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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没注意到阴阳师。

她在来比赛的队伍里像个透明人,并不引人关注。能瞒过他的六眼,想来不是秘传的阴阳术,就是生而有之的天与。

直到茉莉花的芬芳气味袭来,五条悟才发现有人把花递到了他面前。

不要。

好烦。

好突然。

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从来没有人喜欢过他直接表达感受。

“每个人都有啦。请你心情好些吧。”那人像听不清他说什么似的,一股脑把花推到他怀里。五条悟抱着花愣神,突然想起这是异国的队伍,对方当然听不懂他的母语。

家入硝子还冲他眨了眨眼。

收下也不是不行。五条悟想。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花撕成一片片丢着玩了。

家入硝子:“……”

五条悟:“干嘛这么看我?”

太无聊了,撕会花不行吗?

似乎真的不行。

那人本已归队,望见他撕花,仿佛气不过,斜刺里冲出队伍,朝他挥了一拳。

五条悟向来不是肯挨打的人。

他用无下限兜住了这一拳,扶了下眼镜,好啊,打架,这才是他习惯的表达。正好他也手痒了。

两人不顾旁人劝阻,扭打作一团,从这头打到那头,眨眼之间,东京高专的校门就塌了一半。

五条悟从来是对对应区域开无下限省咒力的,不然实在烧脑子。但对方出拳方向飘忽,难以感知,常常在视野里忽然消失不见,从不可能的角度袭来,五条悟无法,只能给全身都开了无下限。

“……”

看她怎么都打不中自己也挺好玩的。

打架的结果毋庸置疑。对方打不过他以及两人都受处分革除资格。

对打不过自己,还勇于挑衅的人,五条悟向来有句话。

“你好弱。”

家入硝子捂住了脸。

“捂脸干嘛?”

家入硝子闷笑:“……没事,你接着说。”

开赛以后,没人约束他们,看不对眼的两人又约了一架,结束后,五条悟喘着气看天空。

云忽悠悠地飘过,洒下极其浅淡的阴影。

从这个角度看,她也不是很大众脸,缺乏辨识度嘛。

阴阳师的脾气很对他胃口,虽然两人语言不通,但也可以做朋友。

五条悟露出了个笑:“你好脏哦。脏兮兮的。”

像哪里的流浪动物。

又可怜又可爱。

“……”

被瞪了一眼。

奇奇怪怪。

对方还突然走了。

干嘛。

这句很过分吗,他明明都加了很可爱的语气词了。

五条悟枕着手臂躺在原地,等人回来。

等到比赛结束,天边飞过好几趟飞机,太阳都落山了,还没有回来。

“那人去哪里了?”他抓住对方队伍里的人问。

“啊?”对方一脸茫然。

显然,阴阳师没有归队。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居然回国了?

真有她的。

家入硝子:“真有你的。”

也不知道头顶飞过的飞机上有没有一架坐着她。

从此这个念头在少年心底扎根,偶然间一动,让他没有抵抗夜蛾送来的任务——代表咒术师接待阴阳师一方的人。

但每一回都不是她。

五条悟都要放弃了。

“放弃吧,遇上了都没什么好说的,你又不会中文。”家入硝子幸灾乐祸。

“……”

五条悟气急道:“谁说我在等她?你看我都没学中文,怎么会是等她呢???”

然而,心底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袒露了他的希冀——

说不定,她会愿意教他中文呢?作为交换,他也愿意教对方自己的母语。

终于被他等到人了,呸,他才没有在等。

青年五条悟看见对方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招摇的少年,心脏更是在对方掏出房卡后几乎停跳。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不,他现在就是成年人,他怕什么?

对方一番话让他的笑容险些走形。

“杰给的???”

杰怎么会给她房卡?

