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自己购置的一处房产，爹妈帮忙参看的，买的时候二老雄心勃勃，觉得儿子会在未来三年内初步解决婚嫁问题，是时候看婚房了，就选了这套面积可观的复式公寓。年初交接完成，然后装修好了，迄今为止除了钟点工阿姨，没进来过一位女性朋友，倒是因为跟俱乐部交通方便，队友们有时候会过来胡闹。
今天也是，于锋要去K市了，之前种种的别扭总要有个交代，喻文州就想别去外头丢人了，在他家里还能稍微控下场，欢送会就开到这套房子里来了。
大多数人表示理解和礼节性的支持，就是郑轩那样没精打采地说着你这混小子太绝情了，大概心底里也没再存着埋怨。只有黄少天一脸不痛快，该说的话还是漂亮地说，但心里还怄着气，吃完闹完他薅着卢瀚文拽人家小孩儿留下来打游戏。
喻文州想这或多或少有他的责任，这个突然的消息只有他最早知道讯号。但那时候谁又想到了这种可能呢，蓝雨，传统豪门，一冠在手，势头正强，哪个会想不开去张佳乐退役后看起来后继无力的百花？
所以于锋的决定对他来说也是猝然而来的消息，喻文州从经理那里知道后，呆了能有两三秒钟，才点点头，说：“这样啊……那我去通知其他队员吧。”
何必强求，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但不痛快是肯定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想法，你这说走就走去放飞自我，黄少天气得能摔鼠标。
“就这一局马上完了，对了队长几点了来着？”
“现在去铺床还来得及，”喻文州心平气和地说，“挺晚了，我不放心让翰文一个人回去的。”
“男孩子怕什么啦！”黄少天头也不回地嚷，又后知后觉地不平，“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吗？我喝了整整一瓶啤酒啊！”
“我已经默认你睡这儿了啊。”喻文州一边回答，一边注意卢瀚文狂摁着游戏手柄的按钮，满脸惊心动魄的样子，心想以后赛场上千万不能特写这孩子的脸，打个游戏是在用五官发力啊。
“哈哈。”黄少天说，笑得很没有诚意。
然后他赢了，终于赢了，伴随着卢瀚文的一声长叹他畅快淋漓地大笑三声，倒在铺了整个视听室的地毯上。
“不然我们两个就这里睡了吧，”黄少天说，“免得还要你去铺床。”
“想得美，自己铺。”
卢瀚文泥鳅一样灵活地蹿起来，说我不睡地上会长不高的，队长放心我自己去铺床哦。喻文州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对嘛小孩子应该多多锻炼生活技能，你铺完了我来检验，”黄少天在地板上翻了个身，趴着说话，“对了我要两个枕头的，你管队长再要一个，不过小孩不睡枕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算了你别睡了。”
“黄少你真过分！根本没有前辈的样子。”卢瀚文鼓了鼓腮帮子，表达不满。
“你变了小卢，”黄少天痛心疾首，“我刚见你的时候你还把我当最尊敬的前辈看，说话都恭恭敬敬的，那时候的你世界第一可爱，然而现在的你变了，你不再可爱了。”
“因为我现在最憧憬的前辈也不是黄少了。”卢瀚文一本正经地说。
“我擦你说啥？再说一遍。”黄少天跳起来。
“哎呀我说错了，”卢瀚文捂嘴，“黄少你是终极目标啦，所以排得靠后一点。我决定先憧憬完刘小别前辈再说。”
“刘小别是谁？！微草的？！卢瀚文你竟然对敌人有这种心情，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黄少天扑过去跟他闹，二十来岁一大小伙子了却仿佛跟卢瀚文一个岁数。
耳朵已经生成过茧子所以很有免疫力的喻文州不动如山地开口镇压：“别闹了，快去铺床。”
两个初中生气喘吁吁地停了手，黄少天说：“不对啊你怎么又迷上刘小别了？那是你能迷的吗？你之前不是好喜欢顾明悦吗？”
“都喜欢，都喜欢。”
“你小子很不得了啊！”
“循序渐进，”卢瀚文被揉住了脸，含含糊糊地讲，“先打败小别前辈，再打败明悦姐，最后打败黄少你。”
“想得真美！”
“再浪费时间，”喻文州弯腰捡起游戏手柄，把它们收好，回头微微一笑，“我就让你们两个看看什么叫想得真美。”
两人一个激灵，火速冲向了客房。
