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凡达却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郡主更加美上几分,田惜日不过尔尔。”
赵正齐接口道:“凝香郡主与田小姐各有风姿,田小姐有她的缘分和际遇,郡主也会有自己的。”
“是啊,你的缘分和际遇就是我。”完颜纳立刻挺胸抬头接口道,随即遭到了凝香的白眼。
凝香又问:“许大哥,你看走在明路身边的那人,可是傅津傅公子?”
许凡达凝神看了看,答道:“正是他。”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索阁接口道:“走吧,太阳已经中天,雪狐狸应该出来了。”一勒缰绳,骑马当先而行。其他人不再言语,勒马随后跟去。
今天的凤凰山真的很热闹啊。
禧恩一行人爬上了山顶,放置好所带帐篷和干粮,几个侍卫留下来支帐篷生火,其他人则骑上了马,向山内进发,听说雪狐狸经常出没在凤凰山山坳里的松林中,而且就是这个时间出没最为频繁。所以也顾不得吃中饭,只每人各带了些干粮和水,便出发了。
因一行人中只有纳兰和禧恩猎过雪狐狸,所以他们自然成了众人向导。
一行人边行边听纳兰说:“雪狐狸长年生活在深山中,其他季节极少出现,只有每年第一场雪覆盖整个凤凰山时才会在附近出没。雪狐狸生性狡猾,且数量稀少,所以极难寻觅或猎捕。”
“雪狐狸出现时都是成双成对的,极少单独出现,所以只要发现一只,附近必定还有另一只。”禧恩补充道,“不止如此,雪狐狸遇到危险时,公狐狸都会保护母狐狸先跑,如果母狐狸死亡,公狐狸也绝不独活。假如你活捉了母狐狸,那么公狐狸会顺着气味一直跟着你,直到找到它的伴侣为止,它会先对你发起进宫,直到死亡为止,而且,一定是至死方休。”
听到这里,惜日已心生不忍,雪狐狸想必十分有灵性,猎杀它们,似乎太过残忍。
本来极想猎雪狐狸的田双一听,兴趣也减了大半。
纳兰略带讥讽地道:“所以凡人才会愚昧的以为把它们的皮毛赠与心爱之人也会像它们一样至死不渝钟爱一生。这简直就是谬论,人心最是难测,能白头到老就已经不错,有几个能真正做到至死不渝的。”
惜日顺势看了一眼田双,田双神情本来已经蔫了几分,当下一听纳兰的话,越发垂头丧气,惜日暗暗好笑,待看明路,便知自己因田双的误导误解了明路此行的目的。
纳兰又道:“但雪狐狸通体雪白,皮毛甚是饱暖,手感亦非常好,又因为十难猎捕,所以异常珍贵,而且雪狐狸的眼睛,制成药后可解百毒,且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去年因缘与禧恩各猎了一只,呵呵,说来惭愧,其实是禧恩猎了一只母的,我的那只公的是它自己送上门一心求死方才得来的。”
这时,早已按耐不住的傅津出言问道:“那雪狐狸的皮毛和眼珠子呢?”
禧恩笑着接口道:“我俩猎的雪狐狸皮毛都送与了各自的娘亲。至于雪狐狸眼珠子制成的药丸么……”
“怎样?”傅津忙讨好的道,“如果还有剩的话,给小弟几颗啊。”
延年益寿解百毒的呢,开玩笑,傅津怎能不要上几颗以留后用。
明路接口笑道:“在我肚子里,你钻进来取吧。”
惜日失笑,今日三哥真的似乎不太一样,也会开始说笑了。
傅津惊讶万分:“你吃了?什么时候吃的?全都吃了?”
明路笑而不语,自顾策马前行,不管后面的傅津的目光似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纳兰却掉转马头来到傅津和惜日的中间,低声道:“是啊,上一次,明路险些……禧恩收到你那带着眼泪皱巴巴的已经墨迹糊掉的‘最后一晚,最后一面’的小纸条后,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说到此,纳兰有意横了傅津一眼,傅津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纳兰又道,“禧恩当晚偷偷从军营赶回了京城,直接到了明路府上,当时明路还在昏迷,我身心俱疲守在床边,眼见明路气息微弱,禧恩与我合计,便把全部药丸都取来喂给了明路,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他真的醒了过来。那夜禧恩擅离军营,自然不敢惊动太多人,所以没告诉你们,你们如今知道了,也要严守秘密。”纳兰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傅津和惜日听清一切。
原来中间还有这般插曲。
惜日望向前方骑在马上的明路,他与禧恩正谈笑着什么,不知是不是心有感应,竟在这一刻回过头来,与她目光相遇时,目含无尽情意。
这时忽听傅津又问纳兰:“纳兰,那如果先猎到公狐狸呢?母狐狸会怎样?”
