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拉开的门后,一身常服的妇女身前站了一位着靛蓝色浴衣的小少年。北田雅子面带歉意道,“理惠,今天又得麻烦你了。”
“怎么会,能和佑太郎呆在一起我很开心。”蹲下身的黑发少女说着伸手抚了抚少年细软的发丝。
“佑太郎,理惠姐姐会带你去夏日祭,要乖哦。”替佑太郎最后整了整腰带,北田雅子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初夏的夜风拂在脸上带了股微醺的热意,六点左右的光景,街上随处可见身着清凉浴衣的居民,拿了一把和扇轻摇的长者多着深色简单图纹的服饰,而正值花季的年轻男女则更偏爱花色艳丽的布料。
颜色各异的简式和服为暗沉的夜晚添上了一丝蓬勃的活力。
注意到身旁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灵动的猫眼此时也黯淡无光。
“佑太郎,今晚能看到很漂亮的烟火呢。”
视线黏在前方在家长的牵引下笑得欢畅的同龄人身上,黑发少年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是想爸爸妈妈了吗?”理惠垂下头,直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瞳仁。
“爸爸要加班,妈妈也有事要忙。”
“佑太郎要懂事。”认真的说着这番话语的男孩无端地让人心疼。
“虽然很可惜佑太郎的爸爸妈妈没办法来,可是夏日祭还是很热闹的。”
“神射手哥哥和咸蛋超人也会在哦。”
“真的吗。”男孩扬起的小脸总算起了点兴致。
右手被紧紧包裹在一只纤细柔弱的手掌里,干燥温暖的触感不由得让人心安。
眉眼都浸染上暖意的少女加重了语气,“恩。”
临近下町附近的街道,赶来参加庙会的人群络绎不绝,从古至沿袭至今的习俗,造就了这番繁华的街景。
两端的行道树挂满薄纱布制的花鸟图绘灯笼,透过纱质材料的暖黄色灯光给人以朦胧的美感,绿叶织就的穹顶缀有亮如繁星的彩灯。
街边各式令人目不暇接的工艺品摊位,透明水缸里往来翕忽的游鱼,竹架子上整齐垂挂的绸布祈福袋。踏入被精心装饰过的集市,就恍若进入了另一个奇妙的国度。
被摆满造型灵巧的糖人的铺子吸引,停下脚步观赏时,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很精巧的技艺呢。”
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位高中生模样的男青年,略显成熟的面容上挂着阳光的笑容。
“你是一个人吗?好巧——”
不等他说完就被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大叔,你眼神不好吗?她身边明明还有一个人。”
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低下头才发现一双圆圆的眼睛正在狠狠地瞪着自己。
“诶,还有一位小朋友在啊。”青年哈哈笑着打了个圆场,却并不被领情。
“搭讪的手法也太老套了吧。”不屑地撇撇嘴,气派十足的黑发小孩留下这一句话就拽着稍年长的少女打算离开。
姿容殊丽的黑发女孩微微颔首后,只留下一道远逝的芳影。
“不知道是谁之前还信心满满地说一定会成功。”
得到了等候在一旁的同伴毫不留情的嘲笑,青年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笑容,悻悻道,“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厉害。”
由着一直走在前面的小少年牵引,沿街树华灯两人渐渐走入工艺品区,满目琳琅珠玉,美不胜收。感受到手边骤然放缓的力度,理惠出声询问,“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了吗?”
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物品,站在一个三尺多高的木架前的北田佑太郎正一动不动地注视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理惠也把目光放在了竹架上。
漆成黑色的木架上排排挂有成人巴掌大的动物面具,各色图样由鲜艳的色彩勾勒,虽说做工粗糙些,但胜在别致,确实是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小少爷,挑一个吧,都是自家画的样式,在别处可见不着。”面目慈祥的妇人热情地给客人介绍面具。
“佑太郎,选一个你喜欢的吧。”附和着妇人的话,理惠也对黑发小少年说道。
仔细端详一番后,男孩最后拿起了一个红色系的狐面,接着它又挑了一个黑猫图案的面具。
“黑猫是佑太郎,小惠是红狐。”刚拿到手的面具就戴在了脸上,小少年将狐面高高举起。
正想接过东西,却被黑发少年避开,“我帮理惠带上。”
“好。”愉快地应下,少女矮下身迁就吃力踮起脚尖的男孩。
一层薄薄的物品被小心地覆上脸颊,视野骤然缩小。贴在脸上的纸浆面具形成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透过眼部的开口朝外看,景色好似窥探于绚丽的万花筒一般趣味盎然。
“这样那些烦人的家伙就不会凑上来了吧。”
“你说什么?”没太听清男孩的小声嘟囔,理惠疑惑道。
“没什么,前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我们快过去吧。”
兴致明显高涨的小孩一蹦一跳地继续向前进发。
同样兴致勃勃的还有穿了一身桃粉色浴衣左顾右盼的桃井五月。
“哇,今天竟然有这么多人,小摊也有很多。”
“阿大,你有看到哲君他们吗?”
“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平常占尽优势的身材倒显得累赘,好不容易从一阵拥挤的人潮中挤出来的青峰大辉没甚好气的回答。
“一眼望不到头啊,也没有看到理惠。”嘟着嘴的桃井着急起来。
“这样找下去都没个头,还不如守株待兔来得快。”发出了厌倦的声音,穿着藏青色浴衣的黑皮少年大剌剌地朝着一个方向进发。
“喂,阿大,你去哪里?”急忙出声唤住青梅竹马,桃井很是不解。
“我去那边的凉棚下等着,人这么多做什么都很麻烦。”向身后挥了挥手,黑皮少年给出了个解释。
“哦。”失落地看着同伴的背影,桃井定定地停留在原地。
阿大他,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连篮球也...
