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兄妹住得不远，就在张菜花家后面三排。

司马灵路过张家，顺路探望。

张土豆和赵小翠捡来的女儿蹲在院子里玩泥巴，张菜花给两个孩子出了一道题目：十五个土豆，分给三个小朋友，应该怎么分？

两个小孩脱了鞋。

手指脚趾齐齐上阵，最后得出结论：每人分五个。

做对题。

两人分别得了一颗干枣作为奖励。

司马灵跟张翠花打过招呼，从张家出来，看小屁孩得意洋洋的脸，也出了一道题目：七个土豆，三个人，应该怎么分？

张土豆忙说：“这简单，才七个，比我妈说的十五个容易多了。”

赵小丫年纪小一点，叽叽喳喳学舌，“这简单！”

然后两个小屁孩脚趾都不用，光扳着手指在那算。

司马灵笑笑。

深藏功与名。

想当年她还是个小学生，好不容易熟背九九乘除法，结果天天被分数吊打。

现在，她苦尽甘来，也想让张土豆和赵小丫尝尝她当初吃过的苦。

司马灵来到霍家。

霍芳正在院中洒扫。这几天不下雪，天气又干又冷，到处都是灰，霍芳虽然腿脚不便，但是打扫卫生和姬潮一样利落。

“通身。”

秀丽端方的女人见她，忙放下木盆，微微躬身。

司马灵不爱这套。

她二十岁都没有，天天给他们拜神一样拜来拜去，迟早有一天早衰。

“霍青在家吗？”

“哥哥刚吃过饭，在后院看书。”

“书？”

司马灵穿过房子，从后门出去，果然看到霍青坐在矮椅子上看书。

面前还放着一碗粗叶子茶。

“通身……咳咳咳……”男人见她，刚要起身爆发出一连串咳嗽，脖子都红了。

司马灵自己捡条椅子坐下，“别起来了，难道我没有手脚，还要你帮我抬凳子不成？”

霍青顺口气，摇摇头。

“冬天，我身体总不太好。”

“免疫能力低下就多吃饭早睡觉，我看你年纪轻轻的，脸色苍白、发量稀疏，肾虚得很呐。”

“肾虚？”

“啊，就是两个腰子不行。”

司马灵架起双臂，指了指肋骨，霍青更迷茫了。

只言片语没法解释中医的奥妙。

司马灵说过便不再细说，只让他注意身体，不要自己玩自己，然后在霍青看书差点又看入迷时，轻描淡写问起受伤的四个村民。

“他们是不是为我摘菜，才出去的？”

“是，也不是。”霍青合上残破发黄的书卷，叹了口气，“供奉通身本就是我们该做的，再说……即便您不吃，他们也是要去的。”

这样的天气，野菜珍贵。

不论是自己吃，还是拿到村中集市交换物资，都有利可图——火石催发土壤的效力有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听起来荒谬，为一点蝇头小利舍得豁出性命。

但是这样的世界，哪一分哪一秒不是豁出性命呢？

司马灵沉默片刻，又问，“姚工同你提过铁房的事了吗？”

霍青点头。

男人捏着书，烫手山芋似的左右手，来回倒。

好不容易平息，又开始咳嗽。

司马灵看他一眼，怀疑这厮是不是战术咳嗽——怎么一到关键时间就咳咳咳咳咳，难道嗓子眼还会看风向？

“铁匠有三个，都是老手。”霍青说得很慢，说一句抬头看她一眼，“铁矿石也有，是村里原先剩下的库存。”

“继续。”司马灵盯着他的喉结，目不转睛。

霍青脸一红，清下嗓子，没好意思再咳。

他磨磨蹭蹭说堆有的没的，最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我们出人出矿，只求通身能做几个崭新的金光铁盆，就是虎口林抗击金刚猿时的那种，剩余的铁随您处置。您也知道，我们住在外圈，常有虫蚁侵袭，手边又没建材可以搭建避难所和仓库，万一遇到异兽入侵……”那可是首当其冲的肉盾。

这个要求并不高，提的方式也恰当。

霍青估摸司马灵会答应。

可是他说完条件，瘦弱的女孩杵着下巴并未立刻回复。纯良的杏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青有不妙的预感。

“通身？”

“嗯。”

“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霍青滞住。

说实话，他看不清司马灵。

她能在他们孤立无援的时候，扛住压力出来帮忙，什么回报也不要，甚至为几个受伤的村民，特意找他问话。

这种善良和细致，他从未见过。

可是司马灵的固执也是相当固执。

比如现在——

她死活不松口。

甚至打起了哈欠，说昨晚被家里的狗和鱼闹到了，困，要回家补觉。

然后不由分说起身就走。

霍青扔开扭成麻花的书，进屋。

霍芳躲在门口，和亲哥撞个正着。

“你躲这干嘛？”

