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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火盆装入护村墙的那天,很多下风村村民都来了。

他们对铁盆很有感情,凝望的目光,充满司马灵无法理解的虔诚和怀念。

小火盆铸成后测试过一次,装入土墙后又测试一次。

整体效果出色。

别说防异兽,就是防废墟也绰绰有余。

龙霄惊到了。

安静了很久。

司马灵围着护村墙绕几圈,安安心心回家。

外部防御的建设告一段落。

只等龙霄收尾。

司马灵琢磨起食物问题。

她没再接受下风村村民送来的反季节野菜。

天天吃肉干和姬潮用水还原过的菜干,怎么说呢,行是行,就是舌头木,有种吃方便面菜包过日子的凄凉感。

司马灵还能适应。

姬潮却不行,鲛人本来就是深海生物,在陆地各种不适应。

水果野菜丰富的季节勉强能活,到现在……因为食物匮乏,长时间缺乏微量元素。姬潮跟她睡一晚,第二天能在床上掉好几块鳞。

就连总是光滑如鸡蛋的脸庞,也逐渐开裂。

“这样下去,你会变成鱼干吧?”或者先秃尾巴。

司马灵拾起掉在床上的鱼鳞,翻来覆去地看,“好好的一个美人,这么快就迟暮了,可惜。”

姬潮脸上裹着沾湿的帕子。

说话瓮声瓮气,“看我变丑,小灵你在偷偷高兴?”

司马灵摇头,“我没有!”

然后一把抓过昏昏欲睡的胖狗,摇了摇,“不信你问小灰。”

冰狼幼崽发福了。

胖成个球。

冰蓝色的大眼睛变成豆豆眼,怎么看怎么憨,智商顶多+3这个样子。

姬潮盯着狗腿之间的缝隙,舔舔唇,“小灰的结晶尾巴应该长大了吧……”

司马灵收回狗,塞到身后。

“你遛了这么久,对它就没一点感情吗?”

“没。”

“……”

“我们在海中会圈养鱼群。”姬潮揭下帕子,嘴唇干得起皮,“小灵,是我重要还是小灰重要?”

这个问题。

司马灵觉得有点耳熟。

对了。

有些女生恋爱期间会拿这个问题考验男友,做对了,加分,做错了……跪搓衣板都是轻的。

惹。

司马灵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有朝一日会落到她头上。

她好歹也是个女生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

司马灵僵一下,搓搓小灰圆润的狗头,笑出可爱的虎牙,立马转移话题,“姬潮姐姐,你之前都会去海边偷嘴,为什么现在不去了呢?”

这回轮到姬潮僵了。

壮鱼长手长脚的,不知道放哪。

半晌,出口闷气,“龙霄在,我不走。”

司马灵有点感动。

“你怕他伤害我吗?”

壮鱼看她一眼。

很轻地嗯了一声。

司马灵撇下小灰过去摸鱼头,“现在村里暂时没问题,我跟你一起出去觅食吧,吃到皮肤光滑再回来。”

姬潮怔住。

没想到还有这种解决办法。

心中暖烘烘的,伸脸蹭了蹭司马灵小小的手,一把捞过细腰箍在怀中,声音有点沙哑,“小灵很担心我?”

“嗯。”

“有多……担心?”

“担心得晚饭都吃不下去……咳,你先放手,我的腰子,肾,肾快被你捏坏了!”

姬潮松开手。

脸红红的。

司马灵以为他皮肤过敏,忙把湿帕子重新浸过按到鱼脸,沉声道,“我们明天就走。”

两人离开。

通知了龙正和霍青。

陈大力告诉她,保卫队外出巡逻,最近总捡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腐尸,人和动物都有,恐怕是基因污染的恶果。男人让她外出小心些,遇到奇怪的东西,能躲则躲,小心传染。

司马灵点头。

表示自己是异能者,基因还算稳定,让他别太担心。

陈大力又说前天落下一颗流星。

就在东边森林,让她别靠近,异兽就爱吃掉落的天石。

张大强拉开絮絮叨叨的陈大力,告诉司马灵几处可能还有食用植物的地方,“都是我这些年的私人珍藏,你和姬潮放心去,应该不会空跑。”