客厅和厨房里的狼藉自己是懒得动了，明天给来收拾的阿姨加价吧。喻文州想着，把这间屋子收拾妥当，出去之后发现黄少天倚在短梯的栏杆上，低着头看手机。
“还难过呢？”
“没，不生气也不难过了，”黄少天扭过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就是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喻文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的。”
“队长你不知道的，”黄少天说，“你比我成熟多了。我就是那种丢了冠军特别想哭又碍于男人的面子绝对不会哭出来的人，走了一个队友就跟永诀似的，好像小学男生毕业旅行结束的那天晚上，心里空落落的，既冷静地知道他要走又跟自己怄气……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讲不出来。”
“你形容得很好了。”喻文州点点头。
黄少天气笑了，“不要拐弯抹角赞我口才嘛。反正队长你都不会有这种体会，啧啧，好像搞战术的你们都一样，情绪特别内敛？这样才让人看不透，哼哼，太高杆了。”
“我有过啊，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会不太高兴，”喻文州说，“就是当年魏队离开的时候。”
“啊？”黄少天愣了半天。
“我挺难受的，但并不能讲出什么来，我所处的情况还有点尴尬。不过你那时候就哭得冒鼻涕泡呢，”喻文州淡淡地笑起来，“现在也知道碍于男人的面子啦？”
“我我我什么时候——不可能！我一直都很爱面子的！”
喻文州伸出手去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人都是会长大成熟的。”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比赛总有输赢，相遇终须一别。”
黄少天仰头，望着亮度并不刺眼的橙黄色顶灯。
“明年要拿冠军啊。”他说。
“当然啦，”喻文州说，“但是你今天不要跟翰文做思想工作，他还在长身体，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黄少天表示抗议，然后他蓦地想起似的，问：“对了，队长你刚跟顾妹子聊什么呢？”
喻文州稍稍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是跟顾队？”
“顾队？哎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黄少天说，“刚你出门送他们的时候手机放屋里，不小心瞥到了。为什么你跟她讲于锋？”
喻文州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跟你说，她早猜到于锋会去百花，你信吗？”
黄少天仿佛在脸上写了三个问号。
“这个小姑娘，”喻文州说，“很有意思。”
“……噫。”
“别噫了，”喻文州笑道，“都是你们不省心，假期到处跑，跟雷霆约不上友谊赛，送出去给微草了。”
“这也不算什么损失嘛，”黄少天说，“之前是你说的没有肖时钦的雷霆就是个名额队啊，不要想太多了队长，会掉头发导致秃头的。”
“少天……你可以选择说点好听的。”
“没有好听的，”黄少天闷闷不乐地说，“你干嘛告诉我，反正都没约得上，没得打，我觉得顾妹子还挺漂亮的，打架也非常凶，性格也很乖，她是不是单身啊？哦我忘了她喜欢周泽楷来着。”
他仰天长叹：“联盟这么多好妹子，为什么我还是单身啊——”
喻文州宽慰道：“别怕，还有我呢，永远是你们的方丈。”
黄少天骤然给戳中了笑点，笑得胃疼，歇了气儿又问今年青训营里的男女比例。然后正在愤怒地戳蓝雨寺的招牌时，卢瀚文从屋里出来了，懵懵懂懂地问队长黄少你们在讲什么呢。黄少天说未成年就别想了，等你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兴许有点可能。
卢瀚文丈二摸不着头脑。
顾明悦顺利地回了家里，依旧是管家亲切地来接机。
她在大门前面停留了几秒，恍然想起在G市的几天里，自己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回去从前的家看看，前世今生真是完全掐断了。
