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悦登时警觉，对，原身是千里迢迢跑过S市参加轮回青训营的，这也是贺武当时在网游里遇到她之后直接挖来的原因。她要是一直有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漏过了呢。

她只能瞎编了：“是家庭原因，当时是背着爸爸妈妈去的，也不敢久留。”

“轮回都没有发现你吗？”

“那时候是六赛季啊，”顾明悦无奈地笑道，“轮回根本不会再看到神枪手。而且当时我也只是去玩玩而已。”

秦经理觉得有理，武帅莫名其妙地又哼了一声，顾明悦不知道他到底对自己有多大意见，不过想到以前那些事，武队长也够心累的了。

然后让顾明悦真正惊讶的是秦经理开口，向她谈合约的事情。

其实，像顾明悦的家庭背景，她父母会同意她来做职业选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记忆里没有与家里人商量的这一段，模模糊糊的像是顾父同意了，顾明悦就来了贺武。她签的约是一年约，现在的新人出道赛季很少签长约，而顾明悦的合约应该是她老爹和俱乐部商议的。

怎么把这茬忘了，顾明悦暗暗自责，她到来过后，还没有看过自己的合约。

秦昭言辞恳切，把他自己都说激动了，却看到这个小姑娘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半低着头，什么表情都不露，是好是赖连个声儿都不吱，他停下言语，看了一眼倚在窗台边的武帅。

顾明悦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小声说：“我很感激战队的盛情，但我不准备续约了。”

秦昭其实已有预感，但闻言还是一口气梗在胸口提不上来，他涨红了脸，道：“明悦，你年纪还小，不要以为——”

顾明悦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哪怕他的话卡住了，她也没有打断的意思，而是等着他的下文，从容淡定，带着沉静如寒潭的气质。

秦昭这才怔住，这哪儿是一个拘谨胆怯任他拿捏的新人呢，骄狂自大的小女孩儿说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是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是这样，留不住的，什么好苗子都留不住。

秦昭猛地攥紧了拳头。

武帅粗声粗气地开口：“反正你要夏季才能转会，接下来的日子好好打比赛，争取给自己找个好下家吧！”

话糙理不糙，但听得出来武队长也饱含愤怒。

顾明悦预估着自己不用再哭一回，只是保持了柔顺的模样，低声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的确已经有好几家来问你了，”秦经理哑声说，“这个我想等五月份再说吧。”

五月份就进入季后赛了，贺武按今年的情势，除非接下来的比赛都大比分拿下，否则不可能进八强。

“嗯，知道了。”顾明悦平静答道。

“明天上午你没有活动吧，留在酒店吗？”

“在的。”S市对顾明悦来说也不是个陌生的地点，自然不会急着出去逛。听秦经理这意思，除了中午和轮回约饭以外，是还要跟她商量什么事情吗？

果然，秦经理说：“有两个广告，明天谈一下吧。”

顾明悦乖巧地应了是。这时候她还没有预知到自己在贺武接下来的半年，各种广告代言加身，实在是被压榨到了极致，也让她首次有一些切身体会到了当年的队长是什么感受。

第二天中午，和轮回的饭局，没有顾明悦想象中的难熬。

没有冲突，何咏还是那么客气矜持，秦昭笑容满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气氛和平而友好。比较尴尬的可能是轮回就经理和几个队员来了，正副队都没有来……队员里，有一个顾明悦还不认识。大概是不怎么出彩，而且十一赛季之前就转会的吧，现在还是新人，看着的确很鲜嫩，只顾自己埋头吃饭。

其他几位是方明华、吕泊远、杜明和吴启前辈。顾明悦不声不响地，谁也没观察到地观察了他们一番，也说不上心里有什么滋味。

曾经的队友，老前辈，今后只能是对手了。

秦昭与何咏说得舌灿莲花，看起来宾主尽欢的，顺顺当当地把事解决了，说我们的小新人不懂事，之前我们也不知情云云——何咏会信才有鬼，但这种事，发都发生了，不过是寻求一个弥补说辞，两家的关系这样撞上了冰，要解决还得看更上层，就是老板们之间的交流了。

顾明悦被反复点名，最后她站起来，向何经理敬了一杯。

出口阻止她的竟然是方明华。

“小顾能喝吗？”方明华说，“白的啊。”

她前生不能喝，但顾明悦应该是能喝的，一小杯白酒不在话下，虽然职业选手基本会远离酒精，但这种情况下，秦昭开酒的时候就给她倒了一杯，这意思不言而明，推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明华前辈是联盟里屈指可数的已婚人士，人也颇有些成了家的男人的稳重体贴，此时他应该是新婚燕尔，看来是一直都这样。

