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支队伍的构成是有点微妙的,但那种不和谐感在之前共进了一个讨论组里时就消弭得差不多了,谁还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呢,何况肖时钦又是和平离开的,而孙翔的神经基本永远在状况外。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入赘女婿肖时钦带着贵妻回家串门了的感觉。
这个比方是戴妍琦说的,顾明悦掀开眼罩小声反问:“那我算什么?”
“看你想当什么,”戴妍琦思索道,“我觉得山寨新任女霸王就挺好的。”
“……那你得给我配个压寨夫人吧?”
“如不嫌弃。”小戴姑娘娇羞道。
顾明悦摸了摸她的头,“好姑娘,强抢民女怕被官府端了老窝。”
戴妍琦直觉到这个动作非常的不对,顾明悦明明就跟她一个岁数!但她还是顺口接下去了:“山寨不就做这个行当么,怕什么?不对,应该给你抓个压寨相公。”
顾明悦笑而不再接话,她看得出来,戴妍琦心情非常好,非常放松,出发前种种“我不会外语”“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的问题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一路也完全是一段很好很放松的行程。同行都是年轻人,即便彼此之前还相对不熟,同行两天就迅速地拉近了距离,而且所有麻烦事都有人安排,从现代化的城市到雪山下宁和的小镇,行程紧凑又不劳累,就是一堆人买的东西,也可以委托顾明悦家特意派来的杨向导帮忙打包先寄回国内去。
到了冰川之城脚下,真正想滑雪的没有两个人,毕竟一队人里只有两个敢自称会这项运动,一群南方人,主要是想玩儿雪……
小镇面积不大,很快就转完了,他们在中央火车站附近住下,第二天上雪山,杨向导统计过人数,哭笑不得地去租借了几套装备,戴妍琦、蒋临等人干脆地拒绝了尝试在雪地里摸爬滚打的可能性,只要雪地行走的基本穿着,高高兴兴地去玩儿那些收费高昂但非常安全舒适的雪地项目。
“我小时候冬天来的,”孙翔坐在椅子上,一边穿滑雪板一边说,“开放的面积大,可能去的是另一块地方,总感觉雪道缓一些。”
“我也有点发怵,”顾明悦扣紧滑雪手套上腕部,“好多年没滑过了。”
“看不出来啊你,”孙翔挑剔地说,“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应该是坐在屋里玩洋娃娃的那种呢。”
顾明悦只好微笑,得体地微笑。
肖时钦在孙翔旁边露出苦笑,想来到嘉世的一段日子,他已经充分领略了这位少年得志小队长的脾性。
虽然顾明悦是真的有点担心,可是运动这种东西,一旦掌握了某项技能,就不会忘记,只不过疏于练习还是会导致技巧大幅度下滑,但多试几次,感觉就回来了。
只是这件事还是太累了,她自觉体力大不如前,半年以来的锻炼是提高了身体素质,但毕竟没有突破性进展。完美地滑过两次完整雪道之后,回到休息处,想歇会儿。
肖时钦在人生勇敢的尝试过后,也偃旗息鼓,一个人坐在休息处旁边的雪丘上,看着玩过了一圈就在附近堆雪人的戴妍琦几人,嘴角带着笑。
顾明悦走过去,拉起护目镜,笑着打了声招呼,在肖时钦旁边坐下。
客气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关于今天的雪,关于这次旅行,肖时钦开口道:“雷霆怎么样?”
