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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拨开孟姜黏在脸上的湿润乌发,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虔诚一吻,不带任何欲望色彩,“对不起。”他轻声抱歉,其中的情绪浓郁到能酿出一杯苦涩的酒来。

孟姜沉沉睡着,向来苍白的面容染上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微微,好似蝴蝶振翅扇起的轻风,眼角还带着未褪净的三分桃色。

青年就这样陪在睡梦中的女孩身边,一动不动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唐三就悄悄起身离开了,只将今日的早餐留在孟姜床头,而他还需要去参加表演赛。

等到孟姜醒来,时间已过巳时。她坐起身,发现身体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又看到唐三给她留的早餐,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最终化为冷漠。

安静地穿好衣服洗漱,孟姜用过已经冷掉的早餐,从梨绒落绢包里翻出来几个晶莹剔透的透明小摆件。这一套摆件是她熔了唐三曾给她买糖吃剩下的糖罐子后做出来的,那么多罐子,她做坏了不少,最终也只得了这满意的几个。至于那些写了文字的纸折星星,被她全塞到了仅存的一个心形罐子里,塞得满满当当。

摆件一套七个,分别是身上挂着毒箭的机关小猪、木武童、海雕翎歌、打着小伞的水獭霂霏、波斯猫球球、熊猫阿宝和举着一片叶子的毛丝鼠小苗苗,个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男子二十便可举行加冠礼,是为“及冠”。这是孟姜想要送给唐三的及冠礼物,是以她将小摆件一溜排开摆在床头的柜子上,旁边放上一个装东西的锦盒,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本来孟姜想要给唐三一个惊喜,但她现在已经不想知道唐三的反应了。不过这些摆件毕竟是做给唐三的东西,她留着也没用,于是仍是选择送出去。

而唐三心事重重参加完表演赛,就见小兔子蹦蹦跳跳跑过来问他,“咦,三哥,姜姜怎么没来看我们呀?”

“她……”唐三的一颗心揪紧了。

“嗯?”小舞疑惑地偏头。

“……我去看看她。”如此说着,唐三转身拨开人群离开了。

“嗯?小三是怎么回事?”戴沐白走过来问,“刚才从见到他时他的兴致就不高。”

“谁知道呢。”小兔子耸耸肩膀一摊手,“反正就是奇奇怪怪,问他他也不答话。”

而唐三脚步匆匆,推开房门却见床上已经没人了。他反手合上门进屋,走过去坐在床边,手抚上已经变得冰凉的床单,然后紧握成拳。

他往床头看去,发现早餐孟姜已经吃完了,而上面竟然还摆着七个精致小巧的剔透摆件。

唐三心中一颤,拿起摆件细看起来,认出其中有一个是机关小猪,还有一个是孟姜的海雕翎歌。其他的唐三并不眼熟,却能清晰认出那些都是什么。

这不用猜都知道是孟姜送他的。

可孟姜却没有留下。

他将七个小摆件小心翼翼放入锦盒收好,然后掌心凝聚魂力,狠狠拍向胸口,直接逼出一大口血来喷在地上,面上血色顿失。

这一掌是他该得的。

时间逐渐流逝,之前过得飞快,现在却每一秒都是煎熬。

夜色渐渐深了。

唐三抱着锦盒呆坐,他想要去找孟姜,却又不觉得自己不配再见她,可他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孟姜,他的心就痛得更厉害,就像是要活生生将他的心从胸膛里剜出来。

正呆愣着,有人自外面敲起他的窗户。唐三慢半拍地抬头一看,竟是木奇托。

“唐三,是吧?”西域的青年隔着窗户向他招手示意,“我想和你聊聊,关于切什穆。”

唐三是知道“切什穆”指的就是孟姜的,这应该是对方的明教教名,而“浪花”则是木奇托对孟姜的专属昵称。

“……好。”他将锦盒收进二十四桥明月夜,然后站起身打开窗户,越过窗台跟着对方来到了学院深处的森林中心。

在一棵树下站定,夜风吹拂,头顶是树叶晃动发出的“沙沙”声,而木奇托面对着状态明显不太对的唐三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唐三摇头,甚至愧于见到孟姜的这位“师兄”。

“这句话我可不信。”木奇托撇撇嘴,神态竟和孟姜一模一样,“连我这个瞎子都‘看’得出来,想必你的队友和老师们早就发现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算了,你如何本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我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浪花。”

