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和唐三随陆小凤与花满楼去了山西。
说过有事可以找她,于是陆小凤也真没和她客气。四个人骑着马“滴滴嗒嗒”,孟姜驾着霸红尘一马当先。
只要是个男人,除非他是瞎子,否则都会被这匹神骏的黑色骏马吸引。
陆小凤忍不住道:“这马……”
孟姜轻抚着骏马暗红色的鬃毛傲然道:“这马名唤‘霸红尘’,你们可以叫它‘霸霸’。”
“噗!咳咳咳!”唐三正拿了水囊喝水,闻言一口水全贡献给了干燥的土地,呛得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拍拍被他的举动惊到的马匹,痛定思痛,“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在阿姜你讲话的时候喝水,有生命危险。”他刚才差点被呛死。
陆小凤先是对霸红尘的昵称表示无语,他不可能让一匹马占自己的便宜,后又对唐三投以敬佩的眼神,勇士,有勇气,敢和孟姜这么说话。
孟姜的脾气之差,已经是他们这群人中的内部公认。
说起来,孟姜倒也不是真的不好相处,相反,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很温柔的,只不过越温柔的人生起气来就越恐怖,而孟姜绝对是最恐怖的那个。再加上她性格跳脱,不好拿捏她的怒点,因此就给人以脾气差之感。
但是美人嘛,总有些特权,而且美人生起气来,亦是别有风情。因此只要孟姜发怒的对象不是自己,陆小凤向来只会看戏。
果然,美人不高兴了,上扬的唇角压下来,扬手挥动马鞭,直接抽在唐三□□马匹身上。
“驾!”一声轻喝,白马嘶鸣,直接冲了出去。
“呵,有生命危险?那你这辈子干脆都不要和我说话了!”她扯着嗓子对跑远了的唐三喊,还气哼哼地扬了扬手中马鞭。
陆小凤小声对花满楼道:“你看吧。”
花满楼笑而不语。
于是这一路上,孟姜对唐三完全失了好态度,不仅爱搭不理,还喜欢阴阳怪气拿话语刺他,完全看不出当初为了见唐三直接从茶馆二楼窗口跳下去的热切。而唐三只是柔声轻哄,孟姜说什么就应什么,绝不忤逆,更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
陆小凤看着唐三完全被孟姜压制吃死的相处模式摸摸胡子,意识到胡子已经被西门吹雪割了,一阵心塞。虽然最初他也对孟姜动过心,毕竟没有人看见那张脸不会心动,但他还是更喜欢乖巧听话的姑娘。
孟姜乖巧的时候能甜死人,生气任性的时候怼人也是不遗余力,更是爱往人心口插刀子。陆小凤自觉受不住这样的姑娘,还好有唐三来收了这个妖孽,不然若是放出去,恐怕江湖都要翻了天。
孟·妖孽·姜:哎呀,谢谢夸奖,我会努力往妖女方向发展的~
到了山西,有人送请帖过来:“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下面的署名是“霍天青”,随后便有人驾车来接。
孟姜给霸红尘喂饱了皇竹草后才上了车。
马车平稳地行驶,来到珠光宝气阎府,酒宴开在水阁,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以及关中联营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孟姜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温柔却疏离,分明是一位端庄有礼的世家闺秀,与一屋子江湖侠客相比有些突兀,却并不胆怯。
少年慕艾,苏少卿本在侃侃而谈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却在孟姜进门后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在讲述时使用了更多的华丽词藻,引经据典,想要营造一个博学多才的形象。