顾明悦笑着说:“挺好的。”
如果说她和戴妍琦的亲近是同性且同期,自然而然就能很快熟起来,经过之前的G市之旅后,可以称得上好朋友了。那么雷霆里的其他队员,在这趟旅行过后彼此也增添上了战队队友以外的情谊,非常融洽,最起码比起先一个两个客客气气地喊着顾队要好多了。而雷霆又确实是乐呵呵的一群小伙伴,往坏了说进取心差点儿,但其实是大家的性子都挺宽容平和。
“是啊,他们都挺好。”肖时钦也笑笑。
顾明悦心想大概不该回问一句嘉世怎么样,毕竟交换转会的又不是他俩,但这个问题一出,就提醒了她另外一件事。
“孙队看着跟个小孩儿似的,”顾明悦说,“但愿前辈能多影响他一些吧。”
她看见现在十八岁的孙翔,即使吃了不少败仗仍然骄狂天真,简直不能想象他去到轮回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记忆里那个二十几岁的孙翔前辈早就走远了,和其他许许多多人一样。
肖时钦颇有些吃惊,然后他用一种叹息般的语调说:“说起来,孙翔还比你大一岁呢,顾……顾队你,挺成熟稳重的,完全不像这个年纪。”
顾明悦没料到对方一下子说到自己,眼睛微微瞪大,然后她连连摆手,“其实我也挺幼稚的。”
哪个幼稚的小姑娘能在一场友谊赛一次集体旅行后,就让队友又信服又亲近呢,肖时钦熟悉雷霆的旧员们,他们怎么想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正要多说两句,顾明悦伸手挖了一块雪递到他手里,肖时钦莫名其妙地接下了,又见她接着挖了雪,在手里捏成球。
顾明悦看着的地方,戴妍琦正跳起来把雪往孙翔脖子里塞,苦于没有空隙,也就是在围巾上蹭了一块,但孙翔还是大怒,马上就要报仇,他人高马大,而且毫不在意君子风度,戴妍琦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肖时钦觉得好笑,“小戴真是……”
“挺可爱的。”顾明悦说。
“嗯,”肖时钦看着那边,手上不自觉的捏着那捧雪,拢成雪球,“还小嘛……呃,她和你不也一年的么,顾队你就不会像小戴那样吧。”
顾明悦谦虚地笑了笑,然后扬手,奋力将手里的雪球往孙翔那边一扔。
真真神枪手,正中孙翔的肩膀,捏得紧实的雪球打在身上可能有点疼,孙翔猛地转身。
肖时钦一愕,扭头看顾明悦,发现她正用一种责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前辈你……”
“我?”肖时钦目瞪口呆。
一只迅速被制造的松散雪球迎面而来,孙翔准头也不错,砸到了肖时钦的脖子上,雪沫飞散,没有防护措施的面颊一片冰冷。
“好你个小事情!”孙翔生气,“你还是不是我一边的?”
“现在不是了!”肖时钦又好气又好笑,立即站起来回礼。
顾明悦笑着往旁边躲,她还穿着滑雪板,行动不方便,正想着去换个鞋,蹒跚而行的路途中,一只雪球呼啸而来,她紧急侧头,也没完全避开。
“我帮你我帮你!”戴妍琦连忙叫道,又拽了程泰和蒋临过来。
打雪仗这种事,对这伙南方小孩儿来说终归不熟练,而且滑雪场的积雪并不松软,不好制造武器,两拨人慢吞吞地打,也就没什么杀伤力,只是笑着闹着,这一片都是他们的声音,其他游人频频侧目,但也无人会在意。
晚上,洗完了热水澡,睡在旅馆小巧精致的房间里,在脸上待了一天的笑痕好像才慢慢放松下来。顾明悦坐在壁炉旁边看着火发呆,戴妍琦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凑过来。
“好高兴啊。”她说。
“这不是很好吗?”
“我感觉到一种,很不一样的高兴,”戴妍琦伸出手来,在空中好像要比划什么,又比划不出来,“刚刚我想要是一辈子不用工作就好了,环游世界。”
“你工作的时候不开心?”顾明悦歪了歪头,看着对方。
“有时候会很烦,”戴妍琦老实地说,“难过的时候也很多,每次输了比赛,又难过又生气。”
“我也是,”顾明悦点头,“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很高兴啊,已经很难得了。”
“噫,根本看不出来,”戴妍琦说,“你巨淡定,好像情绪上下有个限度。”
“我就当作……你是在夸我?”