“谢谢张叔,我走了。”

司马灵背着小篓子,怀中鼓鼓的,是越来越圆的小灰,身后则站着又高又壮的姬潮。

“应该不会有事。”陈大力喃喃自语,瞧着远处狂奔而来的龙霄喊了一嗓子,“别追了,人已经进林子了。”

司马灵外出,跟许多人说了,就是没跟龙霄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有多不待见龙霄,偏龙霄自己看不出。

“灵儿真是,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这么怕我担心吗?”龙霄奔得貂毛都乱了,杵着膝盖气喘吁吁。

陈大力,“……”

张大强,“……”

就连在旁边带着张土豆前来送行的张菜花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曾经的村草,真可怜。

霍青和霍芳站在另一边。

霍芳眼睛红通通的。

霍青奇道,“你哭什么?”

“哥,我眼睛进沙了,疼得很。”

霍青掩嘴咳嗽两声,眉头紧皱。

望着司马灵和姬潮的背影若有所思。

森林光秃秃的。

两人沿着正道走,越走越秃。司马灵对潜伏在树梢上的金刚猿有阴影,不大愿意进去。可是随着干粮的减少,还是只能带着姬潮和圆滚滚的小灰往人迹罕至的深林去。

“希望张叔给的地点有收获吧,要不我俩该饿死了。”

姬潮抿着唇。

眼球有些发黄。

鱼鱼不仅吃不好,晚上露营怕异兽来袭,还不肯阖眼。

一连熬几天,熬得身体都瘦了一圈。

只有小灰成天瞪着绿豆大小的蓝眼睛,这看看,那瞧瞧,跟地主家出来郊游的傻儿子似的,一副岁月静好、天真愚蠢的狗样。

“这有刺莓!”司马灵看到熟悉的高树,还有上面风干的黑色果实,跳了跳,乱糟糟的头发更乱了,“姬潮姐姐,这个很好吃的,就是有点少……你等着。”

她示意姬潮蹲下,然后骑坐在壮鱼的脖子,小心采摘风干的果实。

“唔,好甜。”

司马灵吃一颗,将好不容易采到的一把全都往鱼嘴里塞。

姬潮吃一口。

脸色瞬间好起来。

鱼鱼一面嚼,一面抬头看这神奇的小果,嘴边全是青黑色的汁液。司马灵看得好笑,掖住袖子帮忙擦嘴,“好吃吧,我以前差点饿死,就是吃这个……没想到冰期也有,还更好吃了,就是有点干。”

女孩小小的手在长满尖刺的树枝中间,灵活穿梭。

一颗颗刺莓摘下。

手背也划出一条条血痕。

姬潮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我来吧。”

“你的手太大了,不适合。”司马灵摇头,继续往姬潮嘴里塞果子,“多吃点,多吃点,别客气。”

没一会儿,鱼鱼吃得腮帮子疼。

微尖的耳朵下垂。

司马灵从背上取下小篓子,往里继续装。摘完一面,摘另一面,好好一棵树最后光秃秃的,当然她的手,也变得伤痕累累,伤口中还有细小的木刺。

姬潮蹲下来,手掌下压,半天才召来一点水帮她洗手。

司马灵处理过伤口,看小黑吃得怪欢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抓起狗头不让吃,“你吃什么都能长肉,回家再吃好么?”

小灰“嘤”了一声。

可怜兮兮舔爪子,肚子还很惨地发出几声叫。

司马灵叹口气。

伸手挠狗下巴,“算我求你,小灰。”

小灰喷出口气。

扭头走开。

走了没多久又圆润地滚回来,在司马灵怀中撒娇,嘤嘤嘤的样子说不出的讨嫌。

司马灵笑笑。

rua下冰狼幼崽的头,将果子小心翼翼收好。

姬潮绕到女孩身后,用手指帮她梳顺头发。

司马灵重新绑过,也招手让姬潮弯腰,帮他梳理黑发,“我坐你肩膀,酸吗?”