近来这种念头已经不会激起什么波澜了，她平平静静地进了家门，把自己摔到床上，舒服地卸下了全身的力气。
也就是舟车劳顿的第一日会小颓一下，此后七月剩下的时间里，她每天都有保持训练，研究地图和别家战队，有空上网游帮个忙，此外还有健身计划，以及存了半个赛季的菜单可以练手，日子过得很充实，也非常迅速。
顾明悦妈妈的助理承担了瑞士小分队旅游的全部任务，也加进了那个讨论组里，负责收集大家的材料，托机构办集体旅游签，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游戏宅们收拾自己的行李坐着等就行了。组里每天都挺热闹，最开始那种微妙的芥蒂感很快消弭于无形。
因为有友谊赛，雷霆全员先行出发去B市，还需要两天时间来训练。孙翔表示不解，肖时钦却给出了简短的赞许。
然后就在收拾出国行李收拾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戴妍琦小窗戳顾明悦，说亲爱的我给你安利个游戏，你一定玩得特别好，可以打发旅途时间。
是一款ios平台上的射击游戏，叫Hitman：Sniper，顾明悦下了下来，玩了几关之后觉得确实挺杀时间的，她对戴妍琦说我给你安利另外一个游戏，就在电脑上把平时用来训练射击速度和精度的一个小游戏发给了对方。
戴妍琦崩溃，说这是游戏吗？这是个神枪手专用训练软件！
“你玩到后面去会很难的，”她还在尝试卖出Sniper的安利，“你还可以录像保存下来装逼。”
“你不觉得，”顾明悦沉思，“我给你的那个小游戏里面的记录，更有说服力吗？”
“但是这个你可以跟粉丝互动嘛，”戴妍琦灵机一动，“随便打一关，把你完美的表现录下来发微博。你不是不喜欢发自拍吗，这样就蛮好！”
顾明悦想想这是一个可行的事，如果要给雷霆创收首先必须持续扩大公众知名度，她又不是特别有性格的那种人，比赛之外完全应该利用一下这些平台。
她一口气打了两个小时，实在不知道哪关足够有难度，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随便存了一个关卡的录像，上传到微博。
“你可以搞个抽奖呀，”戴妍琦说，“抽.送你的签名明信片，就转发扩散了，明悦你都没有签名在外面流传你知道吗！”
“原来如此，”顾明悦虚心受教，“可是这样会不会被怀疑是在给这个游戏打广告……”
戴妍琦一怔，心虚道：“说得也是，无亲无故的，不干。”
于是顾明悦就没搞什么抽奖活动，单纯地和粉丝聊聊天，学着某战队队长一样，挑几个热门回复，温柔又亲切。
没想到无心插柳，还是把Sniper的安利卖出去了很多，以至于有几个职业选手也下了这个游戏，截了一段视频展示风采。
“周泽楷通关了，通关了，关了，了……”戴妍琦梦游天外，“无法想象他有多闲。”
“应该是天天拍广告很烦吧，打发时间。”顾明悦窝在空调房里，挖着自己做的芋圆甜品吃，心里却在说其实周泽楷就是这种闲人，2048那个无聊的游戏，他离理论最高值不远了，但是后来被江波涛禁止了。
她点开看了周泽楷的微博，是一个通关的截图而已，想了想礼尚往来地回了个赞，不敢多说话。不过转了另外一条，并称赞：“好稳的枪法。”
稍晚些时候，喻文州回复她：“是没有别的好夸了吗？”
这就很不讲道理了！顾明悦惊呆，忍不住认真地回复了他。
对话大概有那么几条吧，更让她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这条微博下面，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留言，总的来说是善意的，她点了其中一个人发的链接，看到了一张gif，是上赛季常规赛最后一场，贺武战蓝雨，擂台赛万骨窟里流霜和索克萨尔对决的一个片段。
之前她也看到过，神枪手压倒术士的片刻，画面观赏性是很好的，但那时她未解这一段怎么会火，现在仿佛得到了某种解答……
顾明悦扶额，想起自己这是官方账号。
收心，她板着脸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好好准备马上的比赛，这可是你带新团队的第一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