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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轻轻敲打着玻璃。

窗外的山毛榉被打湿,泛黄的枝叶湿乎乎的黏在一起,有清澈的水流弯弯曲曲地从窗台檐下淌过,像是缩小的溪流,曲折的在玻璃面上交汇成一道道痕迹。

安塔尔丝抬起手,将悄悄开了个缝的窗户合上,有刚刚吹进教室的雨滴见缝插针的落在她米白色的笔记上,将一小片墨水弄湿。

教室的黑板前,德拉萨尔教授没有注意到安塔尔丝的动作,她还在绘声绘色的给五年级学生教授“反恶咒”和“防恶咒”的区别。

“如你们的课本上所写…”她用魔杖点了点第一排同学的书,面带微笑:“反恶咒和防恶咒可不是同样的概念,防恶咒的作用是防止恶咒产生效果,而反恶咒的作用是抵消恶咒产生的效果…”

她说着,细声细语的提问道:“有谁知道威尔伯特·斯林卡是怎么形容‘反恶咒’的?”

这个问题可问到了安塔尔丝的心上,她昨天刚刚熬夜看完《魔法防御理论》,于是她一边用手帕擦着被印湿的字迹,一边懒洋洋的举起手。

“很好,布莱克小姐!”德拉萨尔教授愉快的点了她的名字。

安塔尔丝仰起脸,慢吞吞的回答:“斯林卡认为‘反恶咒’是一个不恰当的字眼,认为这只是为了让一个恶咒更容易让人接受。”

“完全正确!”

年轻的教授看起来很满意,她舞动了一下迷人的金发,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看的,布莱克小姐?”

“事实上,我不在乎它们叫什么,教授。”

安塔尔丝耸耸肩:“它们是恶咒破解咒,我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至于他们的命名方式,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探讨的必要。”

“噢,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好吧,斯莱特林加十分!”

德拉萨尔教授朝她弯弯眼睛,笑的很和煦,在安塔尔丝回答完后,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继续细声细语地讲述着‘反恶咒’的种类。

安塔尔丝的笔记也擦干了,她收回手帕,重新蘸了蘸墨水在羊皮纸上挥洒。

“你什么时候对黑魔法防御课这么积极的?”

身旁的雷古勒斯已经记完了黑板上的内容,他放下羽毛笔,伸展了下手指,打发时间地问道。

“也许是我们换了个新教授后?”安塔尔丝头都不抬地记记记:“德拉萨尔教授教的不错,又是个美人,面对这样的教授难免会积极一些,不对吗?”

“我很怀疑这个说法。”雷古勒斯不以为然。

“噢…雷尔。”安塔尔丝斜眼看他:“我开始担心了,你是不是对女孩不感兴趣?——可千万别这样,求你,布莱克家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亲爱的妹妹。”

雷古勒斯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假惺惺的微笑:“即使我不结婚,也可以继承布莱克家族。倒是你,如果以后没人要,可不要继续赖着我哦。”

“呲——”安塔尔丝的笔尖戳破纸面,她怒火攻心:“瞧不起谁呢!”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雨还在下。九月底的苏格兰,已经快要进入雨季,这些天的城堡外尽是山雨欲来的冷风,很快给夏末降了温,豆大的雨滴撑破乌云,沉默而清醒的将霍格沃茨浇了个遍。

安塔尔丝早已换上了长袖,新买的针织衫袖子有点长,用餐的时候盖住了她的手掌,只剩下几根指头露在外面半捏着银色的叉子。

“你这学期的黑魔法防御课怎么样?”

诺特在她的左边,正在优雅的喝着奶油蘑菇汤,海蓝色的眼眸一眨一眨,在周围人的闲聊里友好的询问她。

“还不错。”

安塔尔丝舀口汤吹了吹,抽空回答:“我看过了课本,内容不算特别难,而且新来的教授也不错,我想应付明年的考试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好。”诺特笑眯眯的,视线转转:“看来你也很喜欢德拉萨尔是吗?你知道,赛尔温可是每天都在赞扬她。”

安塔尔丝想了想:“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她教的不枯燥,又是难得的女教授,比上学期的托福迪教授总归要亲切些。”

“这样啊…”

诺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突然放下勺子,伸手挑起安塔尔丝左手背上的衣袖向上拽了拽,提醒道:“袖子快掉进去了。”

女孩条件反射的猛地抬手,针织布料从手背滑下一段距离,连带着少年蹭过她的皮肤。她又闻到了诺特手指上的味道——是很凉的薄荷味。

安塔尔丝抿了抿唇。

诺特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他侧过脸,很无辜的看着她:“哦,我忘了,你不喜欢被人碰,是吗?”

