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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弯总是会想,连她都能发现,更何况是吴岚。

婚姻走到尽头,彼此之间只剩下厌倦和失望,坐在一起连句话都不想多说。

双方都心知肚明,但为了孩子表面还维持着一个家的样子,不戳穿,将就着过。

梁月弯试着接受,就像薛聿说的那样,比起夫妻反目成仇,还能好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顿饭,就已经不容易了。

学校每个月一次的例行大会,高三年级也都必须准时参加。

是晴天,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好。

付西也在最前面整理队伍,梁月弯站的位置阳光有些刺眼,她一只手挡着眼睛。

薛聿朝她走近,两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在班主任看过去之前,薛聿摘了帽子扣在梁月弯头上,然后从人群穿过,走到他班级的队伍。

校领导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话,话筒的回音荡在耳边,有些学生站着都还能犯困打瞌睡。

付西也个子高,整好队后站在最后面,树荫遮挡下,他看到梁月弯白皙的后颈,绑着马尾的发绳上有颗小草莓。

“老班早上是找你聊保送的事吗?”乔南茜问他,“咱们学校只有五个名额,叔叔和阿姨应该是希望你能顺利通过保送考试的吧,你自己怎么想?”

付西也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乔南茜好像明白了,她轻声嗤笑,偏过头看向左手边相隔很远的那个少年。

薛聿并不是问题学生,但也绝对算不上合格的三好学生。

老师提起他的时候也都褒贬不一,可少年站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模样,谁都会多看两眼。

保送考试还早,但学校一般都是提前定好名额,薛聿的名字理所当然会出现在备选名单里,梁月弯在客厅晃了几个来回才走到他房间门口敲门。

想问问他保送的事,还想问……问他有没有收秦悦的信。

她又敲了两下,还是没声音,等了一会儿才推开房门。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亮着。

吴岚晚上不在家的时候,他下晚自习回来都会打几局游戏。

是去洗澡了吗?

人不在屋里,梁月弯就先把果汁放到桌上,手无意间碰到了旁边的鼠标,暂停的视频开始播放。

她低头看过去,几秒钟后,几乎是跑着往外,刚到门口又反应过来,捂着眼睛折回去点暂停,路上还撞到了椅子。

薛聿擦干手回到房间,坐到电脑前。

这个年纪的男生精力过分旺盛,瘾大,游戏还开着,他看了一会儿视频觉得没什么意思,在他准备关掉视频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住。

视频好像是被快进了一段。

他这才注意到,鼠标旁边放着一杯果汁,洒了几滴,他再回想,刚才房门好像也是开着,他去洗手间的时候确定关了门。

吴岚还没回来,进他房间的人就只可能是梁月弯。

哦,她看过了啊……

薛聿走到梁月弯的房间外敲门,“梁月弯,你找我?”

“没有!”她反应太大。

蹩脚地掩饰着什么,却又暴露地一览无余,“不是不是,我是找你……但已经没事了,我……我就是想去拿本书。”

“什么书?”他也不戳破,“我帮你找。”

梁月弯背靠着房门,“明天再说吧,我要睡了!”

“借我支笔再睡。”

“你又不写作业。”

“谁说的,”他笑得慵懒,“好学生都不早睡,要熬夜偷偷学习。”

梁月弯小声吐槽了句‘假惺惺’,打开门把笔扔出去。

薛聿接住,脚抵着门框,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她红扑扑的耳垂。

他脚抵着门,梁月弯力气不够,怎么都关不上。

“梁月弯,”他忍不住笑,声线低低的,“你往哪儿看呢。”

“我我我我……”她一下子回过神。

往屋顶看,往门后看,看墙上的贴纸,看灯,就是不看他的眼睛,恼羞成怒后就是蛮不讲理。

“你管我,把脚拿开,压折了可就要放弃你热爱的篮球,到时候别想讹我。”

可没想到薛聿会忽然低头靠近,她条件反射般往后仰,情急之下拽住了他的衣服,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木地板,又有他的胳膊垫着头,倒是没摔疼。

“这次可是你先动的手,”薛聿轻声低喃。

她可比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难多了,保送哪有陪着她一起努力值得纪念。

脖颈皮肤传来潮湿的灼热感,梁月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推他,听到他吃痛的闷哼声,才知道自己不小心踢到他了。

薛聿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声音都不一样了,“梁月弯,你谋杀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连忙爬起来,跪在他身边。

“你没事吧……很痛吗?我不是故意的,薛聿你到底有没有收我同学的信?!要不要去医院啊,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车?还是,你忍一忍?地上有点冷,你躺床上缓一会儿,还能起来吗?”

