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比赛席外一片狂呼，这毕竟是雷霆的主场，支持者众多，刚刚方锐打出一挑二他们很憋屈，结果顾明悦马上就反转了个一挑二，尽管鬼谜神疑本来就残血，意义不可同而语，但不到两分钟结束和赵禹哲的战斗这场，实在太帅了，扬眉吐气。

支持者们看着爽，对于另外一边，就完全是惨烈了。客座粉丝区寂然无声，选手席这边唐昊嚯地站起来，大步往台上走，他们才反应过来，开始整齐地喊着唐昊的名字。

顾明悦完全是压着赵禹哲打的，后者毫无还手之力，只做出了一次像样的反击，这种情况出现在职业赛场上实在是有点惊人。赵禹哲走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羞愧得发抖，他望向唐昊，结果唐队长看都没看一眼他，直接错身而过。

唐三打进图，沙尘漫扬笼罩寒月，敌手还剩将近80%的生命。

不知道在场观众有没有人想起大半年前那场比赛，反正坐在雷霆这边的刘皓是想起来了，那时贺武对嘉世，也是顾明悦的主场，对面是少年得志的选手，操作着神级角色，几乎是同样的境况。

雷霆全体都紧张起来，戴妍琦捧着水杯，都来不及恨自己打得太差，方学才更是焦灼不堪，盯着场上神枪手的移动，脸色煞白。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紧张的场合，常规赛而已，擂台的两分而已，众人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揪着心。

顾明悦稳定地进行操作，她具体地多想些什么，只有一个目标。

不能输。

这一场，不能输，哪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起初是没有料到呼啸会擂台阵容搞得这么豪华，也没想到戴妍琦和方学才的发挥都不如意，不过竞技场上的确充满变数，再顶尖的大神也不敢说自己不会阴沟里翻船，好比赵禹哲的溃不成军也在她的意料之外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打到这一步，心里的想法愈加清晰。

她不能输，不能是打到够好，足够大家拍着她的肩膀说了不起，这一仗只能赢。

霎时间一些旧事囫囵过脑海中，神枪手在流沙中前行，风衣猎猎，碎发飞扬。

唐三打出现在视野中，没有迂回，直接冲了过来。

正面，就是拼正面，几乎完全是消耗操作，即便是走位上的变动，也只是合理的规避伤害，没有一丝退却的意图。

流霜双枪齐发，子弹几乎灌注成一条直线，随后她脚下一滑，枪口微妙的一抖动，连击唐三打的膝盖打出僵直，同时闪身后退，双枪轮转完成上膛。然而僵在原地的流氓将手一扬，抛沙出手，物理攻击手动操作出的僵直持续时间极短，顾明悦不肯闪避，盲狙，中了！

场外一阵抽气声。

唐三打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就稳住身形，满脸的血花很快散去，他的抛沙点至高阶，流霜将有整整8秒的失明，是以神枪手在狙击之后直接就地翻滚，闪到了一块岩石背后去。

顾明悦呼吸短促，竭尽全力集中精神听风里的动静，再跑，射击。

这一记浮空弹没有中，但是唐三打的飞砖扑过来敲中了流霜，角色眩晕的一秒多里，已经足够敌人抓取。

神枪手的控制技能太少了，流氓却有一大堆，物理输出也很暴力。

唐昊并没有半分轻狂的心思，强力膝袭，霸王连拳——流霜，流霜挣脱了？

这不可能！

就在技能衔接之间的毫秒之差里，神枪手一个侧滚翻，落在地上又迅速起身，开枪，永恒的枪声回荡在大漠里。

这可以说是实力，但更他妈的像运气，唐昊在心里爆粗口了，来不及细想自己刚刚到底有没有慢上半步，迎着枪火直冲上去。

格林机枪的子弹哒哒哒哒，还在致盲的最后刹那，她几乎是凭着直觉向右后错开提膝撞击，但唐三打的毒针迎面而来，刺进神她的脖颈里，破除霸体，流氓连拳击退神枪。

胜负的悬念似乎要保留到最后一刻，自始至终两个角色都在缠斗，未见顾明悦有一丁点的算计，唐昊本来就是刚猛风格的打法，而顾明悦一直在精巧和凶悍之间平衡，这一场却打得极其奔放。

刚刚那个盲狙已经足够精彩，如果说是运气，那后来面对唐三打的每一次拆招破招都相当正面，非常吃操作，就是太正面了……一个优雅的神枪手成了拿枪托砸人的疯子。

她真砸了，被锁喉的时候高扬的手臂直接落下来，狠狠砸在唐三打脑袋上。

两边的血条以均势的速度下降着，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却处处都见杀机，顾明悦觉得压力大几乎额头冒汗的同时，唐昊也并不轻松，他感觉到了来自对手的压迫感，不亚于圈里那些最顶尖的人物。

他们从中央的断壁残垣区缠斗到了边缘，已经十分开阔。刹那间，唐三打猛地进一步提高了节奏，一阵快打，各种预留已久控制技能全都兜头盖脸地丢过去。顾明悦仿佛被这一波吓得呆了片刻，又连连后退像是要避。