“不酸。”甜。

“那就好,我跟你说颈椎病最难受了,疼起来连着背,要命啊。”

“是么?”

司马灵郑重点头,小声说幸好这个世界没手机,她到现在都没犯过。

姬潮听得半懂不懂。

抱她在腿上,捡块石头坐下。

他捂着她的手,不让乱动,生怕伤口恶化。司马灵却是闲不住的多动症患者,一会儿捏鱼脸,一会儿整理背篓。

光秃秃的森林。

因为一大一小的到来,变得不那么冰冷窒息。

沙拉拉——

沙拉拉拉拉——

干枯的灌木丛传出异响。

有点渗人。

司马灵正瞌睡,想靠着姬潮的肩膀跟庄周吹会儿牛,忽然清醒,难受地皱起眼睛。

“什么?”

姬潮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很快,将司马灵拽到身后。

“什么味儿?”她动动鼻子,忙掩住,“这是粪坑炸了吧,又熏又臭……yue!”

女孩干呕两声。

捏住鼻子从姬潮身后谨慎探出脑袋。

倒不是她胆子小。

只是论肉|体,鲛人强悍许多,遇到困难躲在鱼鱼身后已经变成条件反射。

“你留下。”姬潮往前,不放心地抓出小灰,冷道,“保护小灵,她死了,我就把你吃了。”

小灰惊了惊。

忙摆出拉屎的姿势,随时准备亮尾巴。

经过这么多事,小灰悟了。

狗生最大的金手指,就是认了司马灵这个好主人。

她没了,它大概率也没了。

胖成球的狗一边嘤,一边往后缩。

狗屁股撅得老高。

“好圆。”

司马灵揉揉狗屁,看着姬潮慢慢往前。

鲛人扒开灌木丛。

绝美的容颜瞬间开裂,如果不是他种族优越,没有反刍的习惯,当时就该吐了。姬潮背过身,捂住嘴巴,脸色由青转黑,再由黑转白。

精彩得宛如跑马灯。

“怎么了?”

“腐尸,生蛆了。”

“……卧槽。”

姬潮后退两步,默默扶树。

选了个司马灵看不到的角度,口吐芬芳。

司马灵掏出帕子捂住口鼻,拔出匕首,小心翼翼跨进去。

腐烂的尸体……看起来非常下饭。

但是跟之前看过的尸体又有不同。

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两条刀口宽的伤口乌黑发烂,填满蠕动的蛆虫——通常来说,后背这个位置受伤,是不会喷出这么多血的,而现在周围土地都被这两处伤口喷出的血染透了。

不可思议。

难道这人动脉长在肩胛骨?

司马灵又看,发现这大约是个男人,身体线条挺年轻的,没胸,没屁股,就是头发灰白,不太好判断是少年白还是老年白。

司马灵,“你没死吧?”

尸体,“……”

司马灵,“没死你就吱一声。”

……

…………

………………

尸体,“吱。”

小灰吓出一声踩尾巴的惨叫。

姬潮嘴边还沾着亮晶晶的液体,一个箭步冲回来,又差点被熏得晕过去。

司马灵摆摆手,“没关系,都烂成这样了,应该伤不了我们。”

姬潮平静下来,捏住鼻子,“臭。”

司马灵笑笑,“我发现你的时候,也很臭啊。”

姬潮一僵。

“骗你的啦,有点腥是真的。”司马灵笑笑,示意姬潮别过来,“我处理就行,你别把好不容易吃进去的果子又吐光,我好辛苦才摘到的。”

鱼鱼缩回脚。

乖巧站立。

因为嗅觉太敏感,只能抓过小灰堵住鼻子。小灰虽然讨嫌,身上却没什么味儿,冰狼这个种族除了爱掉毛其实挺干净的。

当然,死狗常年窝在司马灵怀中。

有股小灵的……甜香。

司马灵削掉“腐尸”周边的灌木。

折截不大不小的树枝点燃火,对着“腐尸”伤口中的蛆虫一阵摇晃。感知到可怕的热意,蛆虫慢慢爬走,很快消失在干裂的土壤中。

女孩低头,瞧会儿伤口小声道,“忍住,我帮你把腐肉割掉。”