五条悟还不至于幼稚到以为这是夏油杰拖对方转交给他的。

只有可能是给阴阳师的。

而阴阳师出于某种理由,或许是搅混水,或许是不想理会杰,而把房卡甩给了他。

“男人的房卡还是不要乱拿的好哦。”他调笑道。

阴阳师同样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他的幽默呢。

五条悟很快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他要先去会一会一个,懂得他的幽默但也转身就走的人。

“杰,怎么能随便给女孩子房卡——”

失策了,里面不是会被他惊吓嘲笑的杰,是一房间的封印装置,只等房门打开就启动。

玩什么仇敌相爱相杀的戏码啊这两人。

五条悟拆了一个房间,心累地走出去,在大街上游荡。

看见了杰。

衣冠不整,发丝散乱。

始作俑者是谁再清楚不过。

这下他想忽略他们发生过什么都不行了。

这下他想忘记,在阴阳师送完房卡转过身后,他凭借六眼看见了什么痕迹都不行了。

“杰,你……”

“悟,不要问……”

当他想问啊???

五条悟蹲在阳台,心中憋火。

要不是,要不是——

穿浴袍的阴阳师出现在他视野之中。五条悟还没见过她制服下的模样,莫名的火莫名地熄灭了。

“唷。”

“恭迎大驾?”

一旁的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问:“……恭迎大驾?”

他就知道,阴阳师告诉他的话是从杰这里照抄的。

就算他的机会少得可怜,给杰搅局也是好的。

因此故意追问——“为什么杰会给你房卡”

因此故意提起当年——“我这样的人难道配不上第一束鲜花吗。这多不礼貌啊。”

因此故意趁她不注意时,与杰商议——“难道不是和我在一起更好吗。”

“可是这已经是既定事实,无法更改,悟。”

但最后还是达成了一致。

杰因为害怕他搅局而做出妥协。就算两人不合作,按照五条悟的性格,也很可能突然冒出,然后将黑锅扣给他,还不如就此答应,将问题摆在明面上。

五条悟很清楚杰在想什么,杰想让他被狠狠拒绝,然后断了这番心思。

但五条悟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被拒绝,阴阳师对杰的印象也会降至谷底。

逃走吧,我们是如此恶劣的男人。五条悟想。谁都不要选。流浪动物不应该足够机敏吗。

但如果她答应杰,接纳杰的话,为什么不能一并接纳他呢。

“既然追求刺激的话,更刺激不是更好吗。”他仰起那张招人喜欢的脸,“算我一个?”

为什么要拒绝呢?

那时候不是很喜欢他的脸吗。

他不自觉地问出来,话语在昏蒙的灯光中漂浮。

大约是灯光太好,叫他有些飘飘然了。

说错话了。

这是他面对泪水的第一反应。像所有不知所措的孩子,只会重复一遍闯过的祸一般,他喃喃道:“你哭了?”

杰趁机踩他,在哄人时夹带私货:“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才没有成为过去呢……

但不成为过去,似乎不行。

在五条悟想要退场的时候,阴阳师的手拉住了他。

拉住他的还有浮动的灯光与香气。

那是她身上刚沐浴完,带着水汽的柠檬味。

酸而甜。

不知道她的泪水是否也是这种滋味。

五条悟没有看杰晦暗不定的脸,他专注地看着泪水,心脏砰砰跳起来,忽然意识到这泪水代表了什么。

她为他而哭。为了他说错话之外的东西。

也说明了为什么几句话,就轻易令她落泪。

果然,品尝过眼泪美妙的回甘后,她低声道:“你好烦。”

阴阳师还记得当初的话啊。

看样子是要一句一句还给他。

五条悟期待起那时的场景,甚至都替她谋划好了——

在他短暂不应,再起不能时,阴阳师会俯视他,红唇会吐露出冷酷的“你好弱”。

在他沉迷此道,不可自拔时,与杰一起痴迷于她时,她则会强作平静,用与现在一般快哭出来的语气说“你好脏”。

必须是床榻上说才行,必须是那时候说才有冲击力,她才会觉得能伤害到他,让他感到自己的卑弱与肮脏。

当她企图击倒他,却发现他不受此困扰时,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杰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杰该明白的,正是这三句话,让阴阳师与他紧密联系,是杰无法超越的关系。

五条悟在阴阳师的手掌下眨了眨眼。

结果却得到了“算了吧。”

算了吧。

为什么。

算了吧。

她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这样说。

五条悟再一次意识到,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哪怕他的嘴唇还留有泪水的余味,她也可以斩钉截铁地拒绝,将他推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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