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了手机，点进企鹅，作为职业选手顾明悦当然是加入了那个无比庞大的群组织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发过言。

估计有999+的消息飞速地划过去，她眯起眼睛，疏于捕捉，事实上也不甚在意，不过随便看看打发难遣的郁结心绪。

话题从今晚发生在B市的微草对霸图的比赛，到夜宵哪座城市强，再到减肥和健身，林林总总，不停跳跃。直到有人贴了个链接。

顾明悦愣了愣，因为那个链接指向的正是微博上那篇骂她的文章。

发链接的人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懵逼。

下面刷出来了一排省略号。有几个人回复的是石化的表情。

最后ID为“风城烟雨”的人说：不早知道了吗，看这些有意思？妹子在群里呢，好奇的自己私敲去。

那是烟雨的队长楚云秀，第四赛季黄金一代出道，联盟女选手里最拔尖的一位，也是唯一的女队长。她说完这话之后也就没人就这个话题发表言论了，而是纷纷接起刚才说本赛季新人的谈论来。

顾明悦心里有些感激，很多事最后造成破坏是由于人言流传，和真相相去甚远，楚队长这句话不重不轻，直接扼杀了可能的讨论，避免她的形象过于不可救药……职业圈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她，可不是只能通过传言认识她么。

她继续往下翻，突然发现ID显示“一枪穿云”的头像带出了一个气泡，写着：没有那回事。

下面隔了两三行才有人发了问号，说什么鬼，没哪回事？周队是在解释那个妹子的事情吗？

这下压不住了，好多人都艾特一枪穿云让他说清楚点，但周泽楷甩完那句话后再也没出现，有点像……完成了个任务一样。

刷屏式的呼唤终结于真正的刷屏大手的出现，ID“夜雨声烦”，发了一堆宵夜摆拍图报复社会，仿佛有一个小人儿叉着腰仰天大笑，群嘲大部分只有泡面可吃的人。

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黄少天已经顺利地让选手群变成了美食的海洋，只不过可望不可即。于是群里哀鸿遍野，纷纷谴责黄少天人干事，大吃货省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

“索克萨尔”静静贴出一句：世间万物，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笑。

“不得了，吃完宵夜又开始熬鸡汤了，过分！”有人说。

黄少天随后那句“所以如果爱情辜负了你，那就吃顿好吧”淹没在群众对蓝雨深夜报社行为的声讨之中。

顾明悦把这段记录反复看了几遍，心情有点微妙，怀疑自己想多了。

唔……突然之间是有点饿了，但是一个人出门吃夜宵太惨了，忍住吧。

她退出企鹅，再次打开微博，搜索顾明悦，发现俱乐部已经开始行动，首先不咸不淡地辟谣，说压根儿没有为情自杀这回事，我们的选手身体不适住个院怎么会有这种谣传，无稽之谈，然后有几个职业圈相关的大V转了。

先说不存在这回事，并且特意跟队长打了个招呼？也许真的会让她在全明星新秀挑战赛上挑战队长吧，随即不用再辩，最多雇水军再明显一点指出顾明悦对周泽楷不是什么为情所困要死要活的戏码，正常的前后辈，风向就扭转了。

也是看她最近很听话？

顾明悦把脸埋进枕头里，甩开手机，清醒着熬了小半宿才艰难地睡着。

出车祸的噩梦今夜没有侵扰她，但第二天起来她还是气色不好，挂着黑眼圈，镜子里那个少女并没有朝着她希望的健康活泼的方向发展，仍旧是清瘦伶仃的样子。

唉。

回到战队后，武帅立即组织了复盘分析。他已经熬夜整理了很多东西，做职业选手这么些年又是一队之长，谁也不是花架子，充分切中要点，又是一个很耿直的性子，自我批评和点名斥责谁都毫不含糊。顾明悦照旧坐在训练室长桌的尾端，一边听他说，一边脑筋转得飞快，面上仍然是安静文秀的模样，只不过目光专注，没人会怀疑她在走神。