而孟姜面上带笑,实则恨不得立刻拿帕子堵了他的嘴。南唐,是出现在李唐灭亡之后的五代十国,谈论南唐,哪怕说的是末代君主,也灭不了孟姜越来越大的火气。
唐三看出了苏少卿的心思,也清楚孟姜隐藏在笑面之下的怒火的原因,自然对在孟姜面前显摆才学却找错了方向的苏少卿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唐·醋王·三:活该,阿姜是我的。
陆小凤与花满楼是朋友妻不可欺,且花满楼是个瞎子,而这里的主人阎铁珊是个粗鲁太监,霍天青心有爱人,但余下两人不住往孟姜身上瞟的视线让唐三万分不喜。
那张玉雕的面孔精致绝色恍若天上仙,苏少卿还好,至少看她的目光干净,只是有些炙热,可那马行空一双混浊的招子很想让孟姜立刻发作剜了去。
此时孟姜与唐三虽没有沟通,却在同一时间共脑:我不该(让阿姜)来这里的。
况且这里还有对于孟姜来说过于刺鼻的荷花香,难为她一直忍受着没有变脸。
桌面之下,唐三安抚地握住她撕扯手帕的手,孟姜象征性地挣了一下,随后回握,拿指尖挠挠他的掌心。这便是不再生唐三的气,开始找他撒娇求安慰了,要是在家里,指不定还要来一套亲亲抱抱举高高,如一只黏人的猫。
借由低头饮酒的动作,唐三挡住了唇角清浅的微笑。
孟姜亦垂首,似乎被落在身上的炙热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双颊浅浅晕染一抹红晕,视线盯住裙摆上的花朵不放。
她今日穿了一件齐胸襦裙,深青印花的对襟短衫,裙摆自上而下由橙红向墨色过渡,上面是火烧云崖与团团簇开的艳丽牡丹,下面是火焰燃烧落为余烬,披一条金色的披帛。
陆小凤看到孟姜此番表现,突然觉得什么上官丹凤都是小意思,明明最会骗人最会演的就在这里。
他移开目光专心正事,与阎铁珊对峙,叫破了他“严立本”的身份,阎铁珊愤怒叫嚷着送客,却被突然而至的西门吹雪拦了下来。
阎铁珊门下的数位杀手被西门吹雪斩于剑下,霍天青与陆小凤僵持着,马行空霍然起身,既然饭已经吃不成了,而他又是奉承着阎铁珊的关系,于是也一抖腰间的鱼鳞紫金滚龙棒,直朝孟姜刺来——柿子专挑软的捏,他看准了孟姜不会武功的表象,美人自然没有前程重要。
美人一惊,花容失色,作为护花使者的唐三还未动,苏少卿已经出手拦住了马行空。
孟姜心中玩味,面上给了他一个微笑,苏少卿耳尖一红,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马行空已经叫道,“苏少卿,你难道要背叛阎老板吗?”
苏少卿面色一僵,冷硬道,“背叛谈不上,我只是看不惯你对弱女子出手。”
孟姜柔声问道:“阁下可是峨眉三英四秀中的苏二侠?”
苏少卿道:“在下正是苏少英。”
西门吹雪解决完阎铁珊的杀手,突然道,“你既然也学剑,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少英脸色忽然苍白。
孟姜此时却解围道:“西门公子是渴望对手的吧?既如此,为何不耐心些?苏二侠资质不凡,想必再过些年,剑法可有所成。”
她已看出西门吹雪习的是杀人的剑,既然苏少英方才拦下了向她出手的马行空,她也不介意救对方一命。
西门吹雪的视线转向她,看了一阵,同之前一般突兀道,“你学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孟姜笑笑,在苏少英惊讶的目光中点头,“我会剑。”
凌海诀与凌海剑本就同源,她主要修习的是蓬莱的伞击之术,但亦有修行剑法。
西门吹雪道:“那很好,地上有剑,你选一柄。”
血泊里有两柄剑,一柄窄长锋利,一柄宽厚沉重。
陆小凤太了解西门吹雪的个性,他认为,女人不该学剑,学剑的就不是女人。西门吹雪只会杀人的剑法,长剑出鞘必见血光,为了孟姜的小命,他也要拦住二人比剑。
正当他要起身时,唐三按住了他,“别担心,阿姜很厉害的。”
苏少英自然也知道西门吹雪的厉害,此时猛然站起身道,“我和你比!”
