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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临越松开手,环过她的腰按在背上,然后低下脑袋,把额头靠在了陶婷的肩膀上。

肩塌了下去,腰背弓着,徐临越轻轻缓缓的呼吸扫过锁骨,陶婷屏着气,不敢乱动。

她甚至有种错觉,他好像并不是索取一个拥抱,只是想短暂地倚靠什么休息一下。

他看上去很累。

水晶灯的光打在两个人身上,徐临越就这么安静地靠着陶婷,陡然卸去了精致伪装,露出旁人看不见的脆弱、疲惫和柔软。

羞与窘早荡然无存,只剩一片酸软的心疼。陶婷抬起手,找到徐临越的太阳穴,用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压。

过了会儿,徐临越终于动了动,他依旧低着头,凭感觉抓住陶婷的手抵到嘴边。

“早点回家休息吧。”徐临越挺直身子,黑色瞳仁像是盛着水,“明天见。”

陶婷抚了抚食指指节,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那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徐临越浅笑着点了点头。

以前他总觉得月亮如果有味道,一定是清苦的。

这会儿遥遥向天际望去,看见枝桠上的一轮弯月,徐临越又觉得月亮也许会是清甜的。

安静、温柔,不夺目耀眼,但只要她存在,就一定能看见。

那朵玫瑰掉在了脚边,徐临越弯腰捡起,搭在了烟灰缸上。

陶婷上楼的时候刚好遇到要出去的杨芳华。

“回来啦?”杨芳华捧着一叠试卷,正准备去学校上晚自习。

“嗯,要送你不?”

“不用不用。”杨芳华一边下楼一边交待她,“你爸一直在屋里审音,他也没吃饭,等会热的时候给他也热一份。”

陶婷点点头:“知道了。”

回到家里,陶婷换好拖鞋,书房的门紧闭着,看来老陶的工作还没结束。

陶泽均最近接了一部电视剧配音导演的活儿,这两天正忙着找合适的演员。

陶婷回屋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走进厨房热饭菜。

手机放在柜子上,徐临越的电话她没听到,等看见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她赶紧给对方回消息:忘了说,我已经到家了。

徐临越回了个嗯。

陶婷盯着聊天框,等对方再发句什么来。

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陶婷给自己盛了碗饭,一根鸡翅啃完也没等到。

真不回了啊?

陶婷一筷子把土豆块捣烂成泥,暗戳戳骂了句狗男人。

把剩下的饭狼吞虎咽完,陶婷起身收拾碗筷,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她从没觉得这系统自带铃声如此优美动听过。

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啪唧一下黏回去,陶婷扔了手里的筷子,赶紧摁下接听。

“喂。”

徐临越说:“我刚在开车,也到家了。”

陶婷回:“好的,那你早点......”

“桃桃回来啦。”陶泽均伸着懒腰从书房里走出来。

陶婷分出一眼给他,眼看他就要上手捻一块排骨吃,她赶紧出声制止:“诶诶诶,你先去洗手再吃。”

“好嘞公主。”嘴上应着,一块排骨已经叼进了嘴里,陶婷瞪他一眼,也就是杨芳华不在他才敢。

被陶泽均这么一打断,陶婷干咳一声重新开口:“那你早点休息啊,晚安。”

徐临越那儿安静了两秒才沉声回:“晚安。”

挂了电话,陶泽均笑着问她:“谁啊,听声音是男的欸。”

陶婷不给他任何八卦的机会:“我上司,今天留我加班刚刚关心我到没到家。”

陶泽均显然不信,他什么时候见女儿这么温柔地讲过话:“你这丫头就是太木了,干嘛和别人直接说晚安,应该再问问今天累不累,过两天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看电影什么的。”

陶婷被他逗笑:“你偶像剧配多了吧?”

陶泽均答:“确实配的不少。”

过了会儿,陶泽均叹声气,感慨道:“我和你妈都挺开朗外向的啊,怎么到你就变小木头了呢?”