“这点儿还行，”她笑道，眉眼舒展，这一笑有些娇俏的意思，“是我太任性了，诚心诚意向轮回道歉赔个罪。”

她举杯，将白瓷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事就这么了了。

离开饭店的时候，顾明悦才听见秦经理带着几分小心，问起轮回的正副队怎么没来，何咏倒是笑起来了，挺和气地说：“全明星周末有些安排嘛，周队跟江副忙去了。”

她突然为那份小心感到了一丝丝的刺痛，但转瞬即逝。

她走到了杜明旁边，叫了一声：“杜明前辈。”

杜明吓了一跳，慌忙应道：“啊？有事吗？”

因为顾明悦曾经犯过的傻，轮回上下都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昨天晚上那一战他们倒是不像管理层那样大惊小怪，而是重新评估了他们心里那个一无是处的丫头片子。队长本来不爱说话，昨天却主动在群里跟他们说：“有意思。”副队说可惜明天经理不准我俩去，你们瞅着机会问问顾明悦是不是凭看视频就能模仿队长，那可真是不得了的天才。

但杜明觉得他们没有机会！分座在大圆桌的两边，只有两队的经理挨在一起，只好低头吃吃吃。

现在他们在等电梯，两队的人都下去一半了，重点是经理们都下去了，杜明立刻恢复了使命感，不等顾明悦继续问他，就开口道：“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呃……请问。”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顾明悦心想，到底是为什么会在唐柔前辈面前就不这样了呢？

“你的打法和队长很像，”杜明说，“是不是自己学的啊？天才啊！”

顾明悦一懵，电光火石间心念急转，镇定回答：“我参加过轮回的青训营，队——周队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他指导过我。”

“什么时候的事？”那个顾明悦不认识的轮回新人兴致勃勃地接口问道，“我都没有见过你啊。”

“两年前了，夏天参加的。”顾明悦说。

“那你也挺厉害的了，”杜明说，“深藏不露啊。你之前是怎么……抱歉，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之前怎么就憋着不打呢？”

顾明悦羞赧一笑，低声说：“不是犯傻吗？我现在知错了，但还没当面跟周队道过歉呢，请前辈代我转达一下。”

杜明瞪大了眼睛，心里对顾明悦的印象大大改观。其实他之前也没接触过，只是听说了那些传闻，别说他了，就是周泽楷本人，也就和顾明悦正面接触过一次，告白的那次。

“哦，好啊，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嘛。”杜明假装得成熟老练，却被旁边挤眉弄眼的后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眼瞪过去，也不凶，后辈明目张胆地笑。

顾明悦看着，心情微微黯淡，只是嘴角仍然上扬着，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杜明摸了摸耳朵，然后刚想起来似的说：“对了！你在不在职业选手大群里？”

“在啊，ID叫流霜。”顾明悦立即回答。

“好的好的。”杜明说，却没有下文了。

这时候电梯来了，剩下的几个人鱼贯进了去。

何束榕就在顾明悦后头，踏进电梯的时候，他伸手帮忙挡了一下电梯门，同时小声向顾明悦道：“你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

这句台词……

顾明悦冲他笑了笑。

我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当然，既不像杨旭，也不像顾明悦。

当天下午，她孤身游荡在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城市里，晃回了可以称为母校的高中，在门口的面馆吃了一碗葱油拌面，鲜香味美一如往昔。离开的时候给面馆拍了一张照，发了微博，说纪念一下，一家好吃的面馆。

虽然秦经理说有好几家在探听她，但她自己却没有接到消息。她还是个新人，而且之前默默无闻，要说表现也不过只有昨晚的一战，就是有心接手的战队也肯定会从东家那里试探一下。她的确不着急，但还是有点没想到这种平静。

是不是因为没有关注职业选手群里的动静？

顾明悦甫一想到，在大街上站定了，打开了手机企鹅，然后发现里面的消息早已浩如烟海，她也没有给自己的名字或者账号卡设置关键词。有几个艾特，但消息太庞大了，昨晚新秀挑战赛的爆点极多，她点了艾特她的消息回去，一个不甚，这破手机就自动往下滚动消息了。

唉，算了吧。

她想，抬眼望了望如织的人流，熙熙攘攘，独她一人。

然后她发现，企鹅的消息栏冒出了一个小气泡……来自临时会话，对方是——微草队长，王杰希。

顾明悦有点懵，把那句简单的“顾明悦，你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回复：“前辈好。”

真巧，她心想，不过她平时习惯清除后台运行程序，从昨晚回去蒙头大睡到现在，是一直没有上线。可是难道微草队长还会守着她上线吗？还是巧合吧。

随即更巧的来了，手机顶端通知提示微博有一条新消息。

蓝雨，喻文州，私信她的小号什日，问了一句：“小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