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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在一套单元房门前,一只手艰难地托着她,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一会后,响起了钥匙晃动的声音。然后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骆绎声抱着她进了屋子,她紧闭双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被平放在一张软软的长凳上,应该是沙发。然后骆绎声的脚步声离开了一会。

她还没下定决心睁开眼偷看,脚步声很快又回来了。

她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离她很近很近。

骆绎声就这么站在她跟前,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一分钟,她听到骆绎声在说:“还不醒?”

李明眸的眼睑动了动,没想好“醒来”后要怎么面对骆绎声。

看到她还“昏迷”着,骆绎声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外套扣子:“你再装昏迷,我只能亲自帮你换衣服。”

李明眸:!!!

她睁开眼睛,默默地坐起来,臊眉搭眼地苟在沙发上。

骆绎声没有看她,他把外套、里衣、裤子、内裤按次序叠放在她面前的小凳子上,并吩咐道:“浴室在阳台隔壁,待会自己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上。我下去给你买卫生巾。”

李明眸终于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地红着脸。

骆绎声挑眉:“还站不起来,要我帮你?”

李明眸摇头又点头,憋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卫生巾……”

骆绎声沉默地看着她,等她说完。

李明眸羞愧地低下头:“我容易过敏,卫生巾要无荧光剂无香精的,棉面的,不要网面……”

她也觉得自己要求太多,但她真的很容易过敏。

骆绎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具体是什么牌子?”

李明眸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好是全棉时代的奈丝公主,没有的话,就七度空间和乐而雅也行……实在不好记,那随便买也可以……”

骆绎声语气自然地回了一个字:“好。”

他也没说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是会跟着要求认真买,还是看着情况随便买?

李明眸也不敢问他。

骆绎声出门买卫生巾的时候,李明眸洗了个很热的热水澡。直到把皮肤烫红了,她才感觉好了一些,腹部的坠痛感也缓解了。

她关好热水,打量起骆绎声给她的衣服。

大衣洗得有些发旧,但是很干净,内里用红线绣了一个名字——“骆绎声”。

虽然是骆绎声的衣服,但是比骆绎声现在的身量小很多,估计是他以前穿过的。也许是初中的时候,或者更小。

内裤倒是女式的,大红色,上面印着一朵牡丹花。像是打折时批发回来的,不像年轻女孩子的品味。

朋友圈的恩名街,空置的老房子,骆绎声以前穿过的衣服,中年女人的内裤……

李明眸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觉得自己离真实的骆绎声近了一些——她好像来到了他以前住过的地方。在沈教授还没出现的时候,他和他妈妈住过的地方。

他真正的家。

李明眸穿上衣服,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像是刚刚热水澡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

骆绎声的旧衣服对她来说刚刚好,袖子没有太长,裤脚也没有太短。

她站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衣摆,心想:原来骆绎声以前身量跟她差不多高,是这么小小只的。

好难想象这么小只的他。

穿好衣服后,她把浴室里所有的纸巾都挠下来了,垫在裤子上。

然后她溜到浴室门口,想趁着骆绎声还没回来,先参观一下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但是才把浴室门推开一条缝,她就先看到了放在门缝外的一个脏衣服篓。

她进浴室前,这脏衣服篓还不在这里的。

这篓子里团着几件男式衣物,湿漉漉的,上面还沾着水草,应该是骆绎声出门前换下的湿衣服。

这就是他今天穿着的衣服啊?

李明眸拎起他的大衣,跟自己身上的对比了一下,嘀咕道:“大了一倍,后来吃的什么,能长那么……”嘀咕声戛然而止,她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到了大衣背面的血迹,一大片的,都是背她时沾上的。

她的姨妈血。

骆绎声的大衣是米白色的,她的姨妈血糊在上面,红得刺眼。血迹被池水晕染开,染红了四分之一的布面,看起来特别明显。

明显到亮瞎她的眼睛。

她颤巍巍地展开染血的大衣,把它放到洗手池里,从地上找出一瓶洗衣液,一下子就把洗衣液挤空了一半。

然后她开始猛刷骆绎声的衣服,仿佛在洗刷自己的罪证。

涮了五分钟后,她发现了不对劲:不仅仅血迹被洗掉了,衣服的颜色好像也在掉。从米白色变成白色了。

她疑惑地拿起那瓶洗衣液,发现它压根不是洗衣液,而是强力漂白剂。

李明眸:“……”

骆绎声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李明眸正在桶里泡他的衣服,神色慌张,不知道在干嘛。

李明眸发现他回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给你洗衣服。”

骆绎声皱起眉头。

“可是好像洗坏了。”她强自镇定地提议:“我给你买一件一样的新的,可以么?”

