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缓缓打开，随之汩汩涌入的是大片的海水，楚钟天看着幽深的远方，握紧手中的操纵杆心中默念：5、4、3、2、1——出发！

伴随着翻滚的泡沫和灯光指引系统逐节熄灭，楚钟天驾驶的仿真探测舱迅速脱离母舰，悦耳的女声随之响起：“ZC1412-林蛋大号出舱，驾驶员楚钟天，目标S海域355,127区域，工作认真，别开小差哟~”略带撒娇的尾音让楚钟天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清理搜索海域的工作一向很枯燥，并且还伴随着未知的危险，公司为了缓解基层员工的压力，特意放开录制AI系统语音的权限，一般人都选了恋人或者亲友，楚钟天眼皮没眨一下就指定了风靡星际的大明星苏沐橙，“啧，你用公司年会头奖换这个，真是浪费得令人发指啊！”by楚钟天的同事伍晨。

“沐沐，给我放一首《JustBlue》吧。”楚钟天开启了自动驾驶，伸手打开自己的餐盒：“赞！早上就得吃沙丁鱼大饭团！”

“主人，容沐沐提醒，你的品味实在亟需提高了，这首歌在天天云音乐上的好评率不高，%的用户评价说是他们曾曾曾祖父辈年代的歌，每次前奏一出长辈就会露出奇怪的笑容，可惜搜索关键词过少，原因不明。”虽然沐沐的语气透着不情不愿，但还是加载了音乐，配着强劲的节奏，楚钟天在驾驶座上小幅度扭着身体，把眼前时不时穿梭来去的鱼群想象成顶级的三文鱼肉下饭，作为三文鱼重度嗜好者的她不是买不起，只是亚特兰蒂尔星压根没有类似三文鱼肉质的鱼类，她只能偶尔在相熟的老板那进到一些。

珍惜地吞下最后一口饭团，楚钟天喝了口冰水去除口中的味道，假装没听到沐沐对她生理期不要喝太冷的提示。无父无母的她当初从学校毕业后就面临着没房住没钱花的窘境，幸好祖传的染色体给她一个到荣耀财阀工作的机会，到亚特兰蒂尔星这颗85%以上都是水的星球来干活。为什么要感谢祖传染色体，这是因为楚钟天从小用到大的基因检测报告里有这么一句话：22%的DNA序列与始祖人鱼相同——光这一句话就把体力不怎么样、智力也不出众的她从申请来亚特兰蒂尔星的一大堆人中拔了出来。签下工作合约后楚钟天才知道，荣耀财阀的高层全来自那个始祖人鱼的故乡，奥里琴星的皇室，除了正常勘探开发各种适合人鱼居住的星球外，像她这样混人鱼血统的员工还额外签了份保密协议：寻找人鱼星失踪了好几年的大皇子。人鱼星的大皇子在成年之前的某天突然不见了，还是杳无影讯的那种，考虑到人鱼星际迁移的条件比较苛刻，荣耀财阀圈定了大致几个星球让满足特定条件的混血员工们打两份工。虽然对大皇子离家出走的行为很无语，但楚钟天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人穷啊_(:зゝ∠)_

恢复成手动驾驶后，楚钟天查看了舱外的各项数值，很好，适合出舱找那个迷之大皇子。微调目的地的指数，楚钟天默默地看着一条大乌贼从不远处游过，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沐沐，昨天让你查母星B市落户积分来着，我现在还差多少？。”

“主人，还差300积分，根据目前情况，至少需要8个月才能符合落户条件。”沐沐报出了一串数字，楚钟天恨不得把手伸出舱外捞两片海带贴脸上：“呜呜呜，为毛还要8个月，我已经看好新区那里的澜海公寓了，8个月……天知道我最想要的那间还在不在。”

AI沉默了几秒，把声音调得更甜了：“主人，你可以的！加油，加油！像3个月前一样，发现一种新资源就可以了~”

“TAT哪有这么容易，你当新资源是大白菜啊，好吧，我好好找……”虽然是AI模拟的苏沐橙声音，楚钟天也算是得到了一丝慰藉，揉揉自己的腮帮子打起精神，她操纵着探测舱往海床靠过去。不同于母星上那种幽深不见光、大家随便长的海床，355,107-372,361这大片区域虽然也是海床，但不是深海区，之前初步勘察的时候楚钟天就对这片地区有着莫名的好感，柔和的光线配上如珠帘般摇曳的水草，类似珊瑚群的伴生矿石，时不时穿梭的大小鱼群，还颇有几分海底天堂的感觉。