安塔尔丝没有说话。

雨水像是透明的薄雾,在天花板外沉沉浮浮,能看到断续的水线落在头顶,被看不见的穹顶溅落成扩散的圆圈。

女孩咬了咬嘴边的勺子,晃晃手将袖子重新晃下来,然后抬眼,犹豫片刻后开口:

“西摩尔。”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与此同时。

在大厅角落,安塔尔丝背对的方向,正在被罚擦礼堂雕像的西里斯瞪着斯莱特林长桌上诺特的蓝眼睛,怒气冲冲的将手里的抹布扔在地上:

“这个臭小子!”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被来陪他的波特拦腰挡住:“算了算了,大脚板,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西里斯气得跳脚:“他敢对我妹妹动手动脚!”

“他们在谈恋爱!拉拉小手不是很正常的吗!…”

波特头发都被西里斯弄乱了,他推推眼镜,无奈的一边将西里斯向后拽一边叫佩迪鲁帮忙。

佩迪鲁非常听话,和波特一起拉住冲动的西里斯,在他们身边,卢平将视线从长桌边收回,绿褐色的眼眸微垂,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猫头鹰窗打开了,有灰黑色羽毛的猫头鹰从天花板外飞进来,目标很明确的飞到他身边,爪子上还吊着只淋湿的信封。

它胖乎乎的身体亲昵而熟稔的蹭了蹭少年的脖子,顺便扭头啄了两口西里斯挣扎的手。

西里斯吃痛一缩,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布莱德?你飞到这里做什么?”

布莱德撅着屁股不理他,继续蹭上卢平的脸,竖着的耳朵一耸一耸。

少年看它一眼,伸手挠了挠猫头鹰耳朵下的软毛,淡淡笑了一下,撕开午餐的面包片喂了它两口,然后拍拍它的屁股:“找你的主人去。”

布莱德欢快的朝他叫了叫。

安塔尔丝到嘴边的话最后也没能对诺特说出口。

因为在她放下勺子,刚刚对诺特发出一个音节的时候,布莱德就扑哧扑哧的飞了过来,它太重了,落下的时候一头从小赛尔温的瓷盘前撞到她的瓷盘前,堪称史上最愚蠢的猫头鹰降落方式,噼里啪啦的惹来了一堆斯莱特林的注视。

安塔尔丝嘴角抽了抽。

布莱德被撞的似乎有点晕头撞向,从女孩的牛奶杯旁站起来,蹬了蹬挂着信封的爪子,抬眼看到安塔尔丝,很愉快的啧啧叫了两声,拖着自己肥嘟嘟的躯体挪到安塔尔丝和诺特之间,还伸腿将诺特的手蹬开。

诺特:“…呵呵,你的猫头鹰还挺可爱的。”

安塔尔丝捂住脸,很沉痛的摇头:“不,它跟我没关系,是雷尔的!是他一个人的!”

在她右边的雷古勒斯听到自己的名字,终于从与沃林顿的交谈中离开,回过头来:“什么?”

安塔尔丝已经解下布莱德脚爪上的信封看了看,然后将信封递给他:“你的信。”

“哦。”雷古勒斯拿过信封,手指在信封背面鎏金的火漆上摸过,他轻轻眨了眨眼。

“是谁的?”

安塔尔丝重新喝了口汤,拿出手帕给布莱德擦拭着被淋湿的羽毛,随口问道。

雷古勒斯抬起深灰色的眼睛,眉目不变:“卢修斯的。”

“我猜也是。”安塔尔丝翻了个白眼:“只有他才会用那种烫金的信封,还有那些花里胡哨到认不清的字体。”

雷古勒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拆开信封,只是将那封信收进巫师袍里装好。然后他收了收手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布莱德,过了一会,问道:“它怎么长这么胖?”

安塔尔丝默默扭过脸。

……

十月初的时候,苏格兰更冷了些。

霍格沃茨周围的山谷已经变了颜色,从宝石般发着光的青绿逐渐蜕变为浓重的珊瑚色,秋天从呼呼刮过山脊的大风和灌满了凉意的雨水空隙里呼啸而至,很快就打蔫了城堡里一层又一层的植被。

学生们也像是被打蔫了,随着气温的降低,大家远没有夏日里的活力和聒噪,每天路过中央庭院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个小萝卜头闷着头快速穿梭的身影,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好在十月开始后,霍格莫德周也开启了,这个周末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就可以到霍格莫德享受一番,总算给平淡无奇的学业生活带来了点值得期待的趣味。