武帅几次看向顾明悦，心中犹豫，想要问她有什么看法，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她能懂什么呢，偶然说中罢了，谁知道是不是网上看了资深粉丝的分析。

复盘结束，那个女孩儿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

武帅收起笔记，让大家散伙去食堂吃饭，却开口叫住顾明悦，说：“经理让你去会议室。”

顾明悦微怔，旋即点头应好，孤身往会议室走去。没想到推开门，连老板也在里面，一副两堂会审的架势，只不过看那和蔼的目光……

“小顾啊，过来坐吧，”老板说，“最近委屈你了。老秦，你跟小顾说说。”

顾明悦走了过去。

老板坐镇，经理先和她谈了谈心，状若长辈，见她乖巧懂事，而且已经对之前的冲动行为有所反省，大喜过望，于是跟她讲俱乐部的计划。

果然是要给她报名新秀挑战赛。

报名新秀挑战赛是个人行为，不需要所在战队审批的，虽然一般会上下通个气儿。全明星周末作为一项完全表演性质的活动，里面可琢磨的地方多得很，有些战队甚至会直接代替自家新人报名。不过到底上不上，还是主办方决定的，一二年级生都有资格报，最终上场的也就七个新人而已。

贺武为顾明悦争取了她一定上场的机会。

平心而论，顾明悦作为一个电竞选手，没有多少能让俱乐部为她付出以挽留她的价值。在团队里处得不好，跟队友们关系僵硬，队长也不待见，哪怕是武帅已经咬牙忍气吞声地放她上赛场锻炼，也没有出彩的表现。小三个月的出赛里战绩平平，仗着先天底子好，单人赛里撞运气能欺负一下同水平的新人。

真正的价值不过是她作为一个女选手的噱头，还有相当不错的外形条件。

但事实上，贺武为了给她减小自己言行不慎带来的负面影响做了很多努力，冷藏她是迫不得已，刚从医院出来，又在风口浪尖，而起复她则算得上尽心尽力了，顾明悦不相信贺武老板去跟轮回一说，人家就会为了你这个小新人让周泽楷赏脸，其中必然有利益斡旋。

就算等价交换吧，她也不应该继续像现在这样消极……

顾明悦是打定主意要离开的了，不妄自尊大也不必自我菲薄，她很强，贺武留不住她。如果她展现出了那份强大，贺武给她核心的地位呢？就像第四赛季末的轮回签约周泽楷，一个名额队从此逐步走向豪门，她会选择去再创这种神话么——不，仍然不会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但贺武不可能是知她者，看俱乐部的这种运作方式，武帅在队里的独断和面对俱乐部管理人员阶层的无奈，顾明悦毫无建树却只因为潜在的商业价值被如此重视，她不可能会选择留下，如同临海战队之于赵杨，生生蹉跎了一个全明星选手的全部职业年华。

去哪里，还未定，她需要一个接到邀请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贺武费心费力地交给了她，在全明星新秀挑战赛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冬季转会窗就快关闭了，必然赶不上，至少剩下的常规赛她还留在贺武，应该有所作为。

“就是这样了，”经理说，“明悦你别紧张，随便怎么打，不要太失态就好。”

“知道了，谢谢老板和秦哥，”她轻声说，鞠了一躬，“我会好好表现的。”

老板和经理都表示满意，催促她快点去吃饭吧，小姑娘都瘦成什么样了，可怜巴巴的。顾明悦转身往会议室外走，步履稳重，教身后的秦经理叹道：“吃一点挫折，人是真的会成熟很多啊。”

是啊，成长和成熟，不经历挫折，它们怎么会发生呢。

随便怎么打？开玩笑，那是她前生戛然而止的梦，最无奈最悲伤又不得不咬牙咽下的苦，也是她此世重新再来，奋力争求的起点，闪动着希望的微光。

她站在走廊上，肩膀放松，靠到了墙上，然后摸出手机。

流霜13:29:23

谢谢。

一枪穿云15：11：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