陶婷洗着碗不搭理他,一个语文老师一个配音演员,都是靠嘴吃饭的职业,从小到大有这两位在就轮不到她说话,想插都插不进,估计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是这么养成的。

不过她爸说的有一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找徐临越去吃饭看电影?

算了,她才不主动,主动即被动。

一连好几天徐临越都没联系她,陶婷有的时候都要觉得那天办公室里的暧昧只不过是她的一场空想。

她像是站在悬崖上,抬手可碰云霄星辰,却也摇摇欲坠不踏实。

仔细想想,他们虽然牵过、抱过、亲过,但并没有确定关系。如果就这么断了联系,连分手都算不上。

陶婷开始苦恼了,时间越长她越没勇气去找徐临越,如果对方不给足她底气,她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徐临越在微博上更新了几条新动态,有玻璃烟灰缸上斜放的一朵玫瑰。

有夜晚一轮月亮,有杯子里的酒,甚至有一张就是白色地毯上的一段黑丝带。

都没有配字,很抽象,让人摸不着头脑。

陶婷觉得这么琢磨一个男人的心思纯粹浪费时间,但又不得不为他挪出心里一块位置。

忽冷忽热不是好的态度,徐临越是在玩她吗,但以前从未听说过他和别的女职员有桃色新闻。

又过去一周,陶婷甚至开始后悔,她是不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了。

门口有送货员喊人签收,是今日份的花束到了。

陶婷签好名字,捧着走进格子间,给花瓶换水插好。

今天是紫色系的混合花,陶婷只能认出洋牡丹和桔梗。

路晓月端着咖啡杯从她身旁走过,随手摆弄了一下,说:“还挺漂亮的。”

陶婷点点头,给花挪到有阳光的地方。

春天快到了吧。

除去偶尔在公司短暂的碰面,陶婷在路晓月的离职party上才终于见到徐临越。

对方罕见地没有穿正装,棕色麂皮机车外套和修身长裤,脚上一双黑色军靴,不像总裁了,桀骜不驯又神秘勾人,挺野的。

他坐了一会儿就说要走,还有个聚会要参加,但是留下了张卡,说今天他买单。

举手投足还是阔绰少爷,陶婷坐在角落,突然觉得远处的他有些陌生。

陶婷在靠门口的位置,徐临越出去的时候路过她,一个垂着视线,一个目不斜视,连客套的招呼都省去了。

手背被指甲硬生生掐出一道红痕,陶婷用潮湿的掌心捂住,低着头憋回眼泪。

还是冬天,树枝光秃,冷风刮过皮肤,冻得牙齿打颤。

哈一口气带出白雾,陶婷裹好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夜晚七点不要命地买了一杯热美式。

实在太冷了。

接到徐临越电话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发了不知多久的呆。

屋里没开灯,她眯着眼睛调低亮度,在看见来电人的时候手一松被手机狠狠砸了脸。

“喂。”陶婷揉着酸痛的鼻子坐起身。

“睡了没?”徐临越的声音挟着风。

“没。”

“出来,我在小区门口。”

电话切断,陶婷发了许久的呆,等回过神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外套飞奔出家门。

外来车辆不让进,徐临越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他靠着车门在抽烟。

在三步路远的地方,陶婷停下,弯着腰呼哧呼哧喘气。

剩下来的路徐临越走完了,他在陶婷面前站定,扶了她一把,半责怪半调侃的语气说:“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陶婷咽了下口水,问他:“你怎么来了?”

徐临越抖了抖烟灰:“附近有什么可以坐的地方吗?”

咖啡馆早打烊了,陶婷想了想,指着拐角说:“那里有一家便利店。”

徐临越皱了下眉心,碾灭烟头对她说:“上车。”

暖气的热风吹在脸上,陶婷解了一颗外套扣子,看着站在外面吹冷风的司机大哥,有些不好意思。

徐临越调低风力,清清嗓子给了个不算好的开头:“最近怎么样?”