周六的那天早上,天气还是有些阴沉,能听到风从山脊上往下滚的声音,小小的风潮卷起城堡那些掉落的枯叶,打着旋儿的从视野里刮过。

不过这依旧没能磨灭掉霍格沃茨学生们的热情,一大早上,这些裹得热烘烘的人群就聚集在橡木大门边,等待费尔奇一个个的核对许可表文。

安塔尔丝也难得没有躲在卧室,而是和雷古勒斯及诺特站在一起。她已经换上了毛衣,乳白色的布料外罩着浅黄色的绒毛外套,浓密的黑发和围巾将她的脸遮住,只露出浅灰色的眼睛在外面亮晶晶的。

难得的不用穿校服的日子,她还是有些开心的,也很久没有去霍格莫德游玩了,听说蜂蜜公爵店出了新品,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

初秋的霍格莫德实在是很漂亮,那些很复古的有着茅草顶的小房子鳞次栉比,棕色的木头墙板上是凸出的涂着油漆的窗户,还有坩锅似的牌匾,横着钉在房檐上,偶尔把路过的猫头鹰撞的扑腾一下。

游人不少,毕竟是开学后的第一个霍格莫德周,能看到不少霍格沃茨的学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在三把扫帚和佐科笑话店中来来往往。不过出乎安塔尔丝意料的是,游人似乎没有往年的多,几乎看不到其他游客。虽然安塔尔丝不经常到霍格莫德来,不过她记得前几学期来的时候中间的青石板路几乎都挤不出空隙。

她一边缩着脖子走在雷古勒斯身后挡风,一边心里咯噔咯噔的嘟囔:“不会又有什么野兽袭击霍格莫德的传闻吧…”

“那倒没有。”前方的诺特好心的回答她,他朝她笑笑:“不过前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些不好的事——你知道文人居羽毛笔店吧?那家店的老板似乎和什么人起了争执,前几天他的店铺被人烧了。”

“烧了?”安塔尔丝吓了一跳:“是什么人干的?”

“魔法部没有说,大概是他得罪的某人蓄意报复,这件事对霍格莫德的影响还挺大的,不仅文人居关了店,风雅牌服装店也暂时不经营了。”

诺特冲她指了指不远处拐角的服装店,这家曾经非常被克拉格等一众霍格沃茨女孩喜爱的店铺现在黑洞洞的,门口挂的女巫牌匾只剩下一颗螺丝还在苦苦挣扎。

安塔尔丝的脸庞埋在围巾里,眉头微微皱了皱。

诺特颇为惋惜的耸耸肩:“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最近霍格莫德的营业情况可算不得好,就连邮局都在逐渐缩小经营范围,这样下去说不定…”

“到了。”

先他们两步的雷古勒斯突然停了下来,朗声说道。

安塔尔丝和诺特都是一愣,安塔尔丝站在霍格莫德小道中央的分岔路口上,左右看了看,一头雾水:“什么到了?”

雷古勒斯朝她笑了笑,英俊的脸庞上表情很淡,他指了指岔路口旁的德维斯和班斯商店:“我是说,要分道扬镳的地方到了。”

“我们该去看扫帚了,新出的光轮1500不容错过。而你大概想去那边的蜂蜜公爵,为了不占用彼此的时间,也许我们可以一个小时后再在这里见面。”小少年很果断的,这样分配道。

“噢,雷尔。”安塔尔丝假惺惺的说:“其实我可以陪你们去看扫帚的,你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

“也许。”雷古勒斯的表情和她同样假,他弯着眼睛:“不过我可不愿意陪你去逛糖果店,所以——”

“再见!”

安塔尔丝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诺特在她身后笑了出来,雷古勒斯也是。少年看了眼女孩哐哐哐走远的背影,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

他将手指从袖子里拿出来,拍拍诺特的肩膀:“走吧。”

霍格莫德的蜂蜜公爵,永远是最受喜爱的店铺之一。

安塔尔丝站在那个连光线都像是涌动的糖浆的店面外,看着里面歪七扭八的人群,皱着脸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磕磕绊绊的走进去。

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走进蜂蜜公爵的店铺,以前的她总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糖果,卢平、西里斯或是雷古勒斯,还有克拉格,只要他们经过霍格莫德,总是会记得给她买糖。

那时候她吃糖吃的有多心安理得,现在就有多自怨自艾。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安塔尔丝沉痛的摇摇头,用两根指头掰开前面拥堵的人群,沿着摆放的满满当当的糖果箱朝里面走。

即使是所谓的霍格莫德的淡季,蜂蜜公爵的生意看上去似乎也没受影响,里面到处都是人,安塔尔丝觉得霍格沃茨的一半学生大概都在这里。他们围着蜜汁色的太妃糖罐和比比多味豆的大桶,争抢着给店员递出铜纳特或是银西可,将那些滋滋蜂蜜糖和吹宝泡泡糖收入囊中。

