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体会她有过的。顾明悦友善地望向戴妍琦，笑了笑。

或许是个困难，但既然肖时钦还极有可能回到雷霆，那就没有必要费心去试图消除肖队的影响。事实上，大家都是职业选手，还是季后赛常客级别战队的成员，她相信这种气氛会随着时间走向正常化，只要自己心态平衡，不至于影响比赛和队内关系。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大概是对家里碰上老队友，然而嘉世不是出局打挑战赛去了么……

前两天在联盟总部的时候，她本来以为会碰上肖时钦，结果颁奖是上午的事，还是个公开的典礼，除了一堆媒体坐满大厅，就只有相关人员在休息室里打了个照面。她见到了一个人默默坐在一边玩手机的周泽楷，但也没有什么交流，因为他来得早，显然已经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里，仿佛他日后炉火纯青的避免被人搭讪的技巧现在已然纯熟。顾明悦坐了一会儿，无奈地被今年的最佳搭档双鬼抓住了，又得跟人交待转会的问题，然后就被通知要上台领奖了。而下午的队长级别会议她没名分出席，当时又确实几天都没休息好，就跑回酒店睡大觉了。后来倒是跟雷霆方面联系过，当时的副队长方学才给她打的电话，知道她早定了机票之后，就自己先回去了，而肖时钦自然是奔向了H市，雷霆的新旧两代队长之间，竟然除了那次在网游里匆匆的碰面之外，没有任何交接。

不过……也可以理解。

顾明悦胡思乱想着，和队友们打完招呼，再扭头望向老板和经理，看主事人是要怎么安排。虽然现在没下雨，天空仍然是阴霾的，而且是夏季最令人难受的湿热天气，在户外多待一分钟都不是令人乐意的事。

雷小军很随和地站在车边，其实已经打量着自家新的顶梁柱很久了，心底有些感慨，觉得雷霆运气真是不错的。

他本人是个铁杆荣耀迷，真心实意地对选手抱有敬意，不过同时也做了几年商人了，在挖顾明悦的时候，拟定薪资时起码要估算好人家的商业价值。贺武战队人微言轻，拉不到什么大广告，雷霆起点要高一些，然而实质上，雷小军算不得一个合格的资本家，雷霆俱乐部就是他的最大财富，资金支持不足，又不热衷于给选手增加额外负担，雷霆的一直以朴素闻名于八强圈。

说得不好听一点，穷。

请了专业人士进行核定时，人家就跟他说，你改进一下经营策略，这位选手能给你带来的估计不输苏沐橙带给嘉世的。当时他感觉是夸张之辞，女选手在联盟是珍稀不错，顾明悦好像确实漂亮，不过联盟女神那是能轻易比肩的么？之前不管是在直播还是在报道上看见自家新队长，感觉一个标致些的小姑娘而已，穿着战队的制服，还有股高中学生的稚气。

见面近看才发现完全不止那么回事，要么就是被平时的装束拖累了。顾明悦在镜头下怎么拍都不出错，都让看客觉得舒服，原因是人家天生的美人坯子，五官精巧，是古韵审美里最耐得住瞧的模样，不先声夺人，但越看越好看。所以说，平时怎么那么不注重打扮呢！

顾明悦不知道自己的新老板在思量些什么，都已经把她平时的着装风格都槽过一遍了。她今天落户雷霆，但又不是那么正式的场合，于是挑了一件白色印花连衣裙穿，配上有点跟的凉鞋，有效修饰了身形，长发用发带松松地束在脑后，取下墨镜之后温婉可人，唇红肤白，明眸善睐，比赛季内的公众形象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跟雷小军说谢谢您跟大家一起来接我，咱们现在回俱乐部去吗？

“啊不，你们先回去吧，学才，带着小顾队长先到俱乐部安顿一下，咱们晚上有欢迎宴，”雷小军说，和气地笑着看向顾明悦，“嘉世那边转会过来的选手跟咱们协调了一下，也是今天到，还有一个小时，我跟廷芳就在这儿等等。”

