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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识檐转过身。

场上穿着红色毛衣的那位小姐,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脸颊嫣红,像是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遥遥相望的两人,仿佛变成了静默的哑剧。

葛权离的近,所以很清楚地看见赵识檐的表情变幻,先是掩饰不及的惊愕,继而微微皱眉,脸色越来越难以描述。

葛权往后扫。只见一个不太面熟的女人讷讷站在那里,柔顺的黑发干干净净垂下来。视线从她身上滑过,再到旁边的旁边,顿住。

又一个红色毛衣?

凝神多看了两眼,葛权惊讶两秒,随即乐不可支。

低眉顺眼坐着的那位,不正是江枝雾么?

他大概整明白赵识檐为什么变脸了。

中亚的官微本着与民同乐的态度,没过一会就在微博上传了这个开场小游戏的视频。

@中亚集团:大家都看了年会吗【偷笑】精彩小游戏视频猛戳链接,被撩到尖叫有木有~

视屏凝固的画面是赵识檐仰头喝酒的瞬间。

尽管中亚官微粉丝数目有几百万,可没有几个是活的,大多都是买来充排面的假粉。

以往的微博基本只有几十上百个评论,还多数都是员工被迫捧场。

可这个游戏小视频一上传,短短的时间,就被网上一些营销号都转疯了。

打理官博的团队都要怀疑是不是谁给买了营销。

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帅哥效应。

赵识檐长得好,实在太好了。

网上有名的富二代很多,赵识檐还算低调。不过低调也是相对而言,本身之前滨江四少的评选就掀起过浪花,何况他的弟弟还是赵识黔,名头还是很响的。

有人靠着这个视频已经脑补了十几万字职场灰姑娘和霸道总裁一见钟情的言情小说。

万能的网友们又扒出来此女的微博,“梦中佳人”原来是一枚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父亲是中亚投资某董事。

往前翻几条,大家发现这个红衣小姐姐把微博当成了秋秋空间,一个月内,几乎都是记录了陷入恋爱的所有少女心事。比如:

【啊啊,今天在楼下买水又碰见他了~可是他好严肃好冷哦,感觉我们好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明知道差距这么大,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上班好辛苦,每天都动力都是期待偶遇…(好像回到学生时代)】

【如果他也偷偷喜欢着我就好了】

文艺到牙酸的还属那一句:“原本安于位卑言轻,因他却生窥神之心。”

窥神?!!

当代福尔摩斯当即开始推算。

首先能肯定的是,这位姑娘暗恋的男人,肯定和她是同一公司的。其次,能让这样一个白富美觉得配不上,绝对是高富帅还要往上走的等级。

这样范围就很狭小了。

结合她最新一条微博,时间显示是早上九点:

【刚刚我们又对视了,我可以确定!我确定以及肯定!他一定是在看我吧啊啊啊天哪,那几秒我甚至想蹦起来就跑!!】

要知道,中亚三十周年的年会不仅有媒体到场,还进行了网络直播。那么游戏开始的时间大概是11点,如果赵识檐就是红衣小姐姐微博那位,刚好可以推算他们在玩这个游戏前就碰过面。

网友们被勾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又返回去翻那个视频,越看越觉得,这一切也太巧合了。

而且赵识檐每次都被主持人问的一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这明显就是想着某个人说的吧?!!!

还能想着谁说??不就是这个白富美!难道…难道这原来是一场高富帅和白富美双向暗恋的绝美爱情??

一派欢声笑语的八卦声中,有吃瓜群众弱弱地疑惑,之前不是爆料过中亚这位大少爷已经有女朋友了??那个网红叫什么,江枝雾?这么快又换了??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解释:

在富二代面前,什么东西不是昙花一现。

某网红人生巅峰来得快,消逝的更快。于是江枝雾又被带出来,导致粉丝和路人又撕了一场逼。

路人1:【这时候,我要是江枝雾,我肯定要发一张合照,立证未分手!!!】

粉丝1:【本来都是空穴来风…我们雾雾从来都没公开说过…请你们别意淫了好么…】

路人2:【看来赵识檐换女朋友的速度,虽然没有他弟弟快,好歹也能有个后宫团了吧】

粉丝2:【真是服了你们这些人,一个视屏就能意淫出一本小说!】

路人3:【请某主播的粉丝不要再碰瓷了,自己的上位史也不光彩吧~~】

粉丝3:【无几八语,是谁先带谁出场搞清楚?拒绝捆绑,抱走我们家雾雾】

等到事情发展到白热化阶段,甚至有人拿江枝雾的照片和这位红衣小姐姐对比,正主终于发了一条微博:

