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不过是轻咳了两声,以元予安的两位贴身侍女书香与墨香为首,个个都是一脸紧张,端茶递水,送手帕,查看被子厚度,检查门窗炭火,没一个闲着的。
真正是把尊贵与娇气做到了极致。
可也没办法,看着半躺在软榻,靠着背后特制的枕头上看书的元予安,没有一个能见着她面的人是可以昧着良心说情况良好的。
倒不是说有多瘦弱,毕竟各种珍稀金贵的药材如流水一般用着,东西魏两朝,整个元氏倾尽力量小心翼翼的养着,若真的是骨瘦如柴也说不过去。
只是,那放在整个天下都可以称道一句殊色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太好,恹恹的,气若游丝的模样看的人不由自主的就得放轻了呼吸。
那仿佛随时都能送了那一口气的模样,怎么能不让人紧张着急呢!
“不打紧!”不当一回事的摆了摆手,元予安对自己的身体比谁都清楚,强行推演天机的反噬罢了。想要看清些事情,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点她早就知道了。
反正没死成就行,只要当时还留有一口气还在,其余的就不算什么了。好好养着,最多过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好起来了。确实是不打紧。
“闷了好几日了,憋得慌,把窗子打开吧。”
看着面前伺候的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就是没一个人有所行动的,元予安不由一叹,“实在不放心就去库房多找上几匹布在窗外头围着,也不会见风着凉的。只要让我看到窗子开着就好。”
知道全族人都紧张,元予安也不会有意的去触及大家的神经,只是,天天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啊,就是她性子再静心里也压抑的紧啊。
更何况她元予安本就不是什么按照教条教导出来的淑女,性子野的很,能安安生生的在家里待这样多天,也不过是身子支撑不住,起不来身罢了。
如今好容易有了点起色,还不想着法子的解闷嘛!
书香和墨香对视一眼,知道自家主子这些日子实在是憋的紧,如今稍稍有点子力气就开始想法子折腾来了,也只能无奈应声。
没办法,在这尚书府上,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只这位主子的任何吩咐,却都是要奉为头等大事来办的。
再有什么想法也得老老实实的去开库房,想尽办法的把元予安的屋子外头周全好,即让她看得到开窗,又得顾着她的身体,不能见了风。
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吩咐,让整个元府上下都动了起来。
就连元子均的书房里,今日前来府上拜访的宇文护都从窗外来来往往的仆人们与众不同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往外头问问郡主有什么吩咐,去找了几位少爷,看看哪个有功夫的,叫他们办去。在去向墨香书香两个那问一声,阿安今天身子如何,可别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对着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招了招手,元子均低声吩咐道。
元予安本就是他的幼女,前头得了几个嫡子方才有这么一个女儿,打心底就宠的不得了,妻子生产时又伤了身子,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他自然的就更疼惜了些。
更何况,他的这个女儿可不得了,长到了七八岁,一下子破解了元氏代代相传,却无一人明白的藏宝图的秘密,找到了老祖宗留给元家子孙的一处机缘。
可以说,有了这处避世之所,只要经营得当,就算东魏西魏改天换日,只要他们元家子弟留得根基在,不愁过个百八十年的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是以,不仅元子均对这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东西魏两国上下,只要是元氏核心子弟,知道内情的,就没有一个是不宠她的。
虽然只有郡主之名,但她元予安在元氏中的话语权别说是公主了,便是连他们西魏如今的太子元钦都是比不了的。
可以想象,得知宇文泰为侄子宇文护求娶元予安之后,元氏族里闹成了什么样。
便是元子均自己,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翻了年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到宇文家去,就怎么看宇文护怎么不顺眼。早就把曾经对这个宇文家里难得欣赏的子弟的赞赏给忘到脑后窝去了。
元子均看宇文护不顺眼,宇文护在他面前又何尝能自在呢!
虽说早就修炼成老狐狸的元子均掩饰的很好,但宇文护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少年心性了,如何能看不出元子均对他的不喜和冷淡呢。
眉头一动心里就猜测了出来,毕竟,他也是嫁过女儿的人啊,元子均的心情他倒是十分能够体会的。
只是,曾经的清河郡主嫁给他时,可没受过这待遇啊!到底,真女儿和假女儿,就是不一样啊!
抬眼从窗子里看着外头来来往往,忙而不乱的元家仆人们,宇文护十分的期待这桩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的婚姻,会给他带来些什么样的变化。
以及,那被他撞破了冰山一角的,元氏所图谋的,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到底是些什么的!
这般想着的宇文护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和元子均搭着话,冷眼看着他的这位岳父大人从一开始对他的审视试探,到最后去了元予安那边的小厮一直没回来之后的心不在焉。
心里对他未来的妻子在这位岳父心中的份量就有了很清晰的认知了。
“也不怕你见笑,我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幼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宠大的,凡是有个不好,我这做父亲的心里啊实在是不痛快,恨不得时时刻刻的守着,痛在我身才好!”
留意到宇文护的眼神,元子均也不遮掩,反正元予安病了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为此婚期还推后到了明年,他当着宇文护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更何况,他再不明白后宅的道道,也知道对于出嫁女子来说娘家的重要性,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
而一说到元予安身上,元子均的话匣子可就收不住了,絮絮叨叨的全是关于女儿的事情。如此,这对翁婿之间这才活络了点。
“以后还要萨保你多担待些了,我这女儿自小被宠坏了,被养的娇贵,脾气又硬,平日里任性的紧,还要你多费心些才是啊。”嘴上埋汰着自家女儿,脸上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啊。
元子均手里端着杯茶,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宇文护的表情。
“大人说笑了,您的掌上明珠,郡主之尊,本就身份贵重,该是照料的精细些的。”反正不管是西魏这边他叔父掌权,还是东魏那边高欢把持朝政,都没人在物质上亏待过元氏宗亲的。
宇文护一辈子也只有年幼时过的稍差了些,余后的年月里也是养尊处优的过来的,怎么也不会被元子均一句娇贵给吓着了。
至于脾气硬?任性?上辈子的妻子他是没见过的,这辈子的本尊也只有以后了解了才能知道的。
不过,想来能让外头传言里交口称赞的清河郡主,也差不到哪去。他对元子均的话保留怀疑。
“郡主的品性陛下是赞过的,自然是贤良淑德的。”想了想,宇文护终究还是用了这么个形容词。是他对上辈子清河郡主的印象,也是浅浅的试探一回元子均。
“贤良淑德?”摇了摇头,元子均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宇文护,终究是没说些什么。
自家女儿什么样,脾性如何他哪能不清楚,眼界宽,主意大,最有主见不过,三从四德什么的,从来就套不到她身上。
别说是她了,就是他们元氏其他的女儿们,也没一个是循规蹈矩的。看着面上都温温柔柔的,可谁知道她们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贤良淑德,那是给外人看的。
他们元氏本就是外族入主的中原,老祖宗游牧民族出身,便是后来学了再多的汉学,代代积攒同化下来,骨子里的那股子野性却是没被磨光的。
他们一族对女儿的教养除了读书明理之外,其他的从不强求太多,自己喜欢什么学什么,乐意玩什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要仪态规矩不出错,大面局上没问题,外头不要传出什么风声来,长辈们只当是不知的。
她家的这个,虽然行事有些分寸,没搅和进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但也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嫁给宇文护还真不知道是谁祸害谁呢!
这么想着的元子均嘴角勾起抹笑容,让宇文护不由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