就在桃粉发少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的在庙会上闲逛时。
“快看那边,个子好高的人。”
“犯规啊,有近两米了吧。”
好奇的随着顺着议论声张望,结果下一秒就兴奋不已,“小紫!”被围在人群中的紫发少年就同一座平地中的小塔般显眼。
眼看着熟识的球队经理朝自己走近,“是月亮妞啊。”紫原的声音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调子。
在鲷鱼烧摊位前收获的还不只一个惊喜,“桃井同学。”带有某种透明特质的声线在此刻的桃井听来是那么的美妙。
“哲君。”声音都染上羞意的少女小声的称赞道,“浴衣...很适合你。”
“谢谢。”蓝发少年今天穿了一件黑条纹浴衣,稳重的式样却意外地适合他。
“青峰君没和你一起来吗?”
“那个懒鬼。”提到那个惯会找地方偷懒的人桃井就来气。“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结果没走几步就嫌麻烦,在小摊旁的简易凉棚坐下就不肯走了。”
“哲...哲君。”少女鼓起勇气提议道。
“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可以啊。”一口答应下来的黑子又转向先前一直在交谈的人,“等紫原同学买完东西就出发吧。”
“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下町的夏日祭可以算是近日以来最盛大的一个节日。也许是今年还会有神轿出行的缘故,前来参加庙会的人群如奔涌的潮水,一路下来桃井也碰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赤仔正在参加将棋大赛哦。”大口咬着手里的大号鲷鱼烧,紫原口齿不清地说。
“将棋大赛?”桃井困惑道。
“据说是受熟人所托。”紫原又解释了一句。
“竟然在这种地方。”
临时组建的三人小组没走多久又碰到了一个熟人。
在工艺品街踌躇不定的绿间真太郎。
“到底该挑哪个好呢?每个看上去都很不错。”一身黑底白纹浴衣的少年边在原地打转边轻声嘀咕着什么。
“小绿。”
转头看到一行三人,绿间扶了扶眼镜“是你们啊。”
“绿间同学是在烦恼吗?”黑子关心地询问。
“也没什么,只是在未雨绸缪罢了。”绿间转身指向被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的物品。
“这些东西有可能会成为日后的幸运物。”他说的是架子上各种形态的雕塑以及七彩的迎神节人偶。
“对面铺子上的慈童面具和喝食面具看上去也很有趣。”
“还真是辛苦啊。”桃井嘴角微微抽搐。
“确实。”绿间抱臂沉吟道,“难道该全部买下来的吗?可是那样的话预算好像不太够...”
除了他们以外,卖人偶的铺子边只有零星三两个顾客,与一旁被里三圈外三圈围起来的小摊形成鲜明对比,不由得引起了桃井的疑问,“那边怎么那么热闹?”
占着身高的上风,紫原对圈子中心的景象一览无余。
“好像是在卖纸签。”
“纸签吗?”
“是在许愿吧。”黑子接过话,“今晚的夏日祭也被称作七夕祭,传说在这一天只要将纸签挂在竹子上,结缘神就能听到你的愿望。”
“结缘神——”
“她们是想祈求姻缘。”明白过来的桃井悄悄红了脸,一想到眼前用温柔表情在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哲君,心就忍不住扑通扑通直跳。
如果是结缘神的话,那她的愿望也会被倾听的吧。
七夕祭啊。
“七夕祭啊。”耳边响起的声音让桃井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吐出,却见绿间真太郎抚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
“七月七日吗”他像是在细细咀嚼唇齿间的字句。
白底黑字信息表上的娟秀字迹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细心地黑子看出绿发少年神情中的异样。
“也许吧。”一向逻辑严密的绿间真太郎罕见地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王手。”在一群敛容屏息的成年人当中,泰然自若的赤发少年显得分外惹眼。
白色的浴衣上飘逸的飞龙盘踞而上。龙这种向来难以驾驭的图纹,穿在赤发少年身上却再合适不过。
赤司征十郎对面的中年男子明显神色紧张,在那道冷静目光的注视下,他不断地用颤抖的手擦拭额头上新冒出的汗水。
一尺见方的棋盘之上,密密麻麻列满拇指大小的棋子,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胜负已分。
赤发少年慢条斯理地下完最后一步棋,“你输了。”简洁的话语却有着像铁律般难以撼动的力度。
“已经连胜五场了。”
“这个少年到底从哪来的。”在周围人的啧啧称奇中,赤司悠然起身。
“赤司君。”
像是从遥远地方飘来的一声清澈声响,循着音源,赤司抬眼望去,一张由红金彩墨勾勒出的白底狐面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纤长白皙的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如花娇容。和梳束起的额发下,光洁饱满的前庭显露无疑,雪色的肤光衬着女子深黛的睫眉,好似渲染开的水墨画般清丽姣美。
流丽的灯火下,朱衣墨发的少女笑脸吟吟,恍若由稻荷神化作的的美貌女子,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千叶。”从口中逸出的音调像是不敢惊扰了这梦幻般的场景似的,刚吐出就消散在夜风中。
牵着佑太郎走近伫立在不远处的赤司,理惠惊喜道,“能碰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他们现在应该在西侧的街道附近。”照进少年眼中的暖橙色的灯光,宛如摇曳闪烁的焰火。
“我和你一起去。”
“诶----,可是你这边。”看了眼写着将棋大赛几个大字的标牌,理惠有些迟疑。
“已经够了,再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赤司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平静面容下的真实想法让人难以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