@Artha王雪薇:只是一个小游戏而已,大家不要再乱猜了拜托拜托~不想给他造成任何困扰「流泪」「流泪」

看到这些的时候,江枝雾正在休息大厅里玩手机。

这个游戏开始前,她就猜到了赵识檐会照着自己说,到主持人问到第六个问题时,江枝雾犹豫再三,还是坐了下去。

他们关系还不稳定,她的本意是不想给赵识檐带来什么额外的麻烦和话题,没想到还有这么巧合的一出乌龙。

李文清很快在手机上发来质问:

【哇靠,网上那个什么情况??我看那些人说的有模有样,赵识檐不会出轨了吧?】

江小雾:【应该不是出轨…】

李文清:【此话怎讲?】

坐在沙发上,江枝雾发了一张自拍过去。

几秒过去,收到李文清一条长语音。她嘎嘎嘎地,差点没笑抽过去,边笑边说,原来你也穿红毛衣啊,懂了懂了,那这个误会不是闹大了么….

还没聊更多,江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江枝雾找个人少的角落接起来。

“工作还忙不忙,今年不回来过年?”电话那头,父亲这么问,倒是把她问的一愣。

“我回来呀。”

“什么时候?”

江枝雾看了看日期,惊讶地发现下还有几天就到了春节。最近她过的实在是太没有时间观念了。日夜颠倒不说,连节假日都没放在心里。

怪不得赵识檐最近会这么忙,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年底。

好像很久都没有陪江父,她心里一动,思考了一下,“就这两天吧,枝雨回去么?”

江父说:“她昨天就回来了。”

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枝雨结婚有了家庭,大年三十一般都不能在家里过。虽然父女俩关系有点僵硬,但是每年江枝雾都会陪着爸爸。

“你今天回来吧,你姑姑来了,晚上我们在家里吃顿饭。小赵呢?他放假没?”

“他没时间,今天他们公司有年会。”

周围都是陌生人,江枝雾待着不太自在,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便出了酒店,回浅水湾收拾行李。

收拾完才发现她东西很少,就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

在路上,江枝雾闲的无聊,又刷了刷微博,才发现中亚官博已经把视频删了,之前那些铺天盖地关于赵识檐的八卦也都短时间内被撤了个干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本来打算和赵识檐打个电话,想了想又觉得他肯定很忙。江枝雾琢磨几番,微信上给他留言:

【我爸爸今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住几天。那个…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唉,好像太仓促了,连面对面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

一见到江枝雾,江父先是数落了一顿她怎么又变瘦了,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人影。

江枝雾一边听训,一边把行李箱放到一旁,拿枝雨的充电器给自己没电的手机充电。

和枝雨坐在沙发上,听父亲唠叨了一番隔壁邻居小孩天天练琴吵得睡不好觉、楼上漏水又来扯皮,小区里王大妈终于把女儿嫁出去的鸡毛蒜皮家常事。

枝雨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江枝雾陪着聊了一会,有些困乏,跑去房间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了天黑,很久没睡的这么死。江枝雾头脑昏沉,被喊起来吃去吃饭。下意识去摸枕边的手机,才想起放在客厅充电。

她开机后,意外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还没来得及开口,赵识檐沉沉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接电话?”那边很吵,他像是途中和别人说了句话,又问,“你在哪?”

江枝雾顿了顿,“我回家了,手机刚刚在充电,不是故意不接的。”

“为什么要回家?”他的口气很不好,像是气急了,却强行按捺住。

她有些莫名,解释道:“我给你发的微信看到了吗?我爸爸今天跟我打电话,就回来了。”

半晌,赵识檐才哑着声音说,“我很少看微信…你要住几天…”

似乎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打火机摁响的声音很清晰。她猜测,赵识檐点了根烟在抽。

“我…”江枝雾看了眼不远处的父亲,压低了声音,“住个几天。你呢,是不是要放假了?”

“嗯…”

挂电话前,赵识檐又确认了一遍:“你不回来了?”

“应该是的。”

过了很久,他才说,“一个人睡?”