腐尸一声不吭。

只有小指动了动。

她吸口气,使着匕首一点点切除腐肉。

因为有帮姬潮切割的经验,操作2号“腐尸”得心应手,可怕的伤口清理过后露出粉红色的肉,“腐尸”是血太多,新增的伤口也没多少血涌出。

司马灵不太确定这人能不能活。

“你也太惨了。”她吸下鼻子,唤来火焰,将“腐尸”后背两个最大的伤口用火烫平,“行了,你在这里躺个十天半月不动弹,等伤口差不多长好,再起身吧。”

“腐尸”一动不动。

司马灵蹲得颈椎痛,转转脖子,又说,“你抬起头来我看看,脸上有没有伤口?后脑勺看着没问题,就是有几只跳蚤,前脸还好吗?”

“……”

“大哥,你别不说话啊。”女孩擦擦匕首,声音低下去,脸上有几分无奈的温柔,“脸上的神经和血管更丰富,要是有伤,又没处理,到时候带有病菌的血液循环到大脑,把你整个人感染成脑瘫,我不是白救了吗?”

“没有。”

“腐尸”说完,脸埋得更深,彻底没气了。

他的声音好难听。

真的好难听。

司马灵耳膜一痛,打开背篓,放下干粮和水还抓了一小把刺莓,“我们的食物也不多,你要是能活下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吧,这里已经是基因重度污染区了。实在没地方去,往西一直走,大约三天能看到一个村庄,守卫会让你进来的……大概。”

她絮絮叨叨说一堆。

还想问他是哪个村的,怎么遇的难。

姬潮不乐意了。

鱼鱼强忍不适,抱着小灰过来,“小灵,你真的闻不到,除了腐臭味,他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

“什么?”

司马灵捏着鼻子转头。

姬潮说不出。

他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想吐得难以遏制。

心情也很烦躁。

骨头痒,尾巴痒,全身的细胞都想捏碎他。

“哎,算了。”看着难受的鱼鱼和瑟瑟发抖小灰,司马灵捏着鼻子出来。见死不救,良心难受,但是她同时又很明白,自己能做的有限。

剩下的,只能看命。

两人一狗远去。

躺在地上烂成一滩污血的男人抬起头来,干枯的指深扣地面,金色的眼睛浑浊极了,仿佛墓地中死而复生的亡灵。

男人茫然地盯着司马灵的背影,往前,爬一步,凑到女孩的脚印闻了闻。

“小……灵……”

“小……灵……”

“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小……灵……”

“小灵。”

男人不停练习。

从干涩到流畅。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气味逐渐弥散时,终于发出了清脆、婉转,和破烂之躯毫不相符,却跟绝美鲛人声音一模一样的,“小灵”。

浑浊的金色眼睛不再浑浊。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瞬间荡涤。

漆黑的夜,狂风大作。

吹乱本就凌乱的枝丫,妖风裹挟着更妖的愿望,吹向很远的,越来越远的某个纤瘦的身影。

司马灵打个喷嚏。

揉揉鼻子。

“对对对,张叔说的就是这……我对花粉过敏,这里肯定有花或者粉……阿嚏!”

遇到“腐尸”,为避免麻烦,两人立刻换个方向前进。

按照张大强的私藏地图,二人找到一块有地热的树林——跟外面光秃秃的林子不一样,这里的花草树木已经开始发芽,嫩绿嫩绿看着十分养眼。

司马灵采些嫩芽,给姬潮拌了份生草沙拉。

佐料有限,好在来的路上掏了蝶蜂的老巢,获得两罐绿色的蜂蜜。

加了蜂蜜和刺莓果。

姬潮吃草吃得很快。

司马灵摘完能摘的,发现一撮东倒西歪的野玉米杆子,地上到处都是巴掌大的鸡爪印和鸡毛。一看爪印,司马灵大腿隐隐作痛,痛心疾首道:“这片玉米地肯定被大|麻雀祸害过,你看,上面都是鸟的脚印。”