唐三打直接扑了过去，一拳击打在对手的腹部。

随即唐昊听见了一声不详的声音。

长.枪的枪管乌黑透亮，流霜弯腰的这个间歇让枪口直接抵住了唐三打的胸口，虽然因为这突来的一拳滑动了片刻，子弹还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出膛。顾明悦也很快，极快。

她耍了个花招，根本不是后退，那是一个方便卸掉后座力的姿势，唐三打追过来，刚好堵上枪口。

不该啊，CD没这么快好，□□冷却时间很长的，数着起码还有二十秒，他才擦着这波猛然提高了击打节奏。

是双重控制，尽管□□狙击的更新就快完成，她仍然果断地使用了那个珍贵的CD重置技能。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一种理所应当的选择，唐昊暗恨自己的疏忽。

但是即使在这个片刻，唐昊也没觉得他会输，不过势均力敌的残血，流霜身上还挂着出血debuff，再拼一波挂掉的肯定会是对手。

然而狂风骤雨疾来，在这个飞快的狙击之后，顾明悦没有给他留出一丝空档，就像他刚才一样，猛地提高了速度，回旋踢，抢身踏射，如落玉如陨星。唐昊的键鼠一片急响，破不了，无懈可击，只有倒地，子弹灌注进伤口里，仿佛在脑子里炸裂。

爆发！太快了，比她强压赵禹哲的时候更快，到达让人类都会措手不及的速度。

流霜从对手的尸体上站起来，唐三打的界面灰掉的片刻，她身上的debuff伤害也结束了，生命条几乎看不见血丝，但她仍然站在那里，在冷月下，漠漠寒沙中。

从头到尾唐昊都没觉得会输，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斗狠，拼操作，结果他竟然输了，即便流霜也奄奄一息，仿佛他们只是失之毫厘，但唐昊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这是他大半年来遭受的第一次耻辱。

顾明悦的手发软，左手从键盘上抬起来，右手从鼠标上撤离，合掌捂住脸抽了口气，又放松了肩膀。

运气，运气可以的。她对自己说，有些想笑，又想起马上出去先看见的是唐昊，笑着不好，就板正了脸，淡然地打开封闭的座位，起身。

外面一片狂呼。

这其实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胜利，她超过自己的界限了，这很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团队赛。但是赢下来更重要，她知道必须赢。

意料之外的，唐昊久久没从比赛席里出来，顾明悦也不好等他还打个照面，便径直下去了。

雷霆的队员们待在座位上，但全都站起来了，呆呆地迎他。

张奇率先欢呼了一声，“队长你太牛逼了！”

顾明悦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小声点儿。”

方学才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说什么，其他人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戴妍琦绕开桌子跑过来，忽然抱住顾明悦，狠狠地拍了拍她的背。

“你真厉害。”她语带哽咽，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兴的。

“怎么了，”顾明悦摸摸她的头发，“搞得好像这是我们总决赛似的。”

“要是总决赛，我们还这么差劲，”戴妍琦说，“那就不活了！”

“不差劲的，”顾明悦顿了顿，“我太厉害。”

忽然刘皓带头，雷霆队员们鼓起掌来，和着整个场馆热烈的掌声一起，还有疯狂的粉丝在声嘶力竭地吼她的名字。

对比起来，另一面的呼啸团队简直是寒冬腊月冷风吹。

方锐缩了缩脖子，作为副队长有心说几句，但刚刚他才说了两句，大步走下来的唐昊就叫他闭嘴，他心里也搓火儿，心说爷创造的大好局面败你们手里还好心思冲我嚷。

一群人闷闷不乐。

可闷完了该说的话还得说，方锐开口：“顾明悦消耗得厉害，团队赛倾斜一下重点，有机会先集火她吧。”

“我知道。”唐昊冷着脸说。

“没事，团队我们肯定没问题。”方锐努力地活跃着气氛，还伸手胡噜了一把赵禹哲的头毛。

顾明悦在卫生间的盥洗池里用温水浸泡着手，在水中揉捏放松指节。

她慢慢回顾着这场擂台赛，以及从前的一些事，似乎捉摸到了一些东西，盈满胸口，饱涨得发慌。

为什么必须赢呢，尽力就够了，她可能会输给唐昊，也不会太难看，没有人会责怪她，她也不会傻到为这个责怪自己，局面确实回天乏力，对手可不是什么三流小战队。

可是雷霆目前有些问题，她觉得必须用这样的方式去解决。

那不是尽力安心就好，而是必须要，不顾一切，仿佛是主动心，是责任感，又或者更多的东西，催促着她，但她并不觉得难过，冷静又清明，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件事。

她始觉出一些不同。

方才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的，来不及分辨的旧事里，有她的前生在轮回时的境况，有转生过后在贺武取得了指挥权时的情景，她好像头一次体会到有什么事完完全全地需要她一个人去办，没有人告诉她怎样对，也没有人对她有额外的期待，可是如果她做到了，就会很好。

顾明悦轻轻地握紧了拳头，掌中只有柔润的水，握不住，但她确实抓到了一点东西。

这是她的队伍，她的赛场。

有什么是可为不可为的呢，不过是衡量取舍，接下来的团队赛，少不得要继续透支。

她擦干净手，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