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千叶碧激动得不能自己,并没有发现落后自己些许的江雪左文字在转身的一瞬间朝着大广厅里的付丧神投去了冷冽的一瞥。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只手被女子牵着,一只手缓缓抬起,一条血色的红线从他袖中延伸而出,迤逦及地,牵连在审神者牵着他的那只手上。

——以血为契,以魂相融,订立而下的本命契约。

——也称为“婚契”。

江雪左文字步伐一转,寒冰般的蓝眸也随即敛下,刀锋般的锐利没入眼帘,软化沉淀成一种清浅却怡人的温柔。

他甚至没有刻意收起那条血脉连线,而是任由它垂在地上,红得几近刺眼。

——仿佛一种低调的、并不张扬的,却又无比傲慢的炫耀。

两人携带明光而来,又携带明光而去,落日沉入永夜,黑暗复又来袭。

大广厅中死寂一样的沉默,半晌,才忽而听得木料破碎的声响,声声分明。

千叶碧觉得这一天真是宛如梦境一样美好,带着些许惋惜遗憾的心情和心仪的美人挥手道别,对于对方坚持送她回房的男友力怒而点赞。

于是一夜好梦眠,只是这本丸似乎突然换了秋日的景趣,让她晚上觉得脖颈突然一凉,跟灌了风似的。

但是太困了,管他那么多呢,先睡了再说。O__o

审神者没有安排近侍,原本丸中的付丧神也都处于观察期间,并没有付丧神毛遂自荐。

清早起来,做完日课,无视其余付丧神满怀恶意以及杀意的眼光,江雪左文字从容的来到了审神者卧室的门口。

他跪坐在门口,脊梁挺直,身似青松,一个称呼在口中叹息般的轻转,便带出了几分缱绻的温柔:“主君?醒了吗?”

屋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也无。

江雪安静地等待了片刻,再次轻轻扣响了门扉,可是屋中却仍然没有回应。

江雪微微蹙眉,这时,一丝细不可查的血腥气沁入了他的呼吸之中。

心脏似乎停止了一瞬,江雪左文字猛地站起了身,一句话立时脱口而出:“失礼了。”

他话音未落,却已经拉开了纸门,只是一眼,就看见雪白被褥之上大片的鲜血,女子面色惨白地躺在被褥里,仿佛一朵被雨水打碎的扶桑花。

那样凄艳绝伦的美丽,刺得他的心几乎无法自己的抽痛了起来。

心乱了,呼吸乱了,步伐也乱了。

他几乎忘记了结契是一方身死一方也不能独活,那双向来沉稳如山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着。

直到指尖触及了那一丝丝细不可闻的吐息,心口的疼痛的窒闷感,才一点点的消去。

停步的时间继续,静止的心跳继续,江雪却久久的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沉凝。

“嗯……”女子微微扭了扭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江雪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女子缓缓睁开一双鸢蓝色的眼眸,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看到他的瞬间,却是唇角一勾,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早啊,江雪。”

——他忽然就觉得,若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笑容,那哪怕双手沾染血腥,也是甘之如饴的。

江雪左文字的前主人是个和平主义者,于是江雪左文字也传承了他的心愿与憧憬,渴望以利器之身守护和睦之道。

修佛千年,却无法得偿所愿,熬得久了——憧憬成了奢望,心愿化为了偏执,于是悲伤如影随行,从此扎根心底。

但是,如果是为了守护,那么……

——我受伤也没有关系,只要这一切都能结束。

因为江雪左文字的毛遂自荐,也因为审神者的些许私心,江雪成了千叶碧的近侍。

千叶碧还在因为能距离美人更近一点了而窃窃自喜,却没料到江雪除了自荐近侍,居然还自荐了寝当番。

严格来说,是自荐了守夜,但是因为如今居住的房间是和室,根本没有内室外室的区分,所以所谓的守夜就是两人共处一室一晚上。

想到要跟心仪的美人孤男寡女地呆一晚上,千叶碧很软蛋地怂了。

倒不是担心自己贞操不保,她只是怕自己晚上睡觉姿势不老实或者嘿嘿说梦话,破坏了女神形象也就算了。

万一狼血大发扑倒了美人,她就真的不要活了。

别说她怂逼,敢想不敢上,这特么youcanyouup。

更别提江雪一身袈\\裟,姿态端庄,一眼看过去诉不尽的光风霁月,简直一朵禁欲系高岭之花。

千叶碧悲哀的发现,哪怕她喜欢上了这个美人,脑海中却连车都开不起来。

上个婴儿车,我只想抱抱牵个小手,真的。

——滴,婶婶卡:)

#没关系,爱你,连帕拉图也愿意。#

#所以你这磨人的小刀精别再撩我了。#

#寝当番什么的我好怕你贞操不保啊快阻止我日刀!#

千叶碧忍住肉痛正想婉拒美人的香艳邀约,江雪却似乎看出了她的拒绝之意,忽而垂了眼眸,微微抿唇,轻声道:

“虽然倍感失礼,但是那天之事,我不愿再见一次。”

“请允许我守护您的安眠。”

千叶碧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别说她立场不坚定啊!心仪的美人这么弱声弱气地求你,为的还是保住你的小命,还能拒绝的人到底是有多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啊!