姬潮吞完最后一口生草沙拉。

过来翻看。

“东西都没了。”

“那肯定没了,大|麻雀是最能吃的,没把杆子嚼了算是良心未泯。”司马灵心疼地蹲下,发现玉米杆底部长有一串串地瓜似的蛋,一扒拉,发现是从玉米的根系长出。

她挖一些放到背篓。

吃饱喝足的姬潮刮她的鼻子,“能吃吗?”

“不清楚,但有可能是野玉米的种子,我带到村子周围播散看看,说不定来年出村就能采到新鲜的野玉米。”

接下来几天,两人又去到两个有地热的树林,采些新鲜野菜吃。

姬潮吃过,皮肤不干了,他们才来到通往海边的秘洞。

故地重游。

两人手牵手,走得很慢。

昔日的小溪,被司马灵炸成一条大河。

这个季节水位浅、水温冷,水里别说鱼,连草都看不到。两人进到山洞一路往下,腥咸的海风阵阵袭来。司马灵过敏发痒的鼻子好了许多。姬潮最欢乐了,还没到海边,走到水位差不多的地方就脱了衣服游泳。

他游起来,真的很好看。

模糊了童话和现实的边界。

司马灵托腮看鱼鱼肆意游泳,看够了,捞起裤腿往礁石群去。

姬潮跟在后面,在司马灵挖出第一个海螺时,脸绿了,又很快恢复正常,“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要捡东西吃。”

“不捡白不捡嘛,这个季节的海螺好瘦哦。”

她生火,烤螺。

姬潮从海中抓回几条花花绿绿的鱼,坐在礁石上慢条斯理吃。

长长的尾巴泡在海水中,任由海浪拍打。

天空阴霾。

空气也很重很沉,吸到肺里不太爽利。

可是司马灵莫名惬意。她想念这里的一切,哪怕这个季节的海滩并不好看,甚至有点阴森。

也许。

她只是想念和姬潮在这里的时光。

与世隔绝,吃吃喝喝。

咸且快乐。

螺烤得滋滋冒水。

司马灵一面唆,一面跟姬潮讲起《海的女儿》,她讲童话并不引人入胜,用词干巴巴的,既描绘不出小美人鱼的美丽和勇敢,也描绘不出王子的英俊和傻逼。

姬潮咬碎鱼骨头,咔咔吃掉。

“我小时候听过这个。”

“嗯!?”

“红姬虽然变成泡沫,但是得到了永恒。”姬潮听到的故事中,把小美人鱼爱丽儿称作红姬。

“什么?”司马灵伸长脑袋,眨眨眼,“拜托,她变成泡沫了哎,如果狠心一点,她不仅不用死,还能把别人变成大海里的浮尸……”这算哪门子的永恒,这是被pua了好吗?

姬潮双手撑在黑色礁石,远望前方。

黑发如银河倾泻。

“爱就是永恒,哪怕是没有回应的、无望的爱。”

司马灵顿住。

她不懂。

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和姬潮之间相隔很远。

这条鲛人,不是19岁,也不是29或者39……人类的年龄没法衡量他。他虽然有幼稚和单蠢的一面,但是她的阅历和精神,自以为是的文明世界的阅历和精神,跟他相比太浅薄了。

这种浅薄,不是知识或者异能。

她所有的爱情观,要高的姿态、平等的权利和义务,当然不是说这种爱情观不好,这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自我,减少情伤。

可是理性占领了高地,某些感性或者说“人性”就会丧失。

爱而无果。

爱而身死。

她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没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

而姬潮会。

死去的,傻白甜司马灵也会。

司马灵有些挫败,扔掉螺壳,抱腿坐在火边。

她原以为,自己和姬潮是一路人,结果发现,自己和满脑子后宫的龙霄是一路人,精致的胆小鬼。

而消失的“司马灵”和眼前活生生的姬潮,才是一路人。

那夜他们在海边坐了很久。

没睡。

司马灵后半夜抱住姬潮的脖子,呢喃道,“你骗我的事,我都原谅你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变成泡沫……我很自私,但在这里太孤单了。姬潮,永恒对你而言重要吗?你们长尾巴的人是不是都很一根筋,要不你放弃永恒吧,我救了你,你就一直在我身边……OK?”

