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时间的修炼，我已经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路。明教武学与信仰息息相关，可我自小生活在安稳的神界，纵然教义倒背如流，我却没有深切的感触，一切浮于表面。

但经历生死狭间，我拥有了新的感悟。

明教是火焰、是光明、是以杀止杀、是净世破魔。圣火焚世，带来光明，弯刀伏魔，斩尽邪恶。

我为光明圣火神，却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力量，哪怕为神，一个人的力量也很渺小。但我愿作一豆永不熄灭的烛火，点亮一盏又一盏长明灯，驱散黑暗，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我愿燃烧生命，或许这会令我毁灭，但也会令堕者有涅槃重生之机。

——这便是我的信仰，这便是我的路。

阿娘曾问我，我心中的明尊是何模样。

现在我有答案了，我就是自己的明尊。

我就是自己的的信仰。

我的所思所为皆出自我心，亦皆归于我心。

手中木料在刻刀的雕琢中逐渐成型，光明相中端坐的明尊神祇有了五官，俊眼修眉，低首垂目，比我本人更多了几分成熟，平静的脸上是对世事红尘的悲悯。

雕出一座和自己模样相同的神像，这种感觉怪怪的。我现在不过是五环魂王，离那个位置还太过遥远，雕刻自己的神像倒是显得张狂。

如此想着，我掌心燃起火焰，准备烧掉木雕。

“哎哎哎，别烧。”一只手飞快从我眼前抢走了木雕，霍雨浩将小雕像上的木屑吹掉，“你不想留着就送我吧，我马上要去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交换学习了，这雕像正好当个念想。”

他爱惜地端详着木雕，喜滋滋揣进怀里，惹得我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得要这玩意儿当念想？我送你点别的东西不好吗？比如我床头的猫猫头玩偶，那还嵌着红宝石呢。”

“不好，我就要这个。”霍雨浩在我身边坐下，笑嘻嘻道，“你看，如果我在那边想你了，还能拿着木雕睹物思人一下。玩偶有什么好的，这个木雕长得可和你一模一样。”

“……玩偶比木雕贵。”我挣扎道，耳朵有些红，“而且你带着我的雕像很奇怪啊，显得我们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一样。”

霍雨浩一怔，随即轻笑，深邃的眼瞳眸光深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他似是玩笑道，“难道昨玉你怕我挡了你的桃花？”

“要挡也是我挡了你的桃花吧？毕竟是你拿的雕像。要是有人把我们兄弟俩误会成情缘，那多尴尬啊。”我把刻刀往桌子上一丢，“而且我目前要专注事业，情缘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我可还要向阿耶挑战呢，有这时间用来修炼不香吗？

“阿玉。”霍雨浩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嗯？”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比较亲昵的称呼。

“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霍雨浩无不担忧地说。

“不逼一逼自己，怎么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呢？”我微笑道，“雨浩，不怕你觉得我轻狂，人类短短百年，所求不过极限巅峰，但我追求的，则是超越那巅峰。”

鎏金眼眸熠熠生辉，霍雨浩似乎又看到了当初赛场上，少年立于高台时的高傲无畏。

而他所求，不也是如此吗？

胸口发烫，霍雨浩低低笑出了声。他想起被自己精心照顾的相思断肠红，他一直被鞭策着向前，被师友、被自己、被心中深埋的恐慌。但相思断肠红于他又像是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填满了脑海中的空白，让他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与动力。

我看着霍雨浩莫名其妙的笑一头雾水。我不觉得自己的话可笑，也清楚他不是在嘲笑，所以我更加迷惑了。

“阿玉。”

他又这么喊我，已经习惯的称呼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干嘛。”我没好气道，搓了搓手臂。

他没回答，欺上身来，双手压住我的双肩，用力将我推倒在床榻上，手臂撑在两侧。

那双极漂亮的深蓝眼眸中是翻涌的墨色。若说阿耶的眼睛像海洋，霍雨浩的眼睛就像夜空，融入万象星辰。

我与这双眼睛对视，竟然感觉到了危险。

他擅长精神属性的技能，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身体逐渐紧绷，本不应该与他对视，却忍不住去探究他眼中的情绪。

霍雨浩在想什么？

他又想做什么？

“如果讨厌，就推开我。”