骆绎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平静地回答:“把它放回去。”

李明眸憋红着脸,把那件皱巴巴又掉色的大衣重新叠好,才整齐地放回了脏衣服篓。

看到她脸色不太好,骆绎声皱着眉头,解释道:“我放那里是让你把湿衣服扔那,没让你洗。”

李明眸垂着眼:“嗯。”

骆绎声递出一个胶袋:“卫生巾买好了。我出去给你烧点热水。”

李明眸接过胶袋,又小如蚊蚋地说了一声:“嗯。”

李明眸拎着那个胶袋回到了浴室。

她打开胶袋,发现骆绎声给她买的是她用得最习惯的全棉时代的奈丝公主,就她刚说的“最好的”那个。

除了牌子买对了,他还买了几个不同的规格:日用、夜用、超厚夜用。

——原来他说“好”,意思是说他记住了要求,会认真买啊。

除了卫生巾,胶袋里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盒止痛药,一叠暖宝宝,一瓶铁打药水,一排退烧药,还有一袋姜汁红糖冲剂。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就连刚刚骆绎声的脸色,也可以不在意了。

整理好自己后,她给自己贴了一张暖宝宝,就走了出去。

她只打算吃个止痛药,缓解一下自己的痛经,却没打开胶袋里的铁打药水什么的。她身上确实有一些淤青,是在游泳馆留下的,她觉得没必要擦药。

李明眸拿着止痛药走到客厅,问骆绎声开水烧好了没有。

骆绎声又在讲电话,面无表情地,并没有回她的话。

他指向桌面上的一个水杯,继续跟电话里的人说:“……说了今晚不回去,你再打给我,也许我明天也不会回去了。”

又是沈教授。

李明眸心想:刚刚在出租车上,也是沈教授找他回家,倒是没听到他妈妈打电话找他。

她乖巧地站在一边,离骆绎声很远,免得被倒霉迁怒。

她把桌面上的水捧过去,发现它热腾腾冒着雾气,于是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药,就端起杯子打算喝。

突然地,刚刚还在沉默听电话的骆绎声很凶地说:“等等,是不是没脑子!”

李明眸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在说沈教授,还是在说她什么。

因为受惊,还没来得及喝水,她嘴里的药就干咽了下去。

看到李明眸不停咳嗽的样子,骆绎声愣了愣,表情克制了一些。

他一边听电话另一端的人说话,一边拿走李明眸手里的水杯。等往里面加了一点冷矿泉水,才把杯子还给了她。

李明眸接过那只杯子,用嘴唇感受了一下水温——温度刚刚好。

原来刚刚是刚烧开的沸水,不能喝。

把水杯还给李明眸后,骆绎声转身走向阳台,脸上的克制荡然无存,语气重新变得很凶:“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听不懂人话,你非让我这么跟你说话是吧……”

哦,原来他刚刚说没脑子的那个是沈教授,不是她。

李明眸竖起耳朵,想听骆绎声在骂什么,但是骆绎声“砰”地一声关上了阳台门。

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隔音怎么能这么好。

李明眸自己坐在客厅,一点一点地抿那杯水。

喝完水后,李明眸在客厅溜达了下,如愿以偿地参观了骆绎声以前住过的地方。

这房子很老了,墙壁是灰扑扑的白色,有些地方的墙皮还掉了;家具也很老旧,沙发的垫子有点窝下去了,但是沙发套洗得很干净;电视柜和餐桌是木制的,经年累月地,上面布满了划痕,有些划痕用动物贴纸盖住。

客厅尽头还有两个房间,但是都关着门,她没好进去看。

她还挺想看看骆绎声以前的生活,可惜客厅里没有奖状照片之类的东西。壁柜里倒是有辆高达,是挺古老的款,还保存得跟新的一样,展示在壁柜里,她没敢碰。

她大概参观了10分钟,骆绎声还在阳台讲电话,没有进来。

她肚子隐隐作痛,索性坐在沙发上,等止痛药发挥作用。

坐着坐着,她就躺下了。

躺了一会,她睡着了。

李明眸是被烟味呛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骆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她隔壁,一边看着她,一边抽烟。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觉得身体酥酥软软的,舒服了很多。抬眼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10点多了。

她睡了快一小时。

听到李明眸咳了一声,骆绎声把烟掐灭了。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便当:“吃东西。”

李明眸还真的没吃晚饭。但是之前也没见到有吃的。可能是他刚刚下去买的。

她小心翼翼地觑他:“你不吃吗?”

骆绎声说:“吃过了。”

她饿得顾不上矜持,直接伸手去够,发现已经加热好了,是滚烫的。

李明眸在吃便当,而骆绎声在打量她。他的表情安静又放松,看着李明眸的眼神隐含着探究。

李明眸被看得低下了头,对着桌子小口扒饭,但骆绎声还是一直看着她。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她吃东西,不说话,也不干别的事情,就只是看着她。

李明眸觉得自己要消化不良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骆绎声终于开口问她:“好些了?”

李明眸拘谨地回答:“是,好多了。”

骆绎声又语气温和地问:“身上的伤处理完了吗,肚子还疼不疼?”

李明眸腼腆地点头:“不疼了,谢谢你。”

停顿了一会,骆绎声微笑着说:“既然肚子不疼,那我们能清一下总账了。”

又是那种笑起来很好看的微笑。

李明眸心中一凛。

原来刚刚吃的是断头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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