这个季节的海螺有毒素,她吃了,舌头麻痹,神智也很麻痹。

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很傻地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圆,OKOKOK地问。姬潮烦得尾巴炸鳞,气孔喷出两粒沙,甩会儿鱼尾,没忍住,终于还是捏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皮。

“小灵,你真笨。”

他捏完嘴,捏她鼻子。

司马灵瘦瘦的,哪里手感都不好,可是姬潮还是很喜欢捏她。

“我有时候,分不清你是真笨还是装笨。”姬潮把她因为麻痹而外伸的舌头推回嘴巴,甩了甩手上的口水,“你如果是装的,最好装一辈子,否则……”

鲛人抬起司马灵下巴,侧过脸。

清冷的月光洒落,将他的鼻和眼照得无比凉薄,凉薄得惊心动魄。

姬潮含住女孩淡粉的唇,渡过清亮的唾液作为解毒剂。

眸光锁住可爱温婉的脸,舍不得挪,说不出的温柔和……怨毒。

姬潮低声说:“永恒的不只是爱。”

还有恨。

鲛人的爱有多刻骨,恨就有多深邃。

但愿爱没有变质的一天。

司马灵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过来老腰都要断了……她不知道这个季节的海螺有毒,吃得那么欢快,更不知道姬潮以解毒之名偷走她的初吻。

她起来,做会儿第二套广播体操,背东西上路。

看着姬潮捉到的一大筐彩色鱼,露出了觊觎但是不敢吃的眼神。

这些鱼有毒。

吃了原地去世。

可是真的,看起来好好吃啊。

“你拿回去怎么办?”司马灵背着收集到的海盐,问道。

姬潮想了下,“养起来。”

“海水鱼,很难养吧。”

“我还带了海水。”姬潮指指二人头顶,乌泱泱的水漂浮在上,全是姬潮的异能在控制,“这些鱼没水也能活几天,不用担心。”

司马灵无话可说。

于是偷偷骂了句“草”。

两人回到村庄。

司马灵把能借的缸都借来。家里摆满了大缸,里面全是姬潮捉来的彩色鱼和海水。彩色鱼生命力旺盛,扛饿。

饿饿清完肠,壮鱼吃起来更舒坦。

姬潮在海里经常圈养鱼。

现在养起来得心应手。

鱼粮有了,鱼命苟住了。

司马灵开始研究带回来的野玉米球茎。

她在村外精心挑选了几个位置播撒,两天不到,全部狗带。看着剩下的半死不活的球茎,司马灵有点沮丧。

又一次播种失败。

女孩干脆放下种菜大业,来到霍青住处串门。

霍芳正在缝鞋。

见到她眼睛一亮,非让司马灵试试大小。

司马灵心情不好,但也没给霍芳摆脸,她不喜欢把情绪带给别人……姬潮除外,鱼鱼就是她的情绪垃圾桶,隔几天就要倒一倒。

“好像大了点?”霍芳有些失落。

“沾水会缩,大点合适。”司马灵安慰道。

霍芳笑起来,又问她喜欢什么花纹。

司马灵不好意思,“你做给我的吗?”

“……不行吗?”

