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变，但我却拿不准唐昨玉的心思。
“玄老，那么久没回去，我想先回唐门看一看。”我对玄老说。
“也好。”玄老点点头，“唐大长老这两年也经常询问你的消息，你先回去让他安心也是应该的。等你回来，学院还为你们举办了欢迎会。”
在我刚要离开时，他突然补充道：“对了，前段时间内门考核，你们预备队已经全员考进了内院。所以住宿问题，你与和菜头去找后勤部问问你的新宿舍分配在哪就行了。”
“可是我和和师兄还没有进行内门考核……”
“你们的实力已经足够，之后进行一场友谊赛让他们心服口服便是，内门考核就不需要了。”玄老打断道。
于是我先回到唐门，拜见收养教导我的长老，与他细细讲述了这段时间的事情，又将自己所学魂导器交予唐门，这才离开前往学院。
半天过去，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有些期待急切地按照后勤部给的地址回到寝室，用新钥匙进入，敲了敲他的卧室房门，却发现唐昨玉不在——没错，我和他还是室友。
看看时间，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他应该在食堂吧。是我太过心急，没考虑周全。
脚步一转，我往食堂寻去。
内院食堂热闹得很，我看到了贝贝等人，便走了过去，“大师兄，花师兄，好久不见，这两年可好？”
“好久不见，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好得很。”贝贝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左右看看：“昨玉呢？他不在吗？”
“那边呢。”尹庭花抬手一指。
我回头，看到两道身影从人群中一窜而过。
“唐昨玉，你给我把酒杯放下！”雪白的身影在后面追赶，雪女怒气冲冲，清冷的少女简直变成了一座活火山。
“好姐姐，让我喝一口吧，就一口！”少年脚步轻盈，脚下金光闪动间就靠近了酒桶，正要去接酒，一道冰锥直冲酒杯袭来，“一口也不行！”
冰锥速度极快，他要是执意去盛酒，手怕是会受伤。无奈之下，唐昨玉点燃圣火化掉冰锥，脚尖一点被迫远离酒桶，口中一声呼哨，一只羽翼漆黑、爪喙锋利的苍鹰飞来，接住了他抛向空中的酒杯，自酒桶前掠起，躲过雪女的抓捕。
金眸的少年环顾四周，似是在寻找撤退的道路，却突然看见了我，那双眼睛中的光芒更明亮几分，“雨浩！你回来了！”
他踏着玄妙的步伐瞬息而来，压低了声音道：“想喝酒吗？上好的葡萄酒哦。”
我知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抓住他的手让他没法继续躲避雪女：“你的身体，不适合喝酒吧。”
“说得没错。”雪女也来了，“小殿下，不要任性。”
“好吧……”唐昨玉蔫了。
这一闹腾，因长久不见而害怕我们之间产生了生疏隔阂的恐慌也消弭了。我有些心疼他蔫哒哒趴在桌子上的模样，走去倒了一杯葡萄酒，用筷子沾了沾，“来，张嘴。”
他一下子笑弯了眉眼，张口含住筷尖。
我笑着揉揉他的长发，问道：“食堂怎么突然提供酒了？”
“因为明天就是海神缘啊。”贝贝解释道。
“海神缘？”我疑惑。
尹庭花道：“其实就是我们内院的相亲大会。今晚是神圣的单身之夜，这是福利。”
“对了，晚餐后是给雨浩和菜头举办的欢迎会，昨玉，你不是有节目吗？”贝贝突然笑得十分奸诈，“愿赌服输啊。”
“……我现在强烈怀疑你当时出老千。”他咬着筷子恨恨道，想要反抗却被雪女镇压，然后被拖走了。
“哎等等……”我想抓住他，却被尹庭花拦住了，“先让他去准备节目吧，楠楠和萧萧都等着他呢。”
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觉得有“大阴谋”。而且……从刚才见面，我和他总共才说了不到五句话啊！要不要这么着急把人拽走啊！
“别心急嘛。”贝贝拍着我的肩膀，“这个节目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他特别加重了“特意”二字。
无奈，我只好等到饭后的晚会……说实话，还有点小期待呢。
伸手去拿酒杯，然后我看到那只威风凛凛的苍鹰落在桌上，歪着头人性化地看我一眼，抬脚推翻了我的酒杯。
我：……
晚会只是我们内部的小小欢迎会，参与的人不算多，大部分内院弟子都去准备明晚的海神缘了。而这就代表——没有外人、没有老师、我们可以尽情嗨。
“大家晚上好。”少女圆润婉转的声音如飞泉鸣玉，悦耳动听。
我兴趣缺缺地低头饮酒，猜测唐昨玉准备了什么节目，直到贝贝用胳膊肘捣了捣我，我才抬起头。
台上高挑的少女蒙着红色的面纱，面纱上一双妩媚的金色猫眼画着多情的眼线，红色短上衣露出纤细的腰和平坦的小肚子，白色的火浣裙分为前后两片，展现出穿着黑丝过膝袜的修长双腿。衣服上点缀着金饰，红色的长长袖摆轻盈飘逸，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少女头顶可爱的白色猫耳装饰，还缀着两个铃铛，随着对方弯腰鞠躬的动作“叮铃”作响。