江枝雾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说,“没关系,我和妹妹睡。”

赵识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江枝雾还不知道,自己的flag立的实在是有点早了。

可能是陡然换了地方,一连几天,晚上几乎都睡不好。大年三十一早上,她整个人都蔫蔫的。落在亲戚眼里,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姑妈追问了两句,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还是感情方面不顺利,江枝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微笑应付,说没事。

吃完团年饭,江父组了一桌麻将。在厨房收拾完碗筷,江枝雾打开电视机,吃着茶几上两碟子小点心,无所事事看着电视,拿手机回几条新年祝福。

直到电话响起,她看清来电显示,心里一动,快步走上阳台。

“喂,赵识檐?”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小雀跃。

赵识檐沉默了一下,语气有几分不确定,“我爷爷…晚上想跟你吃顿饭,有时间吗?”

江枝雾问,“今天吗?”

“嗯…”他说,“在老宅那边。”

她心底盘算着,一不留神把话说出了口,“可以的…晚上是住在那边吗?”

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江枝雾用力捂住脸,她语无伦次解释,“你别多想,我是说,如果那边很远…我怕晚上吃完饭,你再送我回来不方便。”她忘记了还有司机这茬。

虽然很出乎意料,但赵识檐接话很自然,“这边空房间很多。”

她暂时把尴尬压下去,“嗯…我先跟我爸爸商量一下。几点钟,我们在哪见?”

“我来接你。”

刚挂电话,赵识檐抬头,看见赵识黔站在不远处,一眨不眨盯着他,揶揄道:“哥,爷爷什么时候说要和嫂子吃饭啊?你自己编的吧。”

*

心神不宁地收拾好换洗的衣服,江枝雾慢吞吞穿上羽绒服,一圈一圈围好围巾,在穿衣镜面前发呆了一会。看着满脸晕红的自己,她猛然回神。

年三十的街上行人很少,被冷风吹一吹,她缩着肩膀,才感觉冷静下来。

远远的,就看见赵识檐。他穿着黑色长风衣,靠在车边,修长的双腿互相交叠。就算是漫不经心的,也有一种压人的气势。

江枝雾心跳漏了半拍,快步走过去,刚刚准备出声叫他。突然不知道从哪蹦出一条德牧,见了她直往上扑。

她瞬间一个激灵,脸都吓白了,尖叫一声。

赵识檐大步过来,呵斥了一声。

德牧很听话,立即止住势头,耷拉着舌头,围着两人蹭腿,尾巴摇来摇去,呼哧呼哧直喘气。

“这、这是你家养的狗吗?”江枝雾惊魂未定,躲到他身后,“看起来有点凶。”

他咳了一声,让她别紧张,“它叫面包,不咬人。”

面包的出现,把她一下子有点吓蒙了,倒也顾不上尴尬的情绪。直到上了车,江枝雾才后知后觉,怀疑的看着他,“你不是怕狗吗?”

赵识檐坦然自若地解释,“我只怕来历不明的流浪狗。”

车里开了暖气,她觉得热,随手脱了外套。

一道不友好的视线扫过来。

江枝雾侧头,发现赵识檐脸色不太好看。

他质疑地盯住她的红色毛衣,仿佛在说,怎么又是这件。

又想到了什么,她有点不好意思,喃喃道:“过年穿红色,比较喜庆。”

“过年要穿新衣服。”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昨夜刚下过雪,这会路上还不太好开。到了赵家老宅,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

刚进院门,有佣人上来,替她提过茶叶和酒。江枝雾拽了拽赵识檐袖口。

他扭头。

竭力克制着,她看上去仍然很担忧,闷声闷气,“我,有点紧张,你们家里人多吗?你爷爷他…”

“今天人不多。”赵识檐把她的手拉下来,握住,淡淡道,“我爷爷很好,不用担心。”

江枝雾在心里打草稿,见到他的长辈,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拜年吗,还是自我介绍什么的…

正纠结着,突然听到赵识檐冷冷道:“你他妈的又在拍什么东西?”

江枝雾抬头,看到赵家二少爷站在台阶上,笑眯眯地收起手机,中气十足朝这边叫了一声,“嫂子好!”

