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吕子怡擦着头发走从浴室走出来，瞧见唐宓在查阅资料和验算，倒是笑了：“你太认真了。”

吕子怡做事素来效率很高，此时连头发都已经吹干了。唐宓随便“嗯”了一声。

她梳着头发，在床边坐下，“唐宓，我问你一件事。”

她正伏案看书，听到这话抬起眼来：“什么？”

“你喜不喜欢叶一超？”

唐宓心口猛跳不止，她猛然从书本上抬起视线，从镜子里看着长发披散的吕子怡，半晌后吐出一句，“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我喜欢叶一超。”

那一瞬，房间里几乎只能用“死寂”形容。吕子怡喜欢叶一超，这事儿唐宓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此刻她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陡然有一种大音希声的效果。

“说实话，我觉得和你说话挺费劲的，你不喜欢透露自己的想法，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简直是个绝缘体，我心里猜测了你和叶一超两年时间，依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清楚你喜不喜欢他，所以只能问你了，”吕子怡说，“我知道问这话挺讨厌的，但我希望你告诉我答案。”

房间里里非常安静，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唐宓大脑里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那个义务告诉你。”

吕子怡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其事的表情。

“我是理科生，也不喜欢拖拖拉拉，干脆直说好了。我从小到大应该和你差不多，只知道读书，在认识叶一超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某位男生，”吕子怡坐床沿，正色道，“大一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和叶一超，你们渊源很深，而且你太漂亮了，你如果追他，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整整两年时间，我也没发现你和叶一超有什么进展，因此我得出了结论——你不喜欢他，或者说喜欢了也不敢表白。”

唐宓看着他，她一点都不奇怪。她知道吕子怡喜欢叶一超，并且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我的话也明白地告诉你了，”吕子怡耸了耸肩，做了个很西式的动作，“我以后会开始追他，如果有可能，希望你不要妨碍我。”

唐宓心口猛跳，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女生。

半晌后她开了口：“你真觉得自己可以追到叶一超？”

“我就这个性格，我喜欢数学，所以我努力的学习；我喜欢叶一超，我一样会拼命的去追求他。世界上可没有从天而降的好事。追叶一超难度是很大，一两年没什么指望，三四年估计也不会有大成果，但我不着急。现在到毕业还有两年，然后我会跟他一起考托考G最后出国，”吕子怡冷静地分析，“你或许没注意到，我的学习并不差，我肯定可以和他申请到一所大学。”

唐宓垂下眼，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唐宓如蒙大赦，她没有哪个时候像今天这样这么感谢电话铃声的存在。她拿过手机一看，是叶一超的来电。他在电话那头说，如果她有空的话，就到楼下宾馆的大厅去。

叶一超的电话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离开房间走到一楼的大厅。虽然已经入夜，但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照得一切无所遁形，清清楚楚。唐宓站在楼梯口，看着大厅沙发上的两人，脸色微微一沉。

叶一超的电话果然是别有用心。大厅水晶灯下的布艺沙发上，叶一超和一位女士在沙发上对坐闲聊，聊天进展似乎不错，对方脸上露出了格外欣慰的笑容。那一瞬间，唐宓产生了转身就走的冲动，但仿佛心有灵犀般，叶一超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冲她颔首。

唐宓没辙，只得朝两人走了过去。

“我刚刚到楼下的时候恰巧看见傅女士……”叶一超没有让唐宓的疑心持续超过三十秒，爽快的解释了原因，“……你祖母，她来这里找你。”

“嗯。”唐宓干瘪瘪的应了一声，语气缺乏足够的热情。

傅女士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冲着自己这位表情冷淡的孙女开了口。

“阿宓，坐下说？”

碍于叶一超在场，唐宓也只能在叶一超右侧的长沙发坐下来。

傅女士说：“我想跟你谈一谈，所以麻烦叶一超同学叫你下来。”

唐宓面无表情，摆出一副拒绝的态度：“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叶一超看了看祖孙两人，“既然这样，那唐宓，你和傅女士先聊聊，我走了。”

“不必，”傅笙女士冲叶一超微笑，“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唐宓脸色顿时沉下来，一个“不必”还没出口，叶一超却已经答应了下来：“好啊。”

要说的话胎死腹中，就算是唐宓也觉得恼火，“叶一超，你可以去做你的事情，没必要在这里耗时间。”

她是真心觉得，叶一超的时间应该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没必要在这里搅合她家的破事，岂料叶一超却摇了摇头：“不，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挺想知道的。”

他的话坦诚又直白，唐宓生生憋了一口气，不得不咽了下去。对叶一超，她实在是做不出来赶人的姿态。

傅女士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像是觉得叶一超的话很有趣。

“我和你爷爷去年去唐家村找过你，”傅女士说，“当时你的态度很生硬，这近一年的时候，我都在想要不要再次来找你。”

“我的态度没有改变，你不用找我谈话。”顾忌叶一超在场，唐宓不敢把话说的太死，“我想你也很忙。”

傅女士感慨得很，“阿宓，我没想到今天会在路上巧遇到你。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这不是机会，只是巧合。”

傅女士看着自己的孙女，面前的女孩已经到了连语气词都不屑使用的程度。她知道和唐宓的谈话会进行的很困难，没想到这么难。面前的女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孙女，傅女士早就查过唐宓的信息，她所有的师长对她的评价都是“自重自强，冷清孤傲”。

傅女士对她进行过研究，知道自己的这位孙女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那类人，她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自己的任何讨好也很难收到效果。

“你爸妈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对，”傅女士沉默了很久，才缓慢的开口，“我们当时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结果酿成大错。”

唐宓如同木偶般沙发上，背脊笔直，脸上毫无表情。

她想起之前听严晓冬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经警察干嘛”，她想这句话还真是对极了。世界上不是每件错事都可以用道歉来解决。死亡是存在的，自己的父母的死亡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但间接关系却少不了。

“你不需要解释，道歉也没必要，”唐宓有些轻微的不耐，“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不知道的时候，是可以当做不存在，”傅女士态度雍容，不为所动，“但知道了就不行，你毕竟是我的孙女，我不想跟你这么相处，不论你的态度如何。”

她习惯用利索的言语和果断的态度来解决问题，并盼望着对方可以读出自己的态度并且知难而退——但面前的傅女士不是此类。

“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她于是站起来，“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请坐下，我诚心和你谈话，”傅女士脸色微微沉下去，“即便你不在意我是你的祖母，我想对老人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你外婆应该教给你这个。”

傅女士太懂得戳人心窝。唐宓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叶一超也拉了拉她，“别急，坐下再说。”

“阿宓，”傅女士说，“来找你之前，我调查过你。你以前的同学，老师，对你赞不绝口。叶一超刚刚也在跟我说，你非常非常优秀。”

唐宓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微微看了叶一超一眼。她不知道，叶一超和她的谈话居然进行到如此深入的地步了。

“有你这样的孙女，我很骄傲。你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识，经济也基本独立，我清楚，提出和你缓和关系绝非易事。”

她没作声——既然她都知道了，何必自己废话？

“你不用想得太多，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也不是要你认祖归宗。”

傅女士打开精致的手提包，取出一张照片，顺着茶几推过来。

“这是你爸爸的照片，”傅女士说，“你爸爸他非常爱你们母女，如果他知道你这么优秀，一定非常高兴。”

这确实是她无从拒绝的礼物。

唐宓没见过父亲的照片，也无从知道父亲的模样。傅女士推过来的照片，是一张年久的照片，但保存得很好。照片里的少年有着英俊的相貌，正在靠在书架旁专心看书。

“阿宓，你可以留着这张照片，”傅女士看了看表，从容起身，“那么，我先告辞了。”

唐宓自然不会去送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玻璃门外，然后收回了目光。

傅女士离开后，叶一超也凑过来观摩照片：“你和你爸爸有点像呢，嗯，不是有点像……眼睛和鼻子，非常像。”

唐宓没做声，只最后看了一眼照片，收好。

叶一超又说：“去山里逛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