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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鸩城位于西区。祖先多是来自牧洲山岭,简称牧岭人。

陆姩正是牧岭人,她此时正在法庭,等待最后的审判。

“陆姩,牧岭人,苍元184年6月9日生。刑73一案,被告人的防卫手段明显超过了有效制止不法侵害行为的必要限度,构成故意伤害罪。刑89一案,被告人对不法侵害行为的反抗适时且必要,但主观上存在故意,构成防卫过当。根据西区99年刑事律法,被告人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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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燮皓死亡的那天,是陆姩二十四岁的生日。

她本来可以跟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开开心心、甜甜蜜蜜的度过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上午去了趟墓园,她的男朋友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从墓园回来,陆姩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看了几个小时的电视,其实她的心思都不在电视上,她就是在发呆而已。她给自己买了蛋糕,点上蜡烛,笑着许下愿望。

吃完蛋糕她去翻找陈燮皓的名片,用指甲在他的名字上刮了又刮,随后出门去地铁站的公共电话机。

陆姩语带诱惑,问陈燮皓晚上要不要来家里玩。

他那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真的确认是陆姩才说道:“哈哈,知道男人的好了?”

“来不来?”

火气攻心,他立即问她家的详细地址。

她说:“我这儿不好停车,你到路口的停车场吧。”

“你这个是公共电话啊?给我个你的手机号。”

陆姩报了给他。这是一张公司内部卡。所谓的内部卡,就是大公司到通讯局统一办理的电话卡。这些卡非实名制,基本上都是被倒卖的。陆姩是在二手市场购买的电话卡,她打算今天用完就扔掉。

临近傍晚,见不到夕阳,一道隆隆惊雷响起,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雪亮的电光透过窗户映在陆姩苍白的脸上,照出了惊心之感。

过了不久,陈燮皓打了一通网络通讯过来,伴随着仓促的喘气,“我车子陷坑里了,推车推得累死,你过来一下。”

“车祸吗?”她微讶,“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

她心想,真可惜。

“车子动不了。”陈燮皓又说:“你住的这鬼地方跟荒郊野岭一样,路上不见一辆车。你拦车过来接我。”他狂妄惯了,说话几乎是命令句式。

“好。”陆姩轻轻应了一声。她放下前额的刘海,遮住了眼睛里的阴影重重。她换上一条黑裙子,拿上伞出门。

这里地段偏僻。既然陈燮皓见不到几辆车,当然出租车也不会多。

陆姩站在小区外的牌楼下,眼前全是风雨飘摇。几分钟了,只有一辆私家车经过。天空刮起一阵大风,树木东摇西晃,她的裙摆随风飞出伞外。

过了十来分钟,雨势慢慢减小。出租车的影子依然没见到。

陆姩撑着伞往街尾走。走了两百米左右,她一转弯就见到路边停着一辆车。

这一路只有这辆车,陈燮皓应该就在这里了。

雨水冲刷下,陆姩见到一个女人穿着黑衣黑裤,撑着一把透明伞,正从车子后面走到驾驶位车门处。

陆姩暗想,陈燮皓不会还外带一个女的来吧?

黑衣女人转头见到了陆姩。她合上小嘴,嘴唇抿成了一道线。

陆姩让自己的眼神放松,上前笑了笑,正要往车里打量。

黑衣女人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脸色比陆姩的更加惨白,绷紧了表情。

陆姩的笑容浅了,她不再搭理黑衣女人。她一边给陈燮皓打电话,一边继续向前走。

他正在通话中。

陆姩继续向前走。路面淌过的雨水,明明是脏水,她觉得有一股鲜艳的颜色透了出来。

那里正是低洼处,如果没有外力作用,那滩水是冲不进排水沟的。她走到那暗红处,眼睛往车上扫,没看到有不妥。陈燮皓应该不在车上,否则,他没道理见不到她。

但她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辆车的车窗贴了一层黑膜,雨水流淌,她完全看不清车里的情景。她忽然起了疑心,上前去敲车窗。

黑衣女人直接伸手挡住了。

陆姩的伞差点掉地,她握紧伞把,保持礼貌询问:“请问这是陈燮皓的车吗?”