顾明悦微愕。这听起来好像是另外转会过来的选手为了她的行程而调整时间。

“是刘皓前辈他们吗？既然只有一个小时了，我们一起等吧？”她询问道。

雷霆的原副队长方学才是现今战队里年纪最长的，但他自认没什么才能，甘愿让贤，队长挑了顾明悦，副队他也不做了，交给嘉世过来的也曾统管一方豪门的刘皓。而顾明悦对刘皓了解真的不多，甚至连这个日后的呼啸副队长原来还在雷霆有过一段都不清楚，今生的印象也粗浅，不好先下判断，但总归听说过那是个性格圆滑的，又是五赛季选手，到雷霆之后就是年纪最大的一批了，她希望刘皓能在这个几乎是大换血的战队里起到协调作用——她主要投入比赛，又年纪轻资历浅，队内关系可能会力不从心。

所以提出一起等待也是一个很自然的事，表达了足够的尊重，依刘皓的性格估计还挺在乎这个。

结果雷小军挥了挥手说不必，你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先去宿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咱们趁早完善，哦对了，俱乐部昨天一早就签了你的行李。

马廷芳也说天气不好，外头挺闷热的，你们先回去吧。

顾明悦也不再坚持，其实老板跟经理待在机场外头这么等，已经有足够的诚意了，她是没想到雷霆的管理层这么朴素平和……而且这才发现，雷霆来了八个人，开了三辆小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留一辆在这里等的。

长了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方学才笑呵呵地让顾明悦上车，其他队友也耐不住这种蒸笼天的煎熬了，迅速地分钻进了两辆车里。

雷霆的总体构成是很年轻化的，之前辈份最高的就是黄金一代出身的肖时钦，然后是五赛季的方学才，一个六赛季的柔道选手程泰，其他都是七八赛季的小年轻，如今连队长都是八赛季新生了。跟来的还有一个下赛季才准备出道的狂剑士选手，张奇，看起来猴精猴精的，挨着戴妍琦挤进了方学才这辆车里。

这意味着整体水平确实比不上选手成熟的战队，欠缺实战经验对意识、临场素质等各方面都有影响，除非是天才，不然老的怎么都压过小的。然而这同时也代表着很高的可塑性，顾明悦现在还年轻，今年十一月才满十八岁，荣耀之路长得让人不忍急躁，她没有急功近利的想法，谁都是以冠军为最高目标的，但并不是不顾一切唯目的论，她有决心也有信心，对未来充满期待。

将将到达俱乐部的时候，天空开始下雨。

“赶巧儿了，”方学才说，“还好咱们提早回来了。这样，就先不参观了，小戴先带顾队去宿舍？”

“嗯，好啊。”戴妍琦脆生生地应道，她向顾明悦露出了一个笑容，比刚见到的时候自然许多。

两人毕竟是同期生，之前也有交集，她大大方方地过来挽了顾明悦的胳膊，两人共撑一把伞，往宿舍走去。路上没什么话，不过还好路程短，不至于让沉默演变成尴尬，然后戴妍琦交给了顾明悦一把钥匙，说：“队长，你的行李昨天就到啦，已经搬到房间里去了。”

“你还是叫我明悦吧，”顾明悦弯了弯眉眼，柔和道，“总感觉怪怪的。”

戴妍琦愣了一愣，然后狠狠地点头，“我也觉得别扭得慌！那什么……明悦，你别见怪，我就是，还没转换过来。”

“我知道的，”顾明悦理解地点点头，“咱们差不多大，不用讲究。”

她们俩一边上楼梯，一边说话。戴妍琦说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年全明星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啊，往事如烟。

“是啊，从前谁能预见未来呢？”顾明悦随口说，然后郑重地举起钥匙，“对了，我的房间，之前不是肖队在住吧？”

“噗……不是，之前队长跟副队一个房间的。”

顾明悦把钥匙捏回手心，舒了口气，“你看，这些都是小问题，就是让人感觉奇怪，但最终还是微不足道的。”

戴妍琦微怔，轻轻地叹了一声气，片刻后坚定道：“放心吧，雷霆是一支很好的战队！非常好非常好！”

