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仪婉很久都没有回陈家了，所以每次一放假赵茹真都要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

在放假那天李仪婉都收拾好看行李回到了涟城，回到了那个只有奶奶的小房子里。

赵茹真每次打电话来的意思是，她放假可以呆在涟城，但年必须回陈文远家过。

李仪婉每次给赵茹真的答案都模棱两可，打算糊弄过去，但后来赵茹真之接给李未成打电话，李未成告诉奶奶，奶奶又来劝她，所以她只好答应了。

暑假在涟城的那段时间，李仪婉几乎每天都陪着奶奶，什么活都不让奶奶干，因为这次回来，奶奶又多了很多白头发。

李仪婉想着，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就好了，可是她还是再次和奶奶分开了，她无能为力。

除夕这天晚上，吃完饭的李仪婉坐在陈家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面放的无非就是那些唱歌跳舞小品。

陈文远给了李仪婉一个红包，里面钱很多，尽管她再三推辞还是没有用。

这次李仪婉回来，陈风对她的敌意没在明面上表示出来，但她看得出来，陈文远应该是给他提前打过预防针了。

李仪婉看着欢声笑语的他们，有些难过。往年的除夕夜，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场景，听见过这样的笑声。

但她没有一点开心，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融入不了这个家庭了。

李仪婉上楼进了房间拿出手机，看着社交软件里弹出来的一条条新年祝福，觉得很累，不想一一回复。

她看了看那些发了新年快乐的人，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发的，随便挑几个有印象的回复，关了灯，准备睡觉。

刚关灯，黑暗无光的房间里响起了李仪婉最熟悉的信息提示音，她借着屏幕的光亮，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解开锁。

发信息的那个人的名字她最熟悉不过了。

00:00

陈嘉宴：新年快乐。

*

寒假结束，六中开学。

李仪婉对他的爱，随着平淡乏味的高二生活推移，不仅没有被消磨，反而越藏越深，愈演愈烈。

高三第一天报道，她没有见到陈嘉宴，不过她没有在意，因为他请假很正常，但后来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看见他。

这让李仪婉整个星期上课都心不在焉，不止是她担心，班里的很多人都在问陈嘉宴怎么了。

很多人都去问梁钰，而梁钰每次都简言意赅的说，陈嘉宴家里有点事。

可是后来，他也没有来学校，这个假请的有点太久了，陈嘉宴再也没来过学校，班里的人也不再去问梁钰。

直到某一天清晨，班里来了一个女生。

如果参加了陈嘉宴的生日聚会的人都知道，那个女生是陈杳。

早自习的时候，叶青带着陈杳走进了四班。

“在那。”叶青指着陈嘉宴的位置对陈杳说。

陈杳走到陈嘉宴的位置，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箱子里的书。

“班长转学了，以后就由李仪婉同学担任班长这个职位吧。”叶青看着陈杳的动作说。

五个字的解释，大多人数人都不以为然，只感觉到可惜。

但李仪婉不解，陈嘉宴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转学。

陈杳把陈嘉宴的东西都收走了，课桌里什么也没剩下。

早自习下课后，李仪婉被叶青叫到了办公室。

“以后班长的工作就由你来负责了，你成绩很好，所以我放心把这个职位交给你”叶青拿着一沓文件，交给了李仪婉。“这是陈嘉宴之前没做完的工作。”

李仪婉接过，站在原地没有动。

叶青整理着文件的动作停了，看着李仪婉开口道：“李仪婉？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班长突然转学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高三了，学习任务会越来越大，应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叶青没料到李仪婉会问这个，明显愣了愣，随后笑了笑。

……

学习任务越来越重，李仪婉没有办法在想着陈嘉宴没来学校的原因，四班的人没再提起过陈嘉宴，甚至可能把他忘记了。

这天，班主任叶青突然在语文老师的课堂上把李仪婉叫走了，叶青告诉她，她的奶奶走了。

奶奶的死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叶青没再说，拍了拍李仪婉的肩膀：“你妈给你请好假了，抓紧时间回去吧。“

她回到陈家，赵茹真却告诉她：“你奶奶昨天就葬了，我怕耽误你学习，今天才告诉你们班主任的。”

李仪婉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茹真。

“你怎么能这么这样？”李仪婉终于爆发了，她摁住赵茹真的肩膀。“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明明知道她有多舍不得我，多想再看我一眼，你为什么要这样。”

“婉婉，你别激动，你妈妈是为了你好，怕耽误你……”

“够了。”李仪婉直接打断了陈文远的话。

“你让她说。”赵茹真也哭了。

李仪婉眼底猩红，声音已经哑了：“这样的好我不需要，赵茹真，你太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李仪婉离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赵茹真的名字。

*

李仪婉跑出陈家，回到了学校的寝室里。

“婉婉，你怎么了？”顾念思见她李仪婉脸色不太好，关心道。

“婉婉只不过是想男人了而已。”这时秦箐也回来了，“对了，婉婉，我之前跟梁钰打赌，他输了，请我客，我说可以带人吗他居然说可以。”

李仪婉坐在床上，听了她的话觉得不可思议：“秦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说你可以带一个人？因为他知道，我跟你玩得好，你肯定会带上我。”