我眼看他俯身，日光被暮色吞噬，我迷失于漫漫长夜，温暖湿润的气息撒在脸上，呼吸似如潮水一层层漫延在耳边。

我真的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吗？

我猜不到他要做什么吗？

他吻上来，嘴唇的触感温软，十分克制地简单触碰，长长久久地停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我给予他最终的审判。

我的神经紧绷到极致，心中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先前我不知道他是这种想法，但我很了解他。我和霍雨浩同吃同住三年，养成的默契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哪怕从前不知，但此时他把一切都摊开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看不懂。

而让我惊讶的是，我并不讨厌。

——所以我没有躲。

但我喜欢吗？

——我不知道。

只能说，因为之前的情谊，我能够接受他，这要比接受那些陌生女孩的告白来得轻松惬意。我也能肯定我们之间的相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矛盾，只是兄弟到情缘的转变令人一时有些无措。

但若要字斟句酌地纠结“喜欢”二字，我却难以理清我与霍雨浩之间的一二来。心中有迷雾，两眼亦茫茫。

我清楚霍雨浩想要的是什么，因此绝不能稀里糊涂就敷衍了事。

所以我不准备立刻给出答案。

双腿屈膝夹住他侧腹，我两手握住他的手腕，身体用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霍雨浩。”我连名带姓喊他，挑眉带笑，“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我这件事。”

“大赛的时候。”

“那也有挺久了。”我算了算时间，松开对他的压制，“我要好好想想……两年半后，等你回来，若此心不变，我告诉你我的回答。”

霍雨浩倒也不失望：“比我想象中好，我还以为你会立刻拒绝的。”

“那你还敢不管不顾亲我？”我来了些兴趣，“不怕最后兄弟都没得做？”

“怕啊。”他用手背盖住眼睛，挡住一瞬间几乎溢出的暗色，“但我更怕两年半后我回来，看到你谈了女朋友，所以索性先丢给你个大难题让你头疼去，这样你就没心思考虑其他人了。”

他轻松地如实说出心中的自私想法，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像是玩笑。

我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扭捏情态更做不来，干脆一抹脸，抬腿轻踹了霍雨浩一脚，“回你床上去，小爷要睡觉。”

“不回。”他耍起无赖，“明早我就要走了，今晚一起睡啊。”

“霍雨浩同学。”我眯起眼睛，“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想占我便宜。”

“昨玉，我都要走了哎。”霍雨浩强调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你再作下去，我最后一点不舍就要被你给作没了。”我双手红光乌光依次闪现，“想感受一下圣火的热情和喵喵锤的爱重吗？”

“好了好了，息怒息怒。”他举手投降，依依不舍下了床，“算我怕了你了。”

脱衣熄灯，我躺在床上闭上眼。

不知为何，今晚霍雨浩的呼吸声很大，平日我很快就可以入睡，今夜偏偏被他的呼吸声搅得不得安睡。

或者说，我在无意识地注意他的呼吸声。

忍耐半晌，我猛然睁开眼：“雨浩，睡着了吗？”

“睡着了。”他回答。

我无声失笑，暗道一声幼稚，说：“两个人睡一张床很挤，你可以把桌子移走，把床推过来和我的并在一起。”

“好嘞。”他立刻就笑了，起身开灯，把桌子搬到角落，然后将床推来和我靠拢，于是两张单人床就合成了一张大床。

那道熟悉的呼吸声立刻就放大了，但我却在絮絮的呼吸中渐渐困顿。

“明早，我就不去送你了……”

我放任自己沉浸入深沉的梦乡与会周公，不愿去想别离时。

身侧的呼吸逐渐平稳，霍雨浩悄悄翻身，灵眸让他得以在黑暗的环境中看清对面的少年。

对方睡颜安静恬然，鼻梁挺翘，唇峰饱满，令他不自觉回想起亲吻时的滋味。

少年的手指上缠了一缕长发，霍雨浩小心翼翼将头发解下，私心将那只因常年执刀长有薄茧的手拢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去暖。

这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害得对方受了那么重的伤，留下了祸根，体温总是比常人低上一些，从小火炉变成了小冰块。

霍雨浩闭上眼，轻省告别：“……昨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