霍芳脸红一下，低头拧袖子。

眸光闪烁。

霍青不明所以看眼妹妹，离家找人商议。

司马灵回家，家里来了客人。

张家夫妇领着儿子张土豆和赵小翠捡来的女儿，赵小丫，整整齐齐在屋里等她。她开门进去，社交恐惧症的壮鱼松口气，把怀中差点勒死的小灰放开，朝她走来。

“小灵，他们等你好久。”

司马灵眼睛一转，露出纯良的微笑，“有事吗，张叔、张姨？”

张大强梗着脖子道，“七个土豆三个人分，分不匀，有人多得一个行不？”

“行啊，怎么不行？”

每人分两个，余一个给谁都行。

数学又不是死的。

张菜花想的却比丈夫多一点。说村里教小孩识数，总共就几道题，全是一百以内的算法，而且都是整数。

他们日常生活虽然会碰到7个土豆3个人分的事，可是随便分分，谁也没认真计较。

“我觉得要算，肯定是能算的，否则灵儿怎么会给两孩子出这道题？”

司马灵在张菜花心中不是一般人。

做什么都有深意。

“要算，的确能算。”

司马灵捡块平整的柴火，伸指，手指所过之处烙下黑色的糊印。

几缕薄薄的青烟飘起。

她看着久违的数学符号，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7/3=2又1/3

女孩拿来煮熟的冷土豆，捣碎，放入细盐搓成大小均匀的土豆球。

总共七个。

两个给张土豆，两个给赵小丫，还有两个……略过一脸嫌弃的姬大熊，放到正在舔毛的小灰面前。

剩一个，她用匕首切成三等份，分别送给三个“小朋友”。

“三分之一的意思就是大家都有份，谁也不吃亏。”

张大强恍然。

确实大意了——没想到土豆还能捣成泥再均分，这样，的确哪个孩子都不吃亏。

张土豆捡起木板，依依不舍。

司马灵小学生时代恨之入骨的分数，他看得入迷，半晌忸怩道，“灵儿姐姐，我能把这块柴带回家吗？”

“拿去吧，如果你想，我还能给你布置几块家庭作业。”

张土豆喜出望外。

搞不清状况的赵小丫也跟着欣喜若狂。

两个小傻瓜。

司马灵伸出一阳指，咳，伸出手指在柴片上龙飞凤舞，写下数道分数练习题。然后用绳子捆好，给两小孩背回家慢慢写。

天色渐暗。

她靠在门边打哈欠，肩膀耸成小山，“唔，总有一天，我要在村里建学校……折磨所有人！”

姬潮抚摸她的头。

摸了好久，“小灵，你是不是有心事？”

司马灵点头。

垫脚勾住姬潮脖子，连蹬带爬，像只树袋熊挂到他身上，使劲晃悠，“霍青想要建设自己的避难所和仓库。”

“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在建村中村。”司马灵又往上爬一点，双腿缠到姬潮腰间，扣死，“龙正知道，非宰了他不可。”

姬潮搂住她的屁股，低头碰了碰女孩的鼻子，“就像鲛人在海中争领地？”

“对。”

“你打算怎么做？”

“一碗水端平。”

姬潮笑起来，“跟你刚才胡画的字符一样？”

“怎么能是胡画呢！”她纠正他的措辞，一本正经，“我来自你所传承的文明之后，但又在现在的文明之前，我的知识根正苗红，很靠谱！”

“嗯。”

“你不信？”

“我信。”

姬潮又低头蹭她鼻子，恋恋不舍地刮来刮去，声音充满笑意，“小灵，聪明又可爱。”

司马灵揉揉眼，说要睡觉。

真是的，这么夸，她必定膨胀啊。

两天后。

司马灵先找到龙霄，然后又找到姚工。三个人搞地下工作似的，鬼鬼祟祟聚头，先吵了两天，然后大吵特吵了三天，最后敲定了护村墙plus计划——护村盾。

霍青等外来人员，要的不过是金光屏障给的安全感。

想通之后，司马灵决定给他个大的。

小的金光护盾通通不要搞，直接搞个大的，把全村都围起来。这样危急时刻，所有人都能护住，省得异兽还没搞定，一群人为几个破盆先窝里斗了。

龙霄抽空在本村的土窑旁，按照姚工给的方案，突击搭建小型铁房。

铁房完工后，司马灵邀请下风村和下龙村双方代表碰头。

说是双方代表，其实只有龙正和他的狗腿子，以及霍青跟他的狗腿子。

龙正见到铁矿石，大吃一惊，骂骂咧咧。

说这些年怪不得怎么追都追不上下风村的发展，害他怀疑自己的领导能力，“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家伙竟然私设铁房，还私采铁矿！”

司马灵摆摆手，“差不多得了，废墟的人又不在，村长您不用表忠心。”

龙正换张嘴脸，拿起铁石温柔抚摸，“成色真好……干他娘的，这得出多少精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