而且美人苏得她腿软心更软有木有啊!

那天的事情千叶碧也是印象不浅,大早上起来之后不仅发现了一枚美人,还发现了染满鲜血的被褥。

就在她一脸震惊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大姨妈造访,还没等她羞愧的挖一个洞钻下去之时,江雪就突然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脖颈。

轻柔的、怜惜的、小心翼翼的。

千叶碧简直觉得江雪的手指带着静电,瞬间电得她炸毛,惊得耳根都迅速染上了霞色。

然而脖颈上却传来了粗粝的异样之感,千叶碧顿觉莫名,抬手一摸,却是摸得一手凝固的血痂。

于是她秒懂了什么。

#什么鬼,原来昨天又死了一次吗?#

#原来不是夜里风凉而是脖子被开了个口子吗?#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她犹犹豫豫地想跟江雪说没有关系啦,反正不会死也不会痛,就当做了次无痛人流。

然而江雪的面色相当阴沉不高兴啊……

#虽然他一直都挺阴沉挺不高兴的就是了XD。#

江雪被安排为近侍,和审神者同进同出,原本丸中的刀剑都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之处。

毕竟审神者虽然疑似拥有着杀不死的神奇属性,但是又不是傻子,他们的排斥与杀意,审神者不可能不知道。

特别是她已经经历过三次的攻击与死亡。

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对于人类审神者满腔的恶意与愤懑渐渐褪去,但是大部分的刀剑还是保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等待着审神者打破冰点的举止。

毕竟是背负着时之政府的任务而来的,目的为何,他们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内心最后的良知,如果不是内心最后的坚持,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束缚着这个本丸里的刀剑,让他们苦苦支撑着不倒向罪恶。

——那么那份绝望而崩溃的过去,他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是这件本丸的审神者,却是个奇怪的人。

她不问、不责、不管,每日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对他们冷淡得视若无物,该给的刀装和御守却半点不少。

若是没有那样阴暗可怕的往事,以客观的态度来看,她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审神者。

勤勉、努力,踏实、专注,强大、可靠,更有一种岁月久长后沉静的从容,如山峦般温厚。

她不像那些年轻鲜活的少女审神者,也不会因为刀剑俊美的容貌就围着他们团团转。

似乎对她而言,刀剑男士不是下属,更不是同伴,而是一群不太友好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僚。

——不、也不完全是这样的。

至少,有一振刀是特别的。

江雪左文字——由这一位审神者,亲手铸造出来的刀。

作为审神者唯一一振亲手铸造出来的刀,江雪左文字得到的一切的特殊待遇似乎都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不知审神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在这荒凉的本丸里找一人陪伴,还是对曾经的死亡有心理阴影,在那之后,她不曾再踏入锻刀室半步。

似乎也体谅付丧神们排斥她的心情,她不曾和付丧神们一起用餐,不曾和他们有过交谈,哪怕是手入,也是用强大得可怕的灵力将他们瞬间治愈,便转身离开。

但是她会对江雪左文字笑,会同他一起用餐,会跟他一同在长廊之下听梅雨叮咚,会在出阵之前略显亲昵地检查他的御守。

一份独属于一人的与众不同,哪怕是看着,都觉得无比刺眼。

——尤其是那份因为他们之前的报复之举,而签定了的本命之契。

审神者或许并不知道本命之契代表了什么,只是潜意识里会对江雪左文字更加亲近一些。

但是本丸里的刀剑都知晓,江雪左文字对审神者,定然抱有着别样的感情。

毕竟这个本丸里曾经也是有过江雪左文字的,那是怎样的一振刀,大家都知晓。

——会因为压抑不住刀剑嗜血的本能而自行刀解,罪恶的刃身却捆缚着无上的高洁。

如果不是因为爱,江雪左文字又怎么可能主动持起自己的刀?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江雪左文字又怎么可能包容杀戮,守护在她的身前?

无关乎其他,只因为这一振刀,名为“江雪左文字”。

这样的特殊这样的在乎,他们携手而去携手而归,笑容中总是带着他们曾经求而不得的温暖。

审神者是个好人,这是刀剑们在这段时期的相处之下得到的结论。

如果没有那样黑暗的过去,他们是否也能真诚欢欣地接受这一位审神者,得到安宁,亦或者宽恕。

——但是如今,喜也好,悲也罢,能带来的,不过都是麻木的疼。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