降谷零秒懂,“我之前听说,组织的研究室里面也有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大概是类似的情况吧?”
“她现在……其实很矛盾。”诸伏景光叹气,“她怀疑,不信任任何人,却又想拯救他人……这份想要拯救他人的愿望是令人尊敬的,但这样下去……”
“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没法丢下她不管了。”降谷零也心情沉重,“如果让这孩子的天赋曝光出去,不说别人,组织就一定会盯上她。”
“她的天赋会给她自己带来危险,目前为止她依然保留着一颗温柔的心,但如果没法正确引导,让她彻底失去对他人的信任的话,我担心……”诸伏景光摇摇头,“她会走上歧路。”
“可是目前,以你的身份不方便带着她去接触更多的人,她依旧会只信任你……”降谷零皱眉,“就算加上一个我,也没有意义吧。”
“慢慢努力吧。”诸伏景光叹气,“她至少算是认识那位医生了,和那家的孩子关系也不错。”
“是那个新出医生吗……”降谷零回忆了一下,“那个女人似乎也在调查附近的诊所和药店,可能是想查到你治疗的记录吧?”
“那还好,是晴子帮我处理伤口的,药也用的是家里的,她查不到什么。”诸伏景光松了口气,“不过这几天还是别让晴子去诊所了。”
并不知道晴子不仅出门买了药,还正好撞上贝尔摩德刷了一波存在感的诸伏景光,完全忽略了贝尔摩德可能盯上的就是自家小姑娘这种可能性。
晴子:再次心虚.Jpg
然而晴子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现在降谷零的厨艺还没有进化到七年后那么夸张的地步,也对,零的厨艺本来就是和景光学的,现在应该差不多。
晴子吃完饭,主动跑去洗碗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看就是悄悄话还没说完,也没跟她抢工作,只是时不时能感觉到视线透过开着的厨房门投向自己,总是让晴子觉得浑身不自在。
吃完饭没多久,降谷零就离开了,还说下次要来带晴子出去玩。
晴子一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边在内心疯狂摇头。
你不要过来啊!
降谷零走后,她才一脸担忧地看向诸伏景光:“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看着女孩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诸伏景光忍俊不禁:“你不喜欢他?”
“他……他……”晴子纠结了半天,“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噗嗤……”诸伏景光直接笑出了声,“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书上说的。”晴子嘟起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他……”
虽然长得很帅但总是让人莫名的心慌,本能地想远离,这她也没办法啊!
“他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害怕他。”诸伏景光也只能无奈地拍拍她的头,“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实在不想和他接触也没关系。”
这种事情急不得,让晴子产生反感情绪反而更糟糕。
“……嗯。”晴子扒拉住诸伏景光的衣服,“不要和他玩。”
当天晚上晴子就做噩梦了,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那艘战舰上,森鸥外摁着她的头,对她说:“给我治疗。”
身边的伤员已经精神恍惚,无意识地呼唤着母亲。
“我拒绝!”她听见自己说,“我只是想要拯救眼前的生命而已!”
然后森鸥外掏出手木仓,一木仓打在了那人的胸前。
“好了,现在他已经濒死了——”男人冷漠地说道,“给我治好。”
她治疗了。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伤员再次被她好用的异能推上了战场。
在这个战场上,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连败退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谁都别想逃离这个地狱,唯一的名为死亡的道路也被封堵了——因为她。
因为有她在。
就是因为有她在。
她听见森鸥外用毫无波动的音调叙述着异能正在改变战场,叙述着她的存在有多么重要,告诉她必须要这么做,但耳中充斥着的只有哭嚎和□□。
最后,她听见那人说——
“如果不这么做,国家就会灭亡。”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那人的身躯逐渐和另一人重合,直到她辨认出那是今天才见过的某人。
他说——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天旋地转。
灵魂的悲鸣着,妄图以难以触及的死亡终结这一切。
晴子看着自己,拖着与谢野晶子年幼的身躯,在这艘战舰上安装了炸弹。然后,在那个深夜,将整个船的人都送去了地狱——除了她自己。
她还不能去死。
她还不配去死。
“呜啊啊啊啊啊啊——”
晴子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还是熟悉的天花板,总算是让她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想起来了。
那时候,与谢野晶子脑海里只剩下了最后的念头,就是把整个船炸毁,让所有被困在战场上,脸死亡都无法做到的士兵们,甚至是那些已经在无尽的医疗中变得疯狂的医生,抛弃了善心与良知的森鸥外,还有自己,全部杀死在这里。
将被“她”夺走的死亡,还给这些可怜的人。
她这么做了,靠着本能,与谢野晶子的执念和理科状元最后的骄傲,完成了原著中与谢野晶子没有完成的事情。这才是文豪野犬世界被她炸毁的真相——重要的,未来的mafia首领森鸥外,被她直接炸死在了十年前。
不知道那个被炸死的森鸥外,在最后一刻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晴子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像一条在陆地上快要干死的鱼一样拼命地呼吸,空气却仿佛无法挤进胸腔一样,心脏和灵魂一并作痛,让她几乎要再次失去意识。
她杀了他们。
她先是剥夺了他们死亡的权力,又剥了他们的生命。
再没有比她更罪孽深重的人了。
“请君勿死”能够太过轻易地拯救生命,所以在她的身边,生命会变得廉价,有些人可能会变得不珍惜生命肆意妄为,有些人可能会被剥夺败退甚至是死亡的权利。
她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情了,无论是为了把战士再次送上战场而治疗他们,还是因为无尽的治疗失去重要的人,她都不想让其再次发生。
所以……所以——
“死掉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她抱着头,呢喃着。
就在这时,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光线从门缝里钻出来,诸伏景光的声音传来:“晴子?”
“光?”晴子抬起头,就看见诸伏景光站在门口眼神担忧,“我,我没事……抱歉,吵醒你了。”
“你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做噩梦了吧?”诸伏景光稍稍将门拉开了些,屋外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投在床上,背着光的公安先生露出了一如往日温柔的微笑,“需要我给你弹琴吗?”
“……呜。”晴子鼻子突然一酸,跳下床就扑进了诸伏景光怀里,“呜呜,呜呜呜——”
诸伏景光手足无措地接住了女孩,缓缓拍着女孩的背脊,安抚道:“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好孩子,已经没事了……”
看来不论表现得多么冷静,终究还是会害怕的啊,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