她还捏紧了拳头以示认真。顾明悦莞尔一笑。

雷霆的宿舍楼其实是个综合生活楼，有四层，底楼是食堂，连通二层一个开小灶的餐厅，二层还有洗衣房和医务室，三四层是宿舍，不过三层主要供给技术部等部门的常年加班人员，顶层才是职业选手和准职业选手的住处。而战队训练室在颇有设计感的办公楼里，青训营单独有一个三层小楼，孩子们扎堆的地方，在小花园后面。

顾明悦跟着戴妍琦上到四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间，为这个精心布置过的房间感到了惊讶和欣赏。别的不说，书桌的摆设已经足够让她喜欢。

好大一张原木色的桌子，椅子看起来也很舒服，感觉未来很多个伏案工作的日子可以资料乱堆了。她看了看配的电脑，也很满意，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简朴嘛。

“这两盆多肉是我挑的，”戴妍琦指了指窗台上的两颗探头探脑的植物，“唉呀，最近雨水太多了，晒不到太阳，好烦。”

“应该没关系吧，我以前就搁电脑前面养的，”顾明悦谨慎地说，“也顽强地生存下来了。”

“也是，我挑的不是娇气的品种。”

“W市夏天会很热吗？太阳有多晒？”

戴妍琦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好热，超晒，这么说还是别出太阳了。”

她蹲下来，帮顾明悦一起拆行李。打包了两个箱子的东西，死沉死沉的，主要是衣服，顾明悦一点也不梦幻，没什么女孩儿家的装饰物，有的没的都丢了。考虑到南方应该没有需要，加湿器她都没打包过来。

结果跟戴妍琦说的时候，被建议还是再买一个吧，夏天开空调的时候太多了，不开活不下去，加湿器还是很有必要的。顾明悦隐隐有点对这个城市的热意发怵了。

“其实我不是很怕热的……”

“你太天真了。”

一起收拾东西的过程让两个女孩儿很快亲近了起来，之前那点若有若无的联系迅速地缠绕紧密，彼此都有的确成为了队友的真实感。把粗暴打包的衣服重新挂进衣柜里的时候戴妍琦吐槽顾明悦太不讲究了，这么好看的裙子都能塞进袋子里揉成一团，顾明悦想了想，说其实那不是最惨的……她拎出一条皱巴巴的真丝睡裙，说这个好像很贵来着，感觉被洗坏了，我都准备扔了，戴妍琦震惊，觉得有必要给这个荣耀路上有点不得了的同辈科普一下作为姑娘的生活常识。

“你好多衣服啊，”戴妍琦瞅了瞅已经挂了半边的衣柜，“怎么上采访都没见你穿过。”

“我上采访都是公事啊，当然穿队服了。”顾明悦说，其实她还有一部分库存，包括大部分鞋子，都寄回了家里，管家会帮她签收整理。

然后她看着戴妍琦流连不去的目光，心念一动，道：“我们好像差不多高，以后可以换衣服穿嘛。”

戴妍琦扭头。

“哇，”她惊叹，“那你过会儿来检阅我的衣柜……等等，明悦你胸围多少啊？”

她俩胖瘦也差不多，骤然被指出最大的差异，顾明悦愣住。

戴妍琦揣测：“A吗？”

“不，”顾明悦真心脸皮薄，这种女孩子之间比较正常的话题都能让她脸颊浮了薄绯，还坚持认真严肃地反驳，“有B的吧。”

戴妍琦举着一条修身的裙子比划了一下，“诶，我为什么感觉我穿不下？”

“可能我也穿不下，好久都没见过它了，”顾明悦说，“你看看别的。”

戴妍琦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也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把裙子挂好，说：“好奇妙啊，我在训练营的时候也是唯一一个妹子，都没有跟女队友一起相处过。”

“我也是。”顾明悦说，提醒自己不要在意，不过是女孩子之间奇妙的友谊里一个随口提出的话题，然而她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莫名茫然。

还好这个话题确实被跳过了，她们忙活了很久，等接到了该出门去餐馆的电话，才基本收拾出来，而外面的雨也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戴妍琦挽着顾明悦的手臂，比来路气氛亲密得多的一起从宿舍到了俱乐部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