黑衣女人没有回答,她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陆姩。

雨声不小,陆姩又提高了音量,再问一遍。

黑衣女人冷冷地推开了陆姩。

陆姩踉跄撞到了车尾。她后退几步,扶住后备箱,手指不小心摸到了开启键。“砰”地一声,后备箱盖子向上起了十多公分。

瞬间,黑衣女人木然的脸上出现了紧张,她伞都不要,直冲过来。

与此同时,后备箱盖子突然被打开。

陆姩见到了里面躺着的陈燮皓。

他鼻青脸肿,左侧脸上有鲜红的血迹,左半身红了大半。他哈哈地喘气——最后这一下开启箱盖让他花了全部的力气。

他见到陆姩的那半秒,以为自己能够得救的。

但是陆姩忽然摔倒在地。

白着脸的黑衣女人迅速地盖上了后备箱。

重见光明的陈燮皓又堕入了黑暗。

陆姩的伞掉落。雨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揉着膝盖,轻轻呼痛。

黑衣女人站在一旁,如果这个女人刚才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陈燮皓,她极有可能会报警。但是,她摔倒的时间,和后备箱盖子开启不过间隔一两秒,或者她没见到陈燮皓。

陆姩蹙眉表达的是自己摔跤的懊恼。她站起来,拾起雨伞,浅笑向黑衣女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一个朋友说在这附近等我。请问你刚才有见过其他的车辆吗?”

“没有。”黑衣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陆姩抱怨了一句:“八成又和我赌气了。”

黑衣女人返身回去,启动车子离开。

车轮呼啸,地上的雨水溅到了陆姩的裙摆。她望了一眼车牌。车速过快,雨雾中看不清。

她走进刚才车子停留的位置,弯腰寻找。

雨水淅淅沥沥而下,路面有一个小勾缝,浸着红得发黑的污水。

陆姩明白了,黑衣女人是在这里谋害陈燮皓的。时间应该是在暴雨如注的时候。她大概觉得雨水会把血迹冲走,没有仔细处理现场。

荒野地段的好处就是没有监控——也不是没有,只是安装的时间在下个星期。这里可是陆姩专门寻找的非监控地带,谁知没有等到她动手,陈燮皓就被解决了。

陆姩拧起裙摆上的水,将细缝中的暗红冲走,然后再将低洼处的血水弄走。

这雨再下久些,现场的痕迹就会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陆姩勾起了笑。她不知道那女人和陈燮皓有何纠葛,但这场大雨算是老天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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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人驾驶车子继续在大雨中前行,她除了在陆姩出现时有过几许情绪,其余时候都十分麻木。

她的一生已经被陈燮皓毁了,她要和他同归于尽。

后备箱氧气不足,陈燮皓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今天出门时,遇到了黑衣女人,念及两人曾经的男女关系,他顺路搭了她一程。

在这里停了一两分钟,他的手机没有通讯信号,他借她的电话命令陆姩过来。挂上电话,黑衣女人推车,他猛踩油门才算回到平路。之后,黑衣女人让他帮忙拿行李。

他才打开后备箱,就被她用锤子砸得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他的身上中了两刀,人已经在黑漆漆的后备箱中。

慢慢窒息的过程中,陈燮皓只觉自己二十几年的回忆铺天盖地涌上来。

他最后一眼见到的是陆姩,此时脑海最清晰的是,他跟几个伙伴当着陆姩男友的面×○了她,把链子拴在她男友脖子上……然后,他一个失手,把她男友给打死了。

这是陈燮皓临死前的意识。过了几秒,他双目惊突,窒息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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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姩回来小区。

裙子湿透了,贴在长腿上,难免让保安看多了两眼。他坐在保安亭,打开窗户问:“这么大雨还出去啊?”

“嗯。”她没敢和保安多说话,怕加深他的记忆,匆匆地离开了。

大堂处遇上一个女邻居走来,女邻居看了一眼她的裙子,没说话。

陆姩走上电梯,回到了家。

明明凶手不是她,她却手指发麻,好像是自己刺了陈燮皓一大刀似的。

她那一眼见到陈燮皓,短短不过半秒,但是瞬间涌起的快意足以将她淹没。而今心情平缓了,她跟自己实施了行动一样疲惫。即便撑着不想睡,她还是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梦见了陈燮皓以及另外几个人,还有她的男友。她挣扎着想醒,却觉得身上被什么压住一样,动都动不了。真正醒来后,外面已经是夜晚——黑得如同她现在的生活。

说实话,今晚见到陈燮皓的那一刻,陆姩几乎以为,黑衣女人会冲上来将她灭口。因此,陆姩故意摔倒,假装没有见到后备箱的情景,以此让黑衣女人宽心。

只是这陈燮皓究竟死了没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告诉陆姩。

过了几天,陈氏通报新闻,陈燮皓失踪了。

失踪的意思就是生死不明。陆姩判断,黑衣女人应该下了重手,陈燮皓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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