纳兰笑道:“这种情况我没有遇到过,不过听人说过,有些母狐狸会自己跑掉。”
“怎么会这样?!”惜日略感惊讶。
“果然母的都是些狠心绝情的狐狸精。”傅津随即恨恨道。
惜日微微一怔,继而又听纳兰笑道:“不过,也不能怪母狐狸,因为它回去还要带幼崽,母亲最放不下的是孩子。如果没有幼崽的母狐狸也是会为公狐狸殉情的。”
傅津一听这话,便道:“这还差不多,算它有良心。”
狐狸也可以用上‘良心’这个词吗?惜日暗忖。
纳兰转而对她说道:“五妹,其实你觉不觉得,我们今日根本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嗯?二哥这是何意?”惜日笑问道。
“你看看这群队伍行进的速度,别说雪狐狸了,连野鸡恐怕都追不上。”纳兰道。
惜日“噗哧……”笑了出来。
傅津突然哇呀一声大叫,用马鞭直指侧方,神情激动到有些微微颤抖,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前方一处被雪覆盖的土堆后,两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一前一后。
众人尚未有所反应,就听傅津仰天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雪狐狸毛,眼珠子,药丸子,我来啦!”
惜日听四哥喊道眼珠子这三个字时,险些从马上栽了下去。怪渗人的。
纳兰大摇其头,目光却满是笑意。
众人顿时驱马追了上去,惜日和田双也不甘落后。本在前方的明路,却渐渐缓下马速,靠近了惜日和田双,而本一直粘着惜日不放的傅津却早已急切地奔到了最前面。
或许是众人马蹄声太杂乱,追了一阵,却不见了雪狐狸的身影。
禧恩、纳兰及四名侍卫各下马仔细查看地上的印记,却没发现雪狐狸的。
禧恩道:“我们人多,分开来寻找。我、傅津、纳兰、明路各带一组人马,五妹跟随明路。”见几人点头,禧恩一举手道:“散!”
众人自动而有序的分好了组,禧恩奔向北方,纳兰去了西面,傅津一挥马鞭自奔向了南面,明路转头对惜日道:“跟上来。”
惜日点头,一提缰绳,跟在了明路身后,田双尾随,其后尚有两名侍卫跟从。一同奔向了东方。
几人寻了不久,或许他们这一组是最不上心的一组了,明路似也无心去寻什么雪狐狸,一路与惜日说了些闲话,可就在这时,明路看向前方,只见远处一个白色身影,正伏地嗅着什么。明路一抬手,所有人立刻勒马停住。明路正打算跃下马去悄声接近雪狐狸,衣襟却被人扯住。
微转头,见惜日对他摇着头,目露乞求之色,明路一笑,对她低声笑道:“不追就是了。”
惜日刚要展露笑颜,就听后面有人快马加鞭地一路喊着过来:“明路,你发现雪狐狸的踪迹没有?”
他二人回头一看,见是傅津。
明路当即大声道:“没有!”