“不是不行。”司马灵看下霍芳的脚,霍芳自己的鞋都破得不成样子。有了之前反季节野菜变成绞杀植物伤人的事,司马灵不愿意接受下风村村民的东西,怕无形中给人家增添负担。

霍芳缩回脚。

低下头,“尺码都是你的,改不了了。”

“那谢谢你,我改天做饭请你吃。”司马灵笑笑,小声说,“不过你下次先给自己做吧……如果村里人欺负你,你哥不方便出面,你就跟我说。”

霍芳脸红一下。

知道她误会自己送鞋的原因了。

但也没说什么。

得知司马灵经常外面跑,需要防滑一点的鞋底,又拿回去雕花纹,说做好会送过去。

霍青出来。

咳嗽两声。

司马灵见怪不怪,问过下风村村民的情况,又问铁房。

霍青说铁房那边很好,村里的武器维修完毕,几个师父在商量新制武器的样子。

金刚猴皮糙肉厚。

只有双耳后的肉和骨头,相对容易戳进。

铁匠师父在研究爪钩一类的武器,司马灵听得大懂不懂,但是事关重大,还是决定跟霍青过去看看。

铁房仓库外面有金色防护罩。

司马灵一眼就看到周围放置的三个小型莲花铁盆。她看向霍青,霍青咳嗽一声,说道,“有人常来骚扰,顺点铁钉之类的小物件。三位师父不堪其扰,我跟保卫队陈队长商议过后,挪用了三个库存的小型铁盆。”

司马灵嗯了一声。

背着箩筐往里。

这个金色屏障,对其他人有效,对她没用。

霍青苦笑一声。

让人暂时关掉屏障,这才跟着进去。

爪钩巴掌大小,很沉。

司马灵把玩一番,看霍青操作,男人咳完,甩动和爪钩相连的铁链,扔向远处,钩子抓住草靶子,紧紧不放。

“如果这是金刚猿的头,这会儿,该从后面钉穿了。”

司马灵点点头。

跃跃欲试。

然而力气小,准头也差很多。

她看看自己扔出的爪钩,再看看霍青扔的,似笑非笑,“你力气不小啊。”

“我好歹也是男人。”

霍青咳一声,脸有点红。

女孩不说话,反复查看爪钩。

霍青凑近些,拿出一套精美的瓷具,“这是我借村里的土窑,亲自烧的,东西成形的不多,掏出来只有这几件能用。”

茶碗、茶壶、蘸料碟、精致的小碗和盘子,还有几个颇大的汤碗。瓷器形状漂亮,能看到手工的痕迹,碗身还有红金二色的莲花,特别贵气。

司马灵看看碗。

怔了一下。

霍青说道,“之前答应过通身,有机会就给您做一套。”

“哦,你是说过,我都忘了。”司马灵接过瓷器放到脚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霍青,爪钩只能对准金刚猿,不准对人,你能答应我吗?”

霍青眼神一暗。

“当然。”

“龙霄是土系异能者,跟他叔穿一条裤子。陈叔虽然疼我,可是十分看中自己的责任,至于张叔……他为了家人什么都肯干,但我不希望有人用胡萝卜钓驴的办法利诱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

“内斗出不了头的,省省吧。”

霍青袖手站在一旁。

本就像鬼的脸,变得诡谲难测。

司马灵啧一声。

抱起瓷器往外。

她劝是劝了,但是劝得住吗?

内圈占据全村唯一的水源,还有草药馆,现在修好了武器,不对付异兽,恐怕哪天矛盾爆发也会先对付下风村的这群难民……而霍青,肯定也防着,现在以对付金刚猿的名义造爪钩,将来未必不会用来对付下龙村的原住村民。

一想到两方人磨刀霍霍。

司马灵头疼得要死。

要是能想到绝佳的办法,打麻将一样,让内圈和外圈打成一圈就好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