陶婷说:“挺好的,前两天面试了新人,有两个挺不错的。”

徐临越嗯了一声:“有一个叫宋青青?”

陶婷微张着嘴有些惊讶:“对,她的学历是最高的,面试的表现也不错。”

徐临越点点头:“以后麻烦你多带带她,小丫头还是挺聪明的,就是缺少锻炼。”

陶婷意识到什么,脸色阴沉下去,好在车厢里灯光昏暗,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不用覆上一层面具。

她恭敬地回:“好的,我知道了。”

徐临越身上有酒味,说话速度也比平时慢,陶婷猜测他应该是喝醉了。

所以才会来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今天晚上,路晓月和我说起你。”

陶婷看着窗外:“说我什么了?”

徐临越低笑一声:“她告诉我,你当初面试的时候,说你来茜雀是想站到一个,他不用回头也不用垂眸就能看见你的地方。”

徐临越收走笑容,偏过头看向她,突然认真了语气问:“‘他’是谁?”

“你。”

陶婷深呼吸一口气,又肯定地重复一遍:“你。”

“我和你说过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一个讲座上。当时我其实,状态不太好。我保研失败了,系里还剩一个名额,老师在我和另一个女生里选了她。”

陶婷顿了顿,徐临越没说话,她咬了下嘴唇,继续说下去:“我本科是汉语言文学,当时的理想是做记者。比绩点我更高一点,但是履历我没她丰富,其实一开始我不觉得我会输。”

她突地话锋一转,问徐临越:“你猜我上学时候的外号是什么?”

徐临越摇摇头:“不知道。”

陶婷扯开嘴角:“学习机器,说我是机器人,写作文都不会有一个错别字。严谨、古板、沉闷、无趣,我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但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有人开朗善于社交,就有人内向不善言谈。”

“老师告诉我,不选我的理由不是我不够优秀,是我少了一种desire,好听点叫上进心,直白了说就是野心。她说我这个人就像湖水,偶尔能泛起涟漪,但不会像大海一样让人震撼澎湃。”

陶婷说到这的时候,徐临越心里说不清楚的酸闷。

其实这些评价都能理解,自己刚认识她也是留有这样的印象,但他见过这朵玫瑰的惊艳,所以并不认同甚至有些责备那些在她身上的偏见。

“当时对我的打击,挺大的,第一次这么自卑,开始怀疑自己,变得很焦虑暴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改变,也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样子才好,一点方向都没。”陶婷缓缓呼出一口气,平和地说,“然后我就遇到了你。有点不好意思说,但当时你在台上,我真的觉得你在发光。沉默的时候不张扬,但你一开口就立刻成为焦点,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

听到这里,徐临越算是明白过来了,不知什么滋味地笑笑:“所以我算什么?目标?”

陶婷这会儿不再羞于启齿,坦然承认:“准确的说是一个向导,你把我从迷茫的处境里拉了出来。后来考研,我报了营销与策划,知道你要回国,我立马给茜雀递了简历。”

说完这一切,陶婷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是终于把一件拖延许久的事情做了。

她退回到原本的、她应该在的位置上,用刻意轻松的语气给两人清晰地定了位:“谢谢你徐总,没有你还真没有现在的我,我会继续为茜雀的发展努力的。”

向导和追随者,上司和下属,他们之间的原本和应该。

徐临越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冷漠地无视这句不走心的恭维。

手机铃声响起,陶婷接通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桃桃,你出门了啊?”

“嗯,有点事。我马上就回来。”

“行,早点回来。”

狭小闭塞的车厢让徐临越想回避都难,他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陶婷犹豫怎么告别的时候,徐临越把车门解锁,心里的烦乱暂时驱逐到一边,他整理好情绪,严肃语气以上司的口吻说:“到了年龄该恋爱该结婚就结,公司也没这么冷血,我们珍惜每个人的能力,也知道你们的付出,不用瞒着。”

末了,他说:“我是真的、真的看好你。”

陶婷总觉得,他中间卡壳那一下,原本要说的话是其他。

只是也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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