探测舱停在一片比较平缓的礁石上，这是楚钟天昨天发现最适宜降落的地点，极少微生物和植物、矿物等附着，没有特别幽深的沟壑，完美的着陆点。拜托了沐沐进行声波探测和海水采样，确定周围基本无虞的她穿着防护服从探测舱钻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开始了上午的勘察工作，有时候雷达是测不出一些休眠的生物的，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地减小动静，以手中的扫描仪采集数据为主。由于防护服外表有特殊涂层，普通的鱼类看不到她，只能感觉到有气流划过，还有傻乎乎的小鱼反应不过来，直接撞在她身上，晕晕乎乎地翻转鱼鳍游向别处。

“哈！”楚钟天看着接连着三五条亚小丑鱼中招，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扫描了好一会数据，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差不多已经能判定这片区域没有什么特殊的资源了，但是为了保证大皇子不会把自己叠吧叠吧塞在某条缝里，或者藏在宽叶海带后躲猫猫，她还是得继续按照要求，确保扫描仪覆盖了整片区域后才能到下个片区。

“嘀——”听到了扫描仪发出提示声，楚钟天吓了一跳，什么情况？附近有好货？无聊到哼歌的楚钟天收起懒散的心思，根据扫描仪提示的方向开始小心地移动了，随着声音越来越短促，她终于找到了扫描仪提示的东西，一片接近她半个手掌大的半透明薄片。当楚钟天捡起薄片准备让扫描仪分析材质的时候，那个薄片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目眩神移的光芒，似星夜，似深海，她再傻也知道自己捡到很特别的东西了，比如说，人鱼的鱼鳞。

想到这里，楚钟天乱了呼吸，抖抖索索地把薄片塞进了随身的样本袋中，开始搜寻着周边的地面是否还有这种薄片，如果还有更多薄片的话她可能就要先回探测舱找上级汇报了。扫描仪不负她的期待在几十米外的大石头旁又开始了连续的蜂鸣，这次变成了两片，继续把薄片塞入样本袋的楚钟天不用扫描仪都看到了不远处又有零星几片的闪光，她忍不住眉头紧锁：如果是鱼鳞的话，这大皇子未免掉得多了点了吧？难道大皇子掉发，不对，得了脱鳞症？楚钟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要不要继续找下去呢，一个尾巴不忍直视的人鱼神马的，楚钟天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一下，反正也没证据说这里会掉鳞片的一定就是大皇子，万一是亚特兰蒂尔星的土著人鱼呢？楚钟天决定不再贸贸然前行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人鱼的发声方式呼喊着“皇子”，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加成，楚钟天当初学人鱼语还是挺快的，基本交流用足矣。

等了好一会，楚钟天都没看到附近有动静，于是她记下了具体的坐标，决定先把鳞片带回去鉴定下。还没走出五步，楚钟天就感觉身后有股水流极速涌向自己。不好！有危险！楚钟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使出吃奶的劲往探测舱跑去：“呼叫总部，呼叫总部，ZC1412号舱，坐标355,127，请求支援，坐标355,127，请求支——”话还没说完，她感到有个分量十足的东西从后背压了上来，来不及反应，她就被砸到失去了意识。

“唔……我还活着？”楚钟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一团东西压住后撕掉了防护服，她奋力逃脱，结果对方又追了上来，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箍得自己不得动弹，对方又不杀死她，只是叽叽咕咕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楚钟天在稀薄的空气中痛苦地挣扎，然而四肢和灌铅一样挥不动，然后累到极致的她就这么吓醒了。

“醒了？”还没睁开眼皮的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楚钟天忍不住蹙起眉，怎么是人鱼语？迷迷糊糊之际，楚钟天被人扒开了眼皮，被强光照射得眼冒金星，她想伸手揉一下自己的额头，结果手根本抬不起来。花了好一会功夫楚钟天终于缓了过来，一个面容俊秀的护工小哥正俯身担忧地观察着她。

“我的，咳，我的手怎么了？”楚钟天费劲地清了清嗓子看向他，你帅你先说！帅哥迟疑了三秒，然后耷拉下肩膀，露出一个相当羞愧的表情，随即楚钟天听到了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了，医生大叔在她另一边站定，扶了扶眼镜尴尬地开口了：“楚小姐，你的左臂和五根肋骨有着不同程度的……骨折，此外，你的身体发生了一些不可逆的变化，我谨代表奥里琴星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请你放心，所有的费用我们都会全力承担。”

“哦……”楚钟天咂巴了两下后回过神来，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什什么是不可逆的变变变变化？”

“呃，这个嘛……”医生迟疑地看了护工小哥一眼，此时他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楚钟天的右手，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羞涩有些炽热又带着几分歉疚，楚钟天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刚想侧过头避过对方的眼神就被医生制止了：“请保持平躺的姿势。楚小姐，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很重要，也许你接受不了，但是事实已经如此，希望你能尽量保持平静”

楚钟天深吸一口气，哭丧着脸：“我尽量，你说吧……”