我：瞳孔地震.jpg
即使对方穿着一身华丽的异域风衣裙，我也能看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少女”，分明是穿了女装的唐昨玉！
地上铺了厚实的毛毯，上面是繁复缤纷的精致花纹组成的神秘图腾。唐昨玉持一把名为“玉璐凰音”的箜篌，抱而坐弹，琴盘如舟，琴颈如弓，垂有丝绦，上弦十六，其色如银，其声空灵。
“节目感觉怎么样？”贝贝笑眯眯地问我，“昨玉输了大冒险，我可是特意把惩罚留到今晚节目兑现的。”
“啊……嗯，挺好的。”我的脸有些热。
不是唐昨玉的女装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实在是我对他太过熟悉，那道身影已经刻进了我的心里，思念在日复一日中变得无比醇厚。
说实话，他的女装真的很漂亮，琴弹得很好，曲子也很好听，现场的气氛完全被他手中弹奏的乐曲引导，指尖勾挑之中，众人眼前似乎徐徐展开一幅瑰丽的画卷。
孤月星河，白沙满目，驼铃遥响，信徒踏上心中的朝圣之路，一步一叩，虔诚祈祷。放眼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这里的气温在骄阳下炙热如火，在寒月下阴冷如冰。
随着曲调的变换，画卷中的景色也在改变。朝圣的信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信仰的圣殿，夜空中千万盏天灯犹如世人的心火，安静燃烧带来内心的平静与安宁——这便是此心归处。
曲终。
萧萧拉着江楠楠和雪女走了过来：“这个妆可是我们给昨玉化的，绝对好看。可惜戴了面纱，只能看见眼妆了，不过不容易被认出来倒是真的。”
“这是昨玉？”和菜头呆了呆。
“是啊。”萧萧点头，“哦对，你没见过昨玉女装的样子，那些裙子可真漂亮，都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和菜头彻底陷入呆滞，他完全没认出来台上的“少女”是唐昨玉。
“阿玉母亲的恶趣味，当年入学时我就见过那些小裙子了，是他母亲偷偷塞进他包里的。”我倒是知道更多内情，“他说，小时候他经常做女孩打扮。”
唐昨玉抱着箜篌过来了，他是大轴，节目表演完后，欢迎晚会也结束了。
“曲子怎么样？”回宿舍的路上，他期待地问我。
“很好。”我笑问，“叫什么？”
“明尊·梵影。”
“特意练的？”
“怎么可能。”他将面纱向上拉，“很小就会了，小爷可是全才。”
这话其实夸张了。
“自恋。”我嘴角的弧度越发飞扬，有心问问他还记不记得约定的回复，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问他，显得我没有耐心，逼迫于他。
但我想，我的机会应该是很大的吧。
唐昨玉是个美人，美得模糊了性别的界限，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走在我身边，若是不开口，看起来就是个漂亮的姑娘。
这样的皮相，无论男女，想必追求者众，而他又是那样好的性格。
回到宿舍，内院弟子是独栋的小楼，只公用厨房餐厅和客厅，注重私人空间。
我在客厅停下脚步，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昨玉……”
“可以等等我吗？”他冲我眨眨眼，“我先去换个衣服，你也去冲个澡吧。”
我听话地点头，坐在沙发上等他。
唐昨玉的速度很快，等他出来，已经换了一身睡衣，“……你没去洗澡？”
“嗯，我想等着你。”
他在我身边坐下，卸过妆的面庞干净清爽，被水润湿的发梢滴下一滴水珠，顺着侧脸的线条下滑。
我伸出手为他抹去那滴水珠，感觉到他被热水温暖的肌肤在快速降温。
唐昨玉率先打破沉默：“明天的海神缘，你也参加？”
“……‘也’？”
“西西学姐想去海神缘，但她怕没有人选她，所以拜托我到时候帮忙圆个场。”他转头看向我，“不然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
我松了一口气：“大师兄建议我参加，毕竟是难得的活动，说是去长长见识也好。”
“他那哪是建议，我亲眼看见他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唐昨玉撇撇嘴，“谁知道他和花儿打的什么鬼主意，两个人满腹坏水。”
“不至于吧……”我扯起嘴角。
“不至于？”唐昨玉哼笑一声，“我这次女装可就是被他俩联手坑的。”
说了一会话，他有些犯困，微眯的眼睛里溢出些出漫不经心的倦怠。
我捏捏他的手，有些不忍心追问他了，“阿玉，回去睡吧。”
少年眨着朦胧的眼，突然反握住我的手，“……我似乎明白大师兄他们打的什么注意了。”
我有些疑惑，他却突然站起身走向卧室，在房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对我说：“明天的海神缘，雨浩，你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