*

以前只在电视机上看过的商业传奇,现在活生生就在眼前。江枝雾低下头,心跳如鼓,有种面对高中班主任,不敢犯错的紧张感。

她一度感觉自己结巴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几份报纸。赵老姿态不见半点松懈。虽满头白发,却精神烁烁。

看着严厉,和她交谈时,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只是随便话家常,问问家里有什么人,还有兴趣爱好之类的。

赵识檐寸步不离地陪在旁边,让她紧绷的情绪一点一点慢慢缓和下来。

后来又陪赵老下了几盘棋,喝点茶水,时间消磨地很快,到了吃饭的时间。

饭桌上赵识黔一个劲地要和赵识檐喝酒,赵老心情似乎不错,也跟着喝了两杯。万姨看今天气氛好,热热闹闹的,便随着他们胡闹。

男人喝酒,谈天说地,吃饭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万姨看江枝雾吃完了,放下筷子,就热心地把她拉出去遛狗。

遛了一圈再回来,赵识檐已经喝的趴在桌上,闭着眼睛打盹。

“嫂子!”赵识黔展臂呼她。

“怎么了?”江枝雾换了鞋,忙走过去。

赵识黔的表情很为难,“我哥他喝多了歇菜了,话都说不利索。但是感觉好像很不高兴,碰都不让人碰。我想扶他去房里睡觉都不肯。”

江枝雾跟万姨去遛狗后,他们招呼着又上了几瓶酒,白的红的混在一起,后劲特别大。赵识檐平时不是会喝很多酒的人,这会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她轻轻拍拍他的肩。

有一点清淡的香气飘散开,赵识檐即使喝醉了,也还认得这味道。

他瞳孔放大,花了点时间,认出她后,眼神都变了。

赵识檐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跟前带。

江枝雾被他拽的脚步不稳,听到他呢喃,“为什么…”

她听不太清,凑上去,“什么为什么,你在说什么…?”

她问的话,他一句都不接,就在那里反复问为什么。

赵识檐撩起她一簇发尾,眯着眼,“黑色的…”口齿倒是很清晰。

“嗯…”江枝雾镇定了一下,把头发从赵识檐指尖抽回来。

他又抬手去扯她的毛衣,“红色的。”

“嗯…”

“哪里不对?”赵识檐声音低的几乎无法分辨,“哪里不对…”

他连愁怨的模样都是很好看的,眼角和嘴唇都是不寻常的艳色。

江枝雾恍然。

她一向都反应慢半拍,听到现在才明白,他还在计较那天游戏的事情。

有这么介意吗?

她哭笑不得,只能低声哄,“没有不对,你先去休息一下好吗?”

往常他算是个克制的人,这会像是解放了某种天性。拉着她的头发和毛衣不放,扯了这头揪那头,表面还是无辜极了的样子。

被人弄得衣衫不整…江枝雾的脸和耳根子全红了,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加上旁边还有外人在,她不习惯人前和谁这么亲近。

江枝雾把他的手拽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别闹了,你这样是在骚扰我吗。”说罢去掐赵识檐的脸,想让他清醒清醒。

她用了点力气,赵识檐大概有些疼,细细嗯了一声。可能是喝多了酒,他那双微微上扬的眼溢满了水雾,全是欲语还休的委屈,像是要诉说什么一般。

真是懵懵懂懂,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她忍不住又掐了一下,像逗小狗一样。

赵识黔像发现了新大陆,拿起手机,几乎要怼到赵识檐的脸上拍,大笑道:“卧槽,第一见我哥喝醉酒撒娇,我次奥,好可爱啊,真是不能直视,太可爱了受不了了!!简直太好玩了,像个娃娃一样,真的是赵识檐吗?!!我得多拍几张!!”

后来还是万姨喊了别人帮忙,两三个人一起,才把赵识檐给挪到房间里去。

等人出去后,江枝雾趴在床沿,问了几遍,“你要喝点水吗?”

赵识檐睁眼,看到江枝雾俯身下来,盯着他看。等了半晌,没有预料之中的吻,他一下失落的不行。

他突然开口,声音委屈,分外茫然,“江枝雾…”

她忙应声,“嗯?”

赵识偏过头,檐无意识的问,“你还要喜欢她多久…”

江枝雾没听懂,哄着似的,“什么喜欢——”

“还要等多久….”他的目光暗了一下,似乎忍了很久的感情突然宣泄出来,嘴巴一张,似乎哽咽,“哦,不对…你说了,要跟我试试…”

赵识檐又恍惚笑起来,像是十分高兴,可冷冷的黑眼睛里仿佛流着一汪水,宛如大雨磅礴里濒死的鹿,寂静又无力,多看一眼都令人心碎。

以前,她不会为了赵识檐任何无措的表情而难过,只是颇为烦恼,无以为报。

可现在,他只是这么伤感的一个眼神,就让她不由自主地鼻酸。

江枝雾喉咙哽着,心里很是难受。像被定住了一样,僵直在原地,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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