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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了,没想到林琮却记住了。

赵琼满脑子都是“科举舞弊”这四个字,科举是用来招揽人才的,这是国之根本,所以朝廷格外重视科举,前些年因为政局混乱,科举甚至一度停止,这几年情况好了些,皇上便下令重开科举,对于科举审查也格外严格。

赵琼觉得敢在这个时候科举舞弊的人都是勇士,这些人不但脑子有问题,而且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

如果这事儿没牵连到她身上,赵琼就会乐呵乐呵感慨一下就过去了,但是好巧不巧,这事儿偏偏还和她沾了点边——凡是和科学舞弊沾边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尤其是赵琼一介布衣,什么背景都没有,她就算只进大理寺转上一圈也有够受的。

根据林琮的话,赵琼推测是有人抄了她的文章……可是抄谁的不好,为什么非要抄她的?林琮说他自身难保,难道他也参与了科举舞弊之事?可林琮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与科举出题考官搭上线啊……或许,整个林家都参与了这件事情,包括贺章。

这样一想就解释得通了,赵琼之前就在纳闷贺章这个草包是怎么高中进士的,若假设他是作弊得来的成绩,那么取得这样的成就也不怎么令人意外了。

赵琼立即返回屋中取了斗篷大衣披在身上,打算前去铺子里和父亲兄长商议此事。

湘玲正在里屋练字,她看赵琼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不由感到疑惑:“姐姐是要外出办事吗?”

赵琼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湘玲。她思量片刻,道:“我送你去戏坊王老板处,你先在那里待上一会儿,等我办完事儿再接你回来。”

“到底怎么了?”湘玲看到赵琼眉眼间带着焦虑之色,心下感到几分惊慌。

赵琼道:“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负责查案、审案、判案的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这等司法部门,他们在四处查案的过程中肯定会带着一些兵丁人手前往。

赵琼不知道朝廷的人会不会查到她家,也不知道查案的人何时会来她家,如果在她离开的时候查案的人忽然到了,湘玲独自留在家中便十分不妥,所以赵琼决定先将她送走。

就算查案人员不会立刻到来,在科举舞弊之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赵琼也不敢保证自己家就一定会安然无事,湘玲这段时间是不能够留在家中的。

若赵琼忽然遭难,褚建之和褚时勉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而湘玲不同,街坊邻居都知道褚建之有两个儿子,却对湘玲不大熟悉,因此她大概率不会受到赵琼牵连。

“收拾两件衣物,你估计需要在王老板处小住一段时间。”赵琼急迫地帮她拾掇好了一个小包裹。

湘玲眼神愈加惊慌,“刚刚咱们家来了个生人,是不是那人对姐姐说什么了?”

赵琼点了下头,领着湘玲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小狗围着赵琼的腿打转,赵琼一把将它抄了起来,塞到湘玲手里,“戏坊缺条狗,王老板应该乐意养它。”

赵琼和湘玲走到戏坊附近,看到大门近在眼前,碰巧遇到了外出的王老板。

她立即迎上前去,道:“王老板,我家这两日有些急事,湘玲这段时间估计要托你照顾了,如果事情解决顺利的话,不出五日我就能将她接回来。因信任王老板的人品,我才将湘玲拜托于你,家中事情实在要紧,请您见谅。”

“什么事这么要紧?”王老板吃了一惊,随即又道,“不过几日功夫罢了,住就住罢,都是老交情了。”

湘玲无助地看着赵琼,小脸苍白。

“不要随意外出,听到什么风声也不要往外跑。”赵琼拍拍她的肩膀,不放心地小声叮嘱了一句。

王老板茫然道:“赵公子这就要走了?不进去坐坐吗?”

她歉然道:“不了,我先把事儿给办了再说。”

她步履匆匆,转身离去。

到了铺子,赵琼看到里面没有客人在,于是合上了店铺大门。

褚建之的铺子是卖瓷器茶壶的,刚过了大年,很少有人来买这些东西。

他瞅见赵琼进了铺子还鬼鬼祟祟地关上门,不由笑骂道:“你这姑娘,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赵琼忧虑地看了一圈,问道:“大哥呢?”