但是司马灵背着篓子回家,看到张土豆和赵小丫两个小孩哭唧唧跑来告状,说内圈的小屁孩抢了两人的塑料陀螺和写满数学题的碎木板,司马灵还是满脑子卧槽。

这年头,家庭作业都有人抢。

不能说他们求学如渴吧。

简直就是饥渴难耐。

司马灵好歹是成年人。

不能跑去跟小孩打架,想来想去,从家里的小破仓库搞点垃圾出来,修修补补,又重新给张土豆做了一个塑料陀螺,然后还缝了个略丑的布娃娃给赵小丫。

两孩子来的时候哭唧唧。

走的时候笑嘻嘻。

司马灵在家托腮、翘脚、托腮、翘脚……脑壳都要想破。

姬潮洗完澡出来,穿着松松垮垮的深v衣服,要司马灵帮忙擦头发。壮鱼一屁股坐在她前面,司马灵只得接过干布,包起头发轻轻揉搓。

“唔。”姬潮鼓着腮帮唔一声,舒服地眯眼。其实用异能完全可以把头发弄干,可是司马灵的小手在头上摸来摸去,特别舒服。

于是他假装没有异能。

“唔。”司马灵心不在焉,也唔了一声。

姬潮长手一伸。

拿过她的小背篓,翻起来。

动作熟练得仿佛检查男票聊天记录的女友。

司马灵比较憨,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小背篓相当于一个人的手机,充满隐私。她看着鱼鱼翻捡,甚至主动讲起今天的经历。

听到司马灵去霍青家。

姬潮毫无反应。

原因无他——霍青长得太差劲,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等听到霍芳主动帮司马灵做鞋,机智的鱼鱼感觉不妙,虽然都是女生……可是他现在在司马灵心中也是“女生”啊。

他不会做鞋。

给司马灵的鞋,都是从别人那里拿现成的。

姬潮握住司马灵的脚,冷哼,“你缺鞋?”

“不缺呀。”

“那你好意思接受别人做的?”

“可是霍芳都做好了,说尺码不能改。”

姬潮抢过毛巾。

不要她擦头。

司马灵擦出手感,特别解压,不愿放开珍贵的解压鱼头,“让我擦!你让我擦啊,我压力好大,你理解一下我。”

姬潮高高在上,用鼻孔看她。

司马灵可爱一笑,苍蝇搓手,“要不我问问霍芳,能不能帮你也做一双?”

姬潮走路不费鞋。

也许是用尾巴用习惯了,鱼鱼走路好看又笔挺,姿势正确,鞋子基本不磨损。

姬潮想了想。

冷漠点头。

这也许是个反向下马威。

司马灵揽鱼入怀,继续摩擦。

而壮鱼则继续肆无忌惮翻她的小背篓。

“这是什么?”姬潮抓出一棵发芽的小球,嗅了嗅,偏头看她。

司马灵怔住。

从姬潮手中接过小球,搓搓皮,惊道:“是我带回来的野玉米球茎,不应该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种,都快干死了……怎么还背着我偷偷发芽?”

这球茎,不要脸啊。

姬潮看到小嫩芽。

想吃生草沙拉了。

很蔫。

司马灵触到壮鱼饥渴的目光,瞬间get。

“你等我想想这是怎么回事,想出来天天喂你吃草,别急。”她抓着姬潮濡湿的黑发,编辫子,编一根理一条线,最后经过精密的筛查,发现野玉米球茎发芽,应该是在她进入铁房仓库查看爪钩时。

要说铁房有什么特别……大概是有很多铁和铁矿石。

还有就是,外面莲花铁盆放出的金光屏障。

司马灵脑中闪现一朵银色的火花。

火花调皮地到处乱跑。

她追寻火花,渐渐走到记忆深处,看到小时候村里建起的大棚。说起来,大棚里面的蔬菜,很多都是反季节的……还有外地农户过来承包土地,种植大棚西瓜。

原本家乡的温度是达不到西瓜种植标准的,但因为大棚的存在,使得这一切成为可能。

金色屏障,提供防御能力的时候,是不是也加热了室内?毕竟敌人穿过,可是会烧成渣渣的。

那么问题来了——莲花火盆放出的金色屏障,能不能当成塑料大棚使用?

为野菜提供温暖的环境,从而达到火石粉撒入土地,温暖土地,从而催发生长的效果……就像这颗发芽的野玉米球茎一样。

明明只在铁房仓库待了一小会儿。

司马灵从冥想中睁开眼。

被自己的发现吓到了。

金光屏障当大棚用。

敲!

她这么聪明,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上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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