“这是送医时为你做的全身扫描和化验报告，”医生点开了床头全息投影设备，楚钟天看到自己的左臂的X光片时倒吸一口气：“左手碎成渣渣了？”

医生点点头，然后把扫描往下移：“奥里琴星球的医疗技术完全能让你的左臂恢复如初，不可逆的其实是这个——你的腹部以下出现了返祖现象，角质增生，双腿外侧长出外骨骼，或者说鱼鳍，脚趾呈蹼状结构，皮下组织已经开始长出了能分泌粘液——”

“说人话……”楚钟天从万分紧张听到面无表情，她的生物课已经还给老师很多年了。

医生放大了她小腿以下的扫描样片，含蓄暗示：“你记得星爸爸的logo吗？”

楚钟天睁大了双眼，护工小哥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她，“这不科学！”楚钟天说完这句后就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身心都受到严重打击的楚钟天在护工小哥，或者说始作俑者的照顾下终于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护工小哥其实是来亚特兰蒂尔星视察的奥里琴星小皇子，楚钟天的返祖现象正是因为小皇子标记了她，高纯度信息素的注入导致了她的身体产生应激反应，挺不过去就狗带，挺过去就让她直接被开除人籍了_(:зゝ∠)_还有她多处骨折是因为小皇子当时情绪过于激动，没控制好。

坐在人鱼清洁专用的冷泉池里，楚钟天用鱼尾一下下拍打出水花，隔着一个屏风的小皇子在另一个池里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天天，我帮你……”还没完全控制好鱼尾的楚钟天差点给自己的脸糊一尾巴：“别过来！男女有别！”

对方没再出声，但是拜标记所赐，楚钟天明显感到了心底滋生出一股失落感……天杀的情侣通感！被失落感带得心情也不佳，楚钟天皱了皱鼻子：“那个，小皇子——”

“泽。”小皇子飞快地插了句话，楚钟天又感到心脏一阵狂跳，艰难地用右手捂住左胸口，楚钟天妥协了，世间竟有如此内心世界戏很多的男子，不，男人鱼：“好吧，泽，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再负面情绪下去也没有用。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你……标记？之前上语言课的时候老师说过，这个季节还没到人鱼的发.情期吧？而且人鱼只会标记同族，我被你标记前呈显性特征的绝不是始祖人鱼。”

泽没有说话，楚钟天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了下对方的情绪，不由得想笑：“你害羞什么啊？”

对方用尾巴把池水滑地哗哗作响，在这水声之中，楚钟天听到泽小小声地开口了：“被下药了……”

我就说我不可能有女主光环嘛，楚钟天的内心小人说话了，明明不期待有什么罗曼蒂克原因的她在听到答案的一瞬还是失落了一小下，不过她很快找了新问题来调整情绪：“那么说地上散落的鳞片是你们搏斗时留下的咯？”

“不是，”泽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应了：“保持清醒。”

楚钟天大致懂了他的意思，她伸手偷偷扯了扯自己新长出的鳞片，不同于泽的鱼鳞，她的则是泛着珍珠和贝母的那种柔和白光：“嘶——”

“很痛，别扯。”仿佛知道楚钟天在做的小动作，泽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不赞同，楚钟天爱惜地抚了抚自己的腿，讪讪开口：“当时很痛吧？我看着可不止几片。”

泽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嗯，但是你在。”话音刚落，楚钟天就感受到了久违的喜滋滋，比她听到赔偿金能立刻买下她的dreamhouse还开心的那种。

楚钟天又一次捂上了心口，少年你犯规啊喂！感受到自己的唇角都不受控制地扬起来，她还是疑惑地开口了：“为什么说有我在？你不应该找个胸大X好的妹子一起圈圈叉叉么？”

“只能是你，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泽用自己宽大的尾巴把身边的池水轻轻搅出涟漪，楚钟天完全不知道当他说的下药并不是催.情药，而是一种会极大增强五感的神经毒素，五感增强的后果就是哪怕水流只是轻轻冲刷他的皮肤都如同针扎入肉一般。本以为会被活活折磨致死的他闻到了来自楚钟天的信息素，他的命定之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这令他陷入狂喜，标记结合一向被人鱼族视为生命的二次进化，除了灵与肉的圆满，身体也会变得更强壮。已经痛到无法开口的泽不能回应命定之人的呼唤，他顺着信息素飘来的方向努力游过去，本来指望对方也能主动回应他，然而没想到对方直接转身跑了，情急之下他只能拼尽全身气力将对方拥入怀中，然后楚钟天就骨折了……

“我哪来的信息素……我去！”楚钟天突然想起来了，那几天正好她来大姨妈，万万没想到啊，楚钟天无言以对：“这也太凑巧了。”

泽靠在石壁上轻笑不语，对于人鱼族来说，伴侣从无半分之一的巧合，只有百分百的命定，一生一世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