惜日瞥向远处,见雪狐狸已消失不见了踪迹。与明路对视一笑。
这一日,虽未猎到雪狐狸,却无人在意。一路走走停停,总也打了些野味回来。在返回凤峰顶的路上,忽听有人悲鸣,顺着声音寻去,恰遇索阁一行人。
禧恩等人本欲上前客套一下,却见情形不大对。
只见索阁此刻正手持弓箭站在雪地上,目视前方,眉头紧皱,并未发现他们一行人的到来。
前方松树下倒着一个雪狐狸的尸体,尸身上插着一只箭,树下有另一只雪狐狸正用头狠命地撞击着树,发出似人的悲鸣。那棵树树干并不粗壮,被雪狐狸撞得不停摇晃,几欲断折,索阁却在这时道:“杀了它。”
一侍卫正欲上前杀那狐狸,凝香郡主却道:“哥哥,放过它吧。”
不知是因见了这场面还是因凝香郡主也在场,傅津目露厌色,低声对身旁明路道:“我先走一步。”
明路望了他一眼,刚要点头,却听惜日道:“四哥,我与你同走,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明路与纳兰道:“我们几个先行一步。”
纳兰微微颔首,看看凝香,又看看傅津,抛下一个暧昧的眼神。却遭傅津嫌弃的冷哼。
几人先脱离了队伍,打算先回凤峰顶。
临走前,一行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那只撞树的雪狐狸被侍卫执刀杀死,那雪狐狸似根本毫无畏惧,见那侍卫挥刀而来,竟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傅津用四个词先后形容了索阁:冷酷,无情,残忍,太残忍!最后一个很没创意,但他并不在意,仍说得咬牙切齿。也不想想,是谁方才还兴奋地叫喊着雪狐狸的毛和眼珠子呢。他多半是出于嫉妒,毕竟人家索阁猎到了雪狐狸,而他没有。田双如此想。
明路和惜日俱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惜日暗想,不知那头是公的还是母的,后来问过纳兰方才知道,那头寻死的狐狸是母的,因为如果是公的,会对杀死母狐狸的人发起猛烈进攻,至死方休。
夜晚,露宿雪山顶。
凤峰山顶,月色很明,照得雪地闪闪发亮,山风夹杂雪丝偶尔呼啸而过,刮起丝丝银线,山顶四周点着许多篝火,众人围坐在中间的一个大火堆旁烤着野味,大声言笑,畅快喝酒,天气虽寒却更衬得此地热闹。
篝火映在人脸上忽明忽暗,惜日喝了些酒,感觉浑身温暖。
身旁的三哥目光闪烁地望住她,她回望过去,却听三哥温言道:“五妹,随我来。”
什么事?惜日见三哥目光闪烁,不禁心生疑惑,但仍随他一同起身,到了山顶崖边,其他人见明路与她走向崖边,亦默契地停止了喝酒和谈笑,与他们一同来到崖边,向远处望去。
惜日看向前方,只见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见四周人等俱是一脸暧昧,她不解其意,刚要开口,就见身侧一个侍卫上前,递与明路一套弓箭。
明路转头对她一笑,从箭筒中同时抽出两只翎箭,展臂搭在弓上,目视远方。
三哥文武兼备,可同时射三箭皆命中红心,当年武状元比赛时,便是凭一身精湛箭术技惊四座,被皇上钦点为武状元,满朝武将无人能及。
惜日顺势望去,凤凰山下漆黑一片,除一侧凰峰上有些火光,看不见其他。
她想不通三哥这是要做什么,只有耐心等待。
明路转头微笑对她说道:“五妹,仔细看着。”
惜日点头,不知为何,身边这许多人这一刻竟似屏息以待,毫无声息,只偶尔闻得身后不远处柴火燃烧的断声。
明路展臂拉满弓弦,铮地一声嗡想,两支羽翎箭同时向凤凰山谷黑暗处射出,羽翎箭劲力十分之强,一路破风而去,发出尖锐的鸣声,消失在夜色中。
片刻之后,山谷中猛地串起了一团红色火焰,暗夜中,无比明亮耀眼。
众人不眨一眼地凝神望去,只见那团火焰渐渐燃烧开来,竟似形成了字。
渐渐的,火焰燃烧愈烈,照得整个山谷明亮异常,最终,山顶之人俱看得清楚。
张狂燃烧的火焰,在山谷中央形成了八个极为醒目的大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隐没于吹来的山风中。惜日早已心神俱震,无法言语。
这一生,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情景。
这一刻的震撼和动容,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感观回归体位,只觉全身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此刻方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眼前只有这冲天的火光炙烈燃烧,似烧入了她的心,有什么东西似再也控制不住被这一把巨火疯狂点燃了起来,无情地吞噬着……
那八个字,似乎再也不会磨灭而去。
山峰迎面吹来,隐约带来三哥的低语:“此情不渝,至死方休。”
此刻的凰峰顶。
众人忽闻破空而鸣的箭声,忙起身向声音之处望去,只见对面峰顶站着一群人,谷中一团火焰骤然燃起,火势蔓延,片刻竟烧出几个字来,赫然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谁也不曾见过这等情景,一时众人心思复杂,竟都沉默不语。
赵正齐首先叹道:“这……莫不是明郡王为田惜日……”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等情景。
无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全都望向对面的凤峰顶,但见山风吹过,对面山顶衣角张扬飞起,人数众多,全在凝神望着山谷中犹在燃烧的火焰,当中有二人,比肩而立,男子望着女子,看不清神情如何……
山谷内火焰炙烈跳跃,恍惚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