“找我有什么事?”褚时勉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手上还拿了一块抹布。

赵琼深吸一口气,道:“出大事了……朝廷在查科举舞弊,有个人,他似乎抄了我的文章!咱们家或许会被牵连进去。”

褚建之手上一只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壶啪的一下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八瓣儿。

“你怎么确定有人抄你的?”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林琮透露给我的消息,他说的一句科举文章中的话,和我曾写的一篇文章中的观点一模一样,‘役归于地、量地计丁’,这八个字一字不差。”赵琼因为走得太急,腿肚子直抽,她坐在室内的一张椅子上,继续道,“我怀疑抄我文章的这个人和林家有关系,要么就是和何夫子有关系,这篇文章我只给何夫子看过……大哥似乎也看过?”

褚时勉脸色难看道:“我确实记得你有写这么一句话,这是前年的事儿罢?”

“是的。”赵琼点点头,“我在过来的路上想了很久,觉得何夫子应该不可能将我所写的文章外泄,他为人正直清廉,德行高尚,更不可能参与科举舞弊之事。”

褚时勉道:“我也认为如此。”

“林琮说他自身难保,恐怕咱们家也将自身难保了,”赵琼道,“我来店里就是为了和你们商议此事,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解释完了,我现在马上就去何夫子的书院跟他说说此事。”

赵琼站起身,道:“爹,如果朝廷真的派人查此事,没查到咱们还好,万一查到咱们,我到时候就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咱们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靠山,甚至连长蒲城都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了,恐怕很容易地就会被抓回去。”

“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有才学也算错,那这世上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褚建之愤然道,“我和你哥哥同你一起去拜访何夫子。”

他顾不上清扫地上的紫砂壶碎片,拿上铜锁将店铺门锁上,拉着赵琼和褚时勉就去了何夫子处。

赵琼垂下眼帘,道:“我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可以一口咬定那文章不是我写的……可我怕抄我文章的那个人乱咬人,把我拖下水。”

人心险恶,赵琼不是第一天体会到这个词的深意了。

“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等咱们和何夫子通过气再说。”褚时勉脸色阴沉。

“我可以恢复我女子身份,到时候有谁会认为这文章是一个女子写的?”赵琼道,“这样我的嫌疑就可以去除大半。”

听起来赵琼的话很没有道理,可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的。赵琼身为男子的时候人人都称赞她有才,如果赵琼突然恢复了女子身份,人人都会质疑她的才华到底是不是真的。

褚建之听了脸色一松,“不失为是一个办法……但不够保险。”

几人很快行至何夫子处,赵琼甚至连门都顾不得敲就进去了。

她一踏进院门就大声道:“夫子!夫子!学生赵琼有事相求!”

何夫子半靠在躺椅上煮茶喝,一副悠闲的样子,但赵琼忽然推门大喊,可把他给吓了一跳。

“礼数都到哪儿去了?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何夫子修身养性多年,几乎没怎么动过怒,然而自从他收了赵琼和褚时勉这两个人为学生,生气的次数和以前相比大大增加。

“夫子,有人抄袭学生的文章,还参与了科举舞弊之事!”赵琼一口气将事情解释清楚。

何夫子听得目瞪口呆,抚着胡子道:“我就说,为什么那时候我房中的一沓文章忽然丢了,现在想来,应当是被人给偷了去!”

褚建之道:“我这小儿子性情顽劣,不想考取功名,却平白遭了这等祸事,求何夫子帮帮我们!”

“当然要帮,我手下的学生怎么能受这等冤屈?”何夫子颤巍巍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我即刻书一封,送给我在宿阳的旧友……”

他此刻心中异常恼怒。

林琮在何夫子看来勉强是个可造之材,他看不惯林家做派,但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还是收下了林琮这个学生。现在何夫子的手下最得意的那个徒弟似乎要受林家牵连,这怎能不让他恼怒。

“这书信送去宿阳,估计需要等些时日。”何夫子吹干信纸上的墨迹,将它封好,装入信封中,“这几日你们搬来我宅中居住,我好歹曾是朝中官员,有些名声,得皇上赏赐告老还乡,大理寺看在我的薄面上应当不会过分。”

赵琼和褚时勉、褚建之纷纷对何夫子感激道谢。

一连等了七日,赵琼在街上买包子的时候听到了林家被抄家的消息,她跑回了何夫子宅中告诉家人和师长此事。

何夫子拍着桌子长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赵琼和褚时勉、褚建之整天战战兢兢地等着,就怕大理寺的人什么时候上门了。

结果大理寺的人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面相憨厚身着蓝衣的小厮。

这小厮登门时客客气气地对赵琼等人行礼,“我家主子派小的来这儿,请您三位去宿阳一叙。”

赵琼纳闷儿了,“你家主子是谁?我家可没有故人在宿阳居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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