“没有,”薛聿打断她毫无逻辑的碎碎念。

梁月弯停顿了两秒,又继续,“你动一下试试,不会是摔骨折了吧,骨折就麻烦了……”

薛聿闭了闭眼,无奈又好笑,“我没有收别人的信。”

“哦,”她借着站起身的动作别开眼,用脚尖踢他,“快起来,别装了。”

薛聿,“……”

熟人,不好糊弄。

薛聿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书,一本一本重新放回书架。

准备出去的时候,梁月弯又叫了他一声。

“你保送吗?”

“不。”

“为什么啊?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

薛聿怕她多想,有心理负担,“我放弃保送名额,是想证明自己,不走捷径也照样能考上,免得那些人总在背后说我爸给学校送钱了。”

梁月弯想说他本来就很厉害,那些人总议论他,其实说白了就是嫉妒。

薛聿故意做出一副准备取笑她的模样,“你不会以为我放弃这次机会,是因为你吧?”

“怎么可能,”梁月弯把门打开到最大,连路都让出来,“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诶诶诶,你把剪刀留下,我要用。”

薛聿的手稍稍抬高,她够不到,“你不是要睡觉了吗?大晚上的,用剪刀干什么?”

“我剪头发,刘海太长了,扎眼睛,”她头发长得快,最近没时间去剪,听闻淼说自己都剪过很多次了,就想着也试一试。

家里就只有一个小镜子,还要用手扶着才能立起来。

薛聿看她试探了几次都下不了手,就搬了把椅子过去,“我帮你。”

“你会吗?”梁月弯心里忐忑不安,“不要剪太短。”

薛聿比了下位置,“到眉毛?”

“嗯……眉毛下面一点点。”

“知道了,你别动,把眼睛闭上。”

薛聿先拿梳子细心梳了两遍,一点一点剪。

她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在眼睑落下一排浅浅的阴影,鼻子也长得很好看,脸颊还有两个酒窝,如果笑起来会更明显……

薛聿猛地回神,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僵着不敢多动一下。

“月弯。”

“嗯?”

“我觉得,你露额头更漂亮,不是,我不是说你剪刘海不好看,也漂亮,但把额头露出来更适合你。”

梁月弯看着薛聿,薛聿也看着她。

许久,她问,“你是不是剪坏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

“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但可能还是有点影响你出门,”薛聿收起剪刀,把椅子放回原位.

他站直身体后,朝着墙壁竖起手指,“我发誓,刚才说得每一句都是真心话,你什么发型都好看。”

梁月弯内心反复挣扎无数次才有勇气照镜子。

“月弯,我错了,我不该走神。”

“……”

“明天我请假陪你去理发店,肯定能抢救回来的。”

“……”

五分钟后。

梁月弯叹气,心平气和地说,“薛聿,你回去睡觉吧。”

他还想解释,没开口就被她打断,“学习也行,干什么都行,总之,今天晚上别再让我看见你。”

薛聿是被赶出房间的。

他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还是拿钥匙出了门。

时间很晚了,老城区几乎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打车都不容易。

薛聿先骑了一段自行车,打到出租车后才快了些,勉强赶在一家针织店关门之前到了。

……

梁月弯因为头发被剪坏了,比平时起得早,开门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

最近气温低,很多女生都戴这样的帽子。

薛聿买的?

昨天都那么晚了,他去哪儿买的?

梁月弯洗漱完用发夹把剪坏的刘海夹起来,戴上帽子后照镜子,大小合适,也不难看。

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薛聿房间里没有声音,也没亮灯。

梁月弯不知道他是没起还是已经走了,这段时间他心情阴晴不定的,早上也不常和她一起出门。

上课不能戴帽子,梁月弯把毛线帽摘下来叠好放在书包里。

同桌发现她把刘海夹起来了,多看了几眼。

“月弯,你以后把刘海留长吧。”

“我这样不难看吗?”

“很漂亮啊,你眼睛大,露出来更好看。”

“谢谢,”梁月弯郁闷的心情好了很多。

闻淼又迟到,第一节课都下了才来,班主任罚她倒垃圾,她下楼溜达一圈,回教室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薛聿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冬天竟然剃光头。”

梁月弯很懵,“你看错了吧。”

他头发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不是他是谁,名字写在违规违纪榜上呢,我刚才下楼,年级主任还在批评他,不过……也是真帅啊,连光头都能完美驾驭,以后就算老了秃顶肯定也不会太丑。”

“他可真行,顶着一颗那么亮的脑袋,全校师生肯定都认识他了。”

不止闻淼一个人说这件事,梁月弯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心里还是怪怪的。

他剃光头是因为她生气了?可她也没想过要他剃头发啊。

梁月弯吃午饭的时候去买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她回去的早,一班教室里还没人。

她把帽子放在薛聿桌上,想了想,又把藏在里面的纸条拿出来,捏成纸团,攥在手心里。

下午上课,薛聿就戴着那顶黑色的棒球帽。

那天之后,校规校纪里多了一条: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剃光头。

梁月弯为什么开始留长发,薛聿为什么突然剃了个光头,谁都没有再提。

这是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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