“唉,”戴妍琦两只手捧着脸,“肖队今天说我怎么还长不大,咋咋呼呼的。”
顾明悦看着她,意外的并不觉得酸楚,而是带着微微的笑意,想着,有什么不好呢,有人护着,尽可天真烂漫。
“我看你赛场上就很稳重呀。”顾明悦说。
“也是,那就够了。”戴妍琦说。
她伸出手来抓住顾明悦的手,暖和又柔软,然后又颇为苦恼地说:“我刚洗澡的时候想要跟你说一些事来着,全忘了。不管了,大概就是,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大家都很喜欢我的。”顾明悦拍拍她的手背。
戴妍琦瞪圆眼睛,又笑起来,然后拉着一般年龄的小队长去检阅她晚上出去扫荡的战利品,哪些工艺品是带给谁的,漂不漂亮云云。
刚刚实在是累着了又有点冷所以没一起出去的顾明悦这才想起,啊,还有纪念品这一说。
她父母是不会缺什么的,顾明悦觉得就算自己拿工资本出来划,怕也要亏空半年才能买得上一只顾爹顾妈看得上的手表,而且以她的眼光未必挑得好,又何必呢。
就是在职业圈里还是有一些说得上话的朋友,比如刘小别他们,带点小玩意儿回去就挺好的。
可惜现在是夏天,巧克力不能带,化了就太惨了,不然其实真的蛮好吃的。
顾明悦认真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买太多了?”她随口评价戴妍琦的库存。
“拿来抽奖的,”戴妍琦说,“回馈粉丝,新赛季快开了造造势嘛。”
顾明悦感到惊讶,她觉得,戴妍琦明明非常成熟懂事嘛,哪里像肖时钦说的长不大。
“你可以贡献几张签名,”她笑嘻嘻地说,拿出一盒子当地的旅游纪念明信片,“你比我有人气多了嘛,就用雷霆官微的名义抽呗。”
“好……”
雷霆官微是俱乐部那边有人负责的,他们也在半个夏休中,接到了跨越万里而来的消息,表示这个点子可以的,但还是用选手的个人微博官博转发更好,比较随意亲切。
当天晚上两个姑娘就发了微博,虽然东西和主意基本是戴妍琦的,但还是由顾明悦的账号发了出去。
“为什么抽奖也要贴自拍呢?”顾明悦不解。
“因为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反应过来这是套用她刚刚的话,顾明悦投给同伴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附了冰川小镇景色的照片和雷霆的合影上去,最后才是奖品的合照。
第二天,顾明悦收到雷霆那位随队记者孟城的消息,言辞恳切地表示,说好的独家新闻给我呢?
顾明悦回答他记着呢,回国后整理资料发过来。
而微博上的热度稍稍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光是那点小东西的抽奖能引发大家这么大的热情么?
顾明悦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好吧,圈里好几个大神都转发“拉低中奖率”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始作俑者莫名其妙的,是蓝雨队长,在昨天深夜,国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转了微博,说那个布谷鸟钟挺可爱的。
下面好多粉丝留言说要送他,也不看看那东西最终是个“钟”。于是就有黄少天接槽了,又牵动了几个人。
顾明悦摁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不能分辨喻文州是讲真的还是随口说了一句。
她觉得应该问一句。
号码在手上还没用过呢,要不要发一条短信试试?
雪山下清冽的早晨,顾明悦感到了一丝紧张。
“之前去G市给前辈添麻烦了,这次来瑞士玩,想给前辈带一份礼物,您很喜欢那个布谷鸟吗?
顾明悦”
喻文州收到了一条短信。
这么客气就很不可爱了。但这话又不能直说。
“要黑箱给我吗?”点发送。
咦,发不出去。
喻文州放下给花浇水的水壶,再试了两次,还是无果。晚些时候再想起这件事,于是在网上给顾明悦留了言,已经改了主意,不用麻烦,他凑个热闹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顾明悦仍旧乖巧礼貌的回复里,仿佛带着点失落。
喻文州走了一会儿的神,抬手又敲下字句发送出去:“有买巧克力吗?听说瑞士巧克力很好吃。”
“呃,可是寄过来会化……”
也是,夏天真烦人啊。
“前辈很喜欢吃甜的吗?”
“也不算,只是偶尔会想吃。”
顾明悦回了一个萌兮兮的表情。
喻文州觉得这件事有点可惜,那个小姑娘当面会软和一点,但表情又不很丰富,通过文字表现的时候客客气气的,有点距离,但又会发这些表情传情达意,老让人有种想去摸摸头的冲动。
“没事,别放在心上,”他说,“好好玩吧,新赛季再见。”
“嗯嗯,再见!”
你看,当面的话,她是不会有这种强烈的语气的。
结果后来喻文州还是收到了一个快递,八月下旬,全队已经回了俱乐部,因为填了他的手机号,收发室挑拣出来通知他。喻文州去领了,一个从北方寄过来的包裹,包得严严实实的,拆开来看,不觉哑然失笑。
他把那只近乎工艺品的咕咕钟带回了家里,听说是朋友送的,喻妈妈埋怨说你怎么会有朋友这么不懂事哦。
“怎么会,人家挺懂事的一个小姑娘,真心实意地送我喜欢的东西,多好。”
喻妈妈本来要跟儿子理论一番,一听小姑娘,有点动容,假装浑不在意却旁敲侧击出来真是个小姑娘之后,就兴味索然了,一边嫌弃喻文州多大人了找别人要礼物害不害臊,一边找地方把这个漂亮的纪念品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