“苏二侠,多谢你的好意。”孟姜起身拉住他,“只是说实话,我挺不喜欢南唐的,或者说,唐朝之后的朝代,我都不喜欢。”
这便是变相的拒绝了。
花满楼似乎听到了一颗“噼里啪啦”破碎的少男心。
拦住苏少英前去送死,孟姜低头看看地上那两柄剑,一双细眉紧蹙,嫌弃道,“什么人用过的脏东西,我不用。”
她款步走到水边,略一打量,觉得水尚算干净,于是抬手一招。水流被内力所引,在她手中凝成一柄冰剑。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起来。只这一招,就能确信孟姜武功要强上苏少英数倍,也更适合当他的对手。
冰剑在手,战斗一触即发。
凌海剑剑招如同大海般广博浩淼,大开大合间亦不乏飘逸灵动,海纳百川,迅猛无俦。
然后,孟姜用剑法分分钟教西门吹雪做人。
陆小凤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西门吹雪竟然败了?而且还败得这么快?
当然,孟姜能赢他是很高兴的,这就代表孟姜不会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可惜冰凝成的剑无法长时间承载孟姜深厚的内力,在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就崩毁了。
“哎呀,我的新裙子。”她甩掉手上的冰晶,拿手帕沾着襦裙上并不明显的水渍小声抱怨,“都湿了。”
正在这时,事态突变,阎铁珊被人自背后偷袭,死于剑下。
霍天青霍然起身,面色铁青,厉声喝问,“是谁下的毒手?!”
“是我!”一声娇喝,一道燕子般的倩影自窗外一跃而入,一身黑鲨鱼皮的水靠包裹着动人的身躯,“我就是大金鹏王陛下的丹凤公主,来找严立本算一算那些旧债。”
陆小凤阻拦不及,脸色很难看,在知道这是假上官丹凤后,她的做法分明是杀人灭口。
“是你呀。”孟姜缓缓转头,踱步走到她身边,“那我这个债主,也想找你算一算旧债。”
上官丹凤的脸色很难看,后退一步道,“我不是已经赔偿你了吗?”
“当时算的只是被毁坏物品的赔偿,但我事后想起,我装修时间亏损的营业额还没给你算上,所以现在向你讨债来了。”孟姜笑意温柔,抬手帮对方撩起一缕湿发,“想必殿下是不会拖延欠款的,对吗?”
“……回去后我会让人将赔偿送到你的茶馆的。”上官丹凤隐忍道,忍不住偏头躲过孟姜被冰浸染得冰冷的手。
孟姜盯着她似笑非笑:“好,我等着。”
她突然向前一步贴得更近,一指挑起对方尖细下颚,“殿下,我突然觉得……你这张脸本应该更美一些。”
上官丹凤心中一颤,她难道发现了什么?一旁的霍天青也浑身紧绷,不太对劲的状态引起了唐三的注意,他悄悄示意陆小凤关注霍天青。
通过孟姜与西门吹雪方才的比试,霍天青知道自己不是孟姜的对手,但上官飞燕在她手上,他不得不紧张。
“啊,想必是这身衣服的关系,它太丑了。”欣赏一番上官丹凤看似迷惑实则强撑的表情,孟姜出声道,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朵白牡丹递出,“配上它如何?”
见上官丹凤并不接花,孟姜眨眨眼,故作恍然大悟状,“是了,它的颜色太素,不吉利。”
她转身走到阎铁珊的尸体旁,将花在血泊中沾了一圈,待变成一朵染血牡丹后,又重新递给上官丹凤,“现在好啦,它是红色的。”背对众人面向上官丹凤,孟姜一双墨瞳中满载恶意。
“你……你个疯子!”上官丹凤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抬臂想要推开孟姜,却被她紧紧抓住了手。
“为什么不喜欢呢?那是你的仇人,人是你杀的呀。”孟姜眼中笑意渐深,却让上官丹凤自脚底泛起寒意,好似面前的不是人,而是向她索命的恶鬼罗刹。
她被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迫着接过那朵饱饮鲜血的花朵,有罗刹在耳边低吟,“看到树上那只乌鸦了吗?它在看着你呢。”
——乌鸦食腐而生。
手中那朵血牡丹颜色艳丽,好像亦开在了罗刹鲜艳华丽的裙摆之上。
上官丹凤陡然睁大了眼,面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全身颤抖。
——她想杀了她!
——她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