和他们相比,安塔尔丝的购物显得相当理智,她路过每一个糖果架的时候,都会不紧不慢地挑一些抱进怀里,不论是巧克力冰糕、薄脆羽毛糖还是爆炸夹心软糖,甚至有酸味爆爆糖和血腥棒棒糖。

难得来一次,她已经做好了每一种都试试的准备,因此选的相当开心,完全忘了几分钟前自己还那么嫌弃和别人凑在一起。

一路从最外面挤到柜台边的时候,她的怀里已经装的满满当当,双手几乎要拿不下了,琳琅满目的糖果架子和闹闹哄哄的人群被她甩在身后,她终于走到了店铺最里面的角落。

那里摆放着吹宝超级泡泡糖的存货,有几个男孩正在大嚼特嚼,周围飘满了蓝色风铃花的泡泡,有几个气泡落在安塔尔丝的鼻尖,女孩嗅了嗅里面的甜味,觉得这里简直是天堂!天堂!

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安尔!让开!快让开!”

“?!”

是西里斯的声音!

安塔尔丝头皮都麻了,几乎是听到瞬间就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也还好她躲得快,几乎就在她闪开的同时,有几个人从柜台后的木质楼梯上滚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咚咚咚的落在她刚刚站的地方。

但即使是这样,安塔尔丝还是被不知道是谁撞了下后背,她一个踉跄,人倒是没事,手里抱着的糖果却像是泄了洪的瀑布,呼啦啦滚了满地,连一个都没留下。

安塔尔丝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立刻扭头,眼睛水汪汪的瞪着堪堪从地上爬起来的几个少年——满头大汗的佩迪鲁,脸色不太好的西里斯,还有从最低下站起身,疼的呲牙咧嘴的波特。

卢平跟在他们最后,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看到安塔尔丝的时候有些吃惊,绿褐色的眼眸无辜的睁着:“…布莱克?”

安塔尔丝委屈死了,她指着满地滚落的糖果,眼睛都红了:“你们赔我糖!!”

卢平张了张嘴。

佩迪鲁识趣地立刻同安塔尔丝道歉,西里斯在他身后,头发有点乱,摔倒的时候还很不幸的压碎了一块巧克力,他尴尬的将手掌背在身后,顶着安塔尔丝的目光有些心虚的撇开脸。

倒是波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腰大惊失色的指着安塔尔丝:“赔!我赔!你…你别掉眼泪啊!别给你们斯莱特林丢人啊!”

他这样警告着,拉起西里斯很快朝赶过来的店长跑去,店里闹哄哄的,人群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佩迪鲁拿出魔杖将那些摔碎的糖果清理一新,西里斯和波特在对着店长解释刚刚的闹剧。

安塔尔丝留在店铺角落,眼睛还红着,气呼呼的瞪着被剩下的替罪羊。

卢平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柜台旁的光线不算很明亮,倒是蓝风铃的泡泡还在布灵布灵发着光,折射的少年浅棕色的发丝五彩斑斓的。

他站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低声咳了咳,很聪明的不在糖果问题上多做纠结,视线滑到女孩的后背,转移话题道:

“你还好吗?…他们刚刚撞到你了吧?”

安塔尔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她动动毫发无伤的后背,扁着嘴,一脸要哭的表情:“疼死了!”

“抱歉。”卢平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俯下身:“很严重吗?要不要试试恢复咒?或者我陪你回去找庞弗雷夫人吧?”

“啊?…那…那倒也不用。”

安塔尔丝很快心虚,她躲开少年绿褐色的视线,皮鞋蹭着地面:“我…自己揉揉就好了。”

卢平又眨了眨眼睛:“哦…不过…”他低着头,好心的询问:“…你能够到吗?”

“……”

安塔尔丝闭嘴了。

“噗嗤。”

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无言以对,卢平放心下来,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很低的从嗓子里溢出,带着令人心痒的轻颤。

安塔尔丝这次是脸红了,她又蹭了下皮鞋,很小声的埋怨他:“你欺负人…”

“嗯…对不起。”

卢平很大方的承认,他收了笑意,但是眉眼还是温温柔柔。

蓝风铃的泡泡落在他们头顶,少年看了眼还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朝女孩靠近一步,在吹宝泡泡糖架的遮掩下,伸手,白皙的手指落在女孩裹着外套的后背,指腹轻轻揉了揉:

“是这里吗?”

安塔尔丝一蹦三尺高。

即使隔着外套还是能感受到的触感…女孩的脸烫的厉害,从少年身边跳开,站到旁边的新品货架边,手指揪着货架的木板,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用了!我我我…我不疼了!”

卢平微笑着看她,眼眸像是月牙,嘴唇上有了很淡的粉色,像是软弹弹的果冻。

“嗯,那就好。”他说