这个学期，梁钰对李仪婉的追求越发积极，每天都给李仪婉发很多信息，每天都在班上高调送礼物。

李仪婉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拒绝了很多次，没有在同学面前说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他总是约我出去吃饭干什么的，我都没理他，所以他总借着你来接近我，秦箐，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利用你。”

秦箐笑了：“不可能的。怎么会呢，我和他是朋友啊。”

李仪婉拿出手机，点开和梁钰的对话框，打了很长一段话。

“我想我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我不喜欢你，你也不用这样追求我了，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还有，我希望你不要再利用秦箐了，如果你确实不喜欢她，就不要耽误她。”

李仪婉点击发送，删掉了梁钰。

秦箐跑出了寝室，那天过后，他们因为这件事冷战了，李仪婉也申请取消住宿了。

*

高三上学期过半，四班的位置有了一次大调动，李仪婉和秦箐分开了。

其实那次吵架后的几天，秦箐有找过李仪婉道歉。

她说对不起，她不知道那天李仪婉的奶奶走了。

李仪婉说：“我没有因为那件事对你发泄情绪，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们再次不欢而散。

*

白马过隙，高三上学期结束了，又是一年冬天。

放假第一天，李仪婉回到涟城，看完了李未成。

这些年来，李未成从外地回来了，一开始是小赌，后来瘾越来越大，欠了一屁股债，房子都被他拿去卖了。

李仪婉没再管，她也管不了，她牵挂的不是涟城的家，而是有奶奶的家。

奶奶的房间早就空荡荡了，该烧的，能烧的，都没了。

李仪婉没逗留多久，坐上了回申城的车。

她想陈嘉宴了。

真的。

很想。

她私底下问过梁钰很多次陈嘉宴的消息，可是梁钰也支支吾吾，对她有所隐瞒。

李仪婉忽然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嘟了两声，对面接通了。

“喂？”陌生的声音从手机那边发出疑问。

李仪婉听出来了，这是陈嘉宴的妹妹陈杳。

“麻烦你帮我转告给陈嘉宴，我是他同学，李仪婉，我有东西要还给他。”李仪婉看着背包里的那本笔记本。

“对不起，我可能无法转告。”

“因为，我哥他今天去世了。”

李仪婉错愕，脑海里不停的回响着这犹如晴天霹雳的十六个字。

“你说……什么？”

“你来中心医院吧，我在这等你。”

*

李仪婉找到了那个病房，她推开门走进去，只看见干净整洁的床，窗帘旁站着一个女生，正是陈杳。

“你是……李仪婉？”陈杳给李仪婉搬了张凳子。

李仪婉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你怎么知道？”

“我哥的手机来电显示上有你的名字。”

“他今天上午还睁着眼睛和我说话呢，下午永远闭上了眼睛，说真的，我现在都无法相信。”

李仪婉听着，眼神死寂。

“他已经被送去火化了，我哥的死，他们班的人里我只告诉了你，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我哥本来只是胃病，家里人都知道，我爸妈都以为没什么事，就连我也这么以为，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才知道，他原来得了胃癌。”

“高三这年，他没有去报名，我爸妈逼迫他在医院化疗，可是还是晚了，他已经是晚期了。”

“我哥生前，突然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在他的手机私密备忘录里写东西，他从来不给我看，我也不喜欢看，今天我在看他手机备忘录的时候，你刚好打电话过来，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我想，他的备忘录，主角应该是你。”

“我终于明白，当我问他下辈子想当什么的时候，他的回答为什么会是下辈子想成为一片大海了。”

陈杳把她手上的那部手机给了李仪婉。

*

李仪婉赤着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听着海浪的拍打声，没有勇气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

佛祖没有听到她的愿望，残忍的允许了病魔带走了他。

李仪婉坐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她终于有勇气打开那个备忘录，那一瞬，泪如泉涌。

9.1

那个女孩很漂亮。

9.2

进校门的时候看见她了，突然很想逗逗她。

在公交车上又看见她了，她坐在过道的右边。

这个网名是关于她的。

婉这个字。

一共十一画。

我说谎了，我早就喜欢上她了，从见到她开始。但她好像不喜欢我，所以我不能耽误她。

好巧，她跟我一个考场。

今天写最后一场语文考试我任性了一把，因为我知道，我也活不久了。

她是不是要答应梁钰的追求了。

10.1

医生说病情恶化了。

10.2

很想知道她在佛祖面前许了什么愿望。

原来她喜欢海，那我下辈子成为一片海吧。

12.4

婉婉，下辈子记得多来海边看看我。

婉婉，我爱你。

……

她只用了一分钟看完那些文字，却需要用自己的一生来释怀。

泪水模糊了双眼，温热的泪流淌在脸上，她跳下礁石，踩在沙滩上，缓缓的走入海水中。

她喜欢海，所以他下辈子想变成一片海，因为他希望，下辈子她能够多来看看他。

因为他想变成一片海，所以她入了海，与他融为了一体。

李仪婉越走越远，冰凉的海水没过了她半个身体，钻心的疼。

风吹过，海面泛起一阵涟漪，终归平静，海水完全吞噬了她。

呼啸的海风吹开那本躺礁石上的笔记本第一页，才发现陈嘉宴的名字后面多了娟秀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