木奇托的语速相比一般人稍快,语音语调也和常人大相径庭,带着独特的口音,因而听起来稍显费力,却并不难听。

唐三看着眼前雌雄莫辨的西域青年,终于拉扯回心神,认真问道,“你找我是想说关于阿姜的什么事?”或者说,唐三本就是因为事关孟姜才认真起来,不然此时的他依旧会沉浸在悔恨中。

而木奇托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唐三此时究竟在想什么。他被对方这一问,突然竟有些紧张起来,忍不住卸下背后的一柄弯刀开始摩挲刀柄。

他低着头转着刀,看起来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弯刀之上,实则在斟酌如何措辞,“我看得出来,浪花很喜欢你。”

说着,木奇托似是有些不甘心地抿唇,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察觉的一丝羡慕,“她在你身边总是很欢喜,而我却总是让她生气、惹她哭。”

这句话让唐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就在昨晚,他因自己的冲动而对孟姜做出了难以饶恕的事。于是木奇托此时的话就像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与诘问,每个字都在拷打他那颗淋漓的心脏。

“现在,阿姜怕是很讨厌我了。”唐三自嘲地说道。

“你们怎么了?”木奇托闻言抬起头,“闹别扭了?”

他叹了一口气,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我知道,浪花的脾气其实不太好,不过作为她的师兄,我还是希望你尽可能地包容一点,这算是……我对你的请求吧。”

“不,其实这是我的错,阿姜很好。”唐三摇摇头,“是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她?”木奇托不知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拔高,“你出轨了?!”

“……没有。”唐三一噎,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没有就好。”木奇托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要是放在苗疆,前情缘是会被五毒教的人做成大橙武的,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唐三:……

他发现,木奇托简直和孟姜是如出一辙的脱线。

重新背好弯刀,木奇托正色道,“我所说的那个请求,是真心的。”

“我无法一直在她身边,而她……她恨我,所以我希望有人能陪着她。”青年露出一个苦笑,“这几年,浪花过得不好,我看她一步步走过来,有时候就会想,还不如直接带她回明教算了。可惜,她是不可能跟我回去的。”

“她究竟为何杀那个教皇弟子,想必你们都不清楚具体原因吧。那人借孟姜当他是朋友因此交付信任的当儿,将她带回武魂殿囚禁了起来,而这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能继续往下说,“而这之后,教皇比比东废了浪花的武魂。”

“你说……什么?”唐三瞳孔骤缩,直接惊在原地。

“你其实已经听清楚了。”木奇托肯定道。

“被废武魂……阿姜她竟然遭受了如此对待……”唐三双眸充血,手掌握紧成拳,杀气几乎是瞬间爆发,周围的树木和草地都蒙上了一层冰霜。他感到彻骨的寒,从四肢到心脏都冷了。

——他怎样也不可能猜到,孟姜竟然被比比东废了武魂。

他究竟做了什么混帐事啊!

木奇托皱了眉,磅礴的精神力包裹住唐三的杀气,将其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又用圣火清明他的心神。

“唐三,回神。”他道,“浪花很聪明,也很能隐忍,她会自己报仇,所以她为自己创造机会杀掉了那个教皇弟子。”

“阿姜不说,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唐三红着眼眶问木奇托道。

“我和你说这些,其实是有利用的心思的。”木奇托大方承认,“我的目的是让你心疼,这会让你对她更好一些。”

“可一个人承受,很痛苦啊。”唐三艰难道。

“你没发现吗?在她心里,人与人是不平等的。她看到你了,你自然如珠如宝,她看不到你,你就是一粒微尘。”木奇托回答,“由这就可以看出,她太高傲了,而这是她的污点和耻辱,因此她绝不会说。”

他似乎有些猜到了唐三与孟姜究竟闹得是何种别扭:“今天我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想看她自己委屈,至于今后,如果你有心,你就要自己去看了。”

“不过我毕竟是站在浪花那边的,你可能会觉得我的要求对你有些太不公平,所以,你怎么做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左右你的选择。没意思,不是吗?我又不能强迫你必需对一个人好。”

他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竟显露出了一点怨气,不由住了口。静默半晌,木奇托抬手拉住自己兜帽的帽沿,对着不知何处说。

“切什穆,晚风吹得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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