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低头,敲敲她的手:“是老何。”
杨念晴探头一瞧,果然是何璧回来了,她连忙放开李游,这才发现自己冷汗都冒出来了。
李游破天荒地没有嘲笑她,只看着何璧,面有愧色。
看到房间内的情况,何璧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来过?”
李游道:“用了焚尸水。”
何璧俯身,单手将那块厚重的棺材盖捡起来,重新送回棺材上盖好,然后走过去坐下了。
“他向杨姑娘下手,引开了李兄,”南宫雪解释,“我们只是没想到……”
“目标是尸体,”何璧开口打断他,没有责怪谁,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我也没想到。”
李游道:“他原本中了我的暗器。”
凶手中了暗器,必定跑不快,他却因为要留下来保护两个人,让凶手逃走了。
凶手活着,就会再杀人。
杨念晴咬了咬唇,走上前道:“不关李游的事,都怪我,他要不是为了救我,凶手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还有我,”南宫雪拍拍李游的肩,“全仗李兄保护了。”
“放心,”李游突然一笑,神情复又明朗起来,“人在江湖,只做当前该做的事就对了,未发生的事情尚且难说,我不过是觉得机会难得,有些可惜而已,你们不必安慰我。”
“说得对。”何璧道。
“李兄需要安慰么?”南宫雪也莞尔。
李游看看棺材,叹气:“大概张家人需要。”
众人相视苦笑。
杨念晴也实在很难想象张家人看到这堆焦炭的心情,尴尬地道:“也许……知道张明楚还在金屋藏娇,张夫人就会没那么难过?”她索性转移话题,好奇地问李游:“凶手中了暗器?你有暗器吗,我怎么没见到?”
何璧道:“他懒。”
杨念晴忍不住道:“何神捕,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南宫雪含笑道:“李兄从不带暗器,也不需要带,因为无论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都能成为暗器。”
“比起带刀带剑,这样就少了许多麻烦,”李游抄手道,“在下学暗器,正是因为它方便。”
何璧道:“猪。”
杨念晴看李游的手,怀疑:“不是吹的吧?无论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是暗器?”
李游点头:“比如……你。”
见他笑,杨念晴已经有不祥的预感,听到这话更觉不妙,待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上了!
看看身下黑黑的东西,杨念晴差点崩溃。
就这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又趴到棺材上了!
刚看过烧焦的尸体,杨念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怒吼:“李游!”方才因救命之恩生出的一点好感又烟消云散,杨念晴飞快地跳下地,冲到李游面前,指着他:“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势不两立!”
李游转身坐到椅子上,顺势拿起杯子塞到她手里,一本正经地道:“就算你的手很好看,也不用总是在在下面前晃来晃去,如此粗鲁,仔细嫁不出去。”
杨念晴用力将杯子搁下,恨恨地瞪着他。
南宫雪无奈:“李兄对女子向来是最有礼的,怎么……”
李游想也不想就打断他:“她是女的么?”
“行,你行!”杨念晴气极反笑。
南宫雪转向何璧:“有什么发现?”
何璧的表达能力其实很强,他只用三个字就讲清了经过:“黑四郎。”
“那个半斤杀手?”杨念晴果然被吸引注意力,“肯定是凶手叫他来引开你的。”
李游沉吟:“老黑?他只怕不会说什么……”
何璧道:“他说了。”
李游意外:“哦?”
何璧道:“叫你当心。”
李游莞尔:“倒也多谢他。”
何璧冷冷地道:“他说,你不是朋友。”
李游并不失望,反而笑道:“老黑也太绝情了,我可是一直将他当作朋友的。”
何璧道:“有些话你不好说,我说了。”
李游沉默片刻,点头:“他最近生意接得太杂,太不谨慎了。”
南宫雪不解:“他向来只接杀人生意,怎会答应凶手做这些事?”
何璧道:“他欠人情。”
南宫雪更意外:“黑四郎号称半斤杀手,不可能会欠人情。”
“错,他就欠过老李的情,”何璧居然说了个长句子,“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都会欠人情。”
李游瞧他:“如此说来,你欠我最多。”
何璧道:“要报答?”
“要,当然要,”李游好奇了,“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何璧道:“我只有一堆案子……”
还没说完,李游已经苦笑着打断他:“算了,只求求你今后少报答我一些就好。”
第二日一早,众人依照计划行事,何璧与南宫雪带着张明楚的遗体往江州行去,李游则带着杨念晴赶往临安,二人日夜兼程,几乎连睡觉都在马车上,几天下来,杨念晴逐渐习惯了坐车,只是问及此行目的,李游总推脱回避。
“我们到底去临安做什么?”
“找人。”
“找谁啊?”
“你不认识。”
……
“我们找这个人做什么?”
“买消息。”
“他是搜集情报的?”
“算是。”
“什么叫‘算是’!”
“到临安,你自然就知道了。”
……
杨念晴拍桌子:“说人话!”
李游身体后仰,摸着摸耳朵苦笑:“这一路上,在下的耳朵至今还没聋掉,实在是运气。”
杨念晴抱怨:“你耍我是不是?”
“岂敢,倘若在下不幸聋了,有人叫救命的时候,或许会听不见。”
“威胁我?”杨念晴嘿嘿两声,“你以为我怕死?”
“不怕,”李游一本正经道,“只要姑娘一声大吼,凶手必定掩耳逃走了,又怎会害怕。”
……
两人一路走一路吵闹,倒也不觉得无趣。数日后抵达临安。杨念晴发现,虽然这并非历史上的宋朝,临安却与杭州格外相似,景色秀丽,商贸繁盛,湖上游船往来,画舫游荡,与那无数亭台楼阁相映生色;坊巷间,酒肆茶坊遍布,歌馆青楼林立,其间更有早市夜市,热闹非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这是一片人间乐土,是有钱人的天堂,颠鸾倒凤、纸迷金醉的生活都可以在这里实现。
两人进入临安城,已是十月初三,李游找到一个名叫“鸿雁来宾”的客栈住了下来。时已入冬,整个临安城却无半点冷颓之意。杨念晴感慨,在这种地方,没钱根本混不下去,李游显然家境不错,据杨念晴了解,两人住一晚上的房钱,足够这里的普通百姓省吃俭用过上近半年。
杨念晴奢侈地泡了个澡,躺在床上,闻着清幽的檀香味,睡了个舒适的觉,直到傍晚才醒来,只觉得浑身疲累尽消。她伸了个懒腰,出门去找李游,恰好见李游从隔壁出来,他身上衣袍已经换了,虽然还是白色,却显得更明朗张扬了些。
养眼!杨念晴小小地感叹了一下,很快发现他神色有异——平日他总是一派潇洒自如的模样,很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表情似乎带着一丝犹豫。
看样子,他应该是要出门……是去拜访那位神秘人物?杨念晴立即问:“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李游见到她便有些无奈:“你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一个人留在客栈,凶手来了怎么办?”杨念晴不乐意,“你答应过到临安就让我知道的,懂不懂什么叫信用?”
李游原本也不打算留她一个人在客栈,闻言上下打量她,突然笑道:“带你去不难,只怕你不敢去。”
看到那笑容,杨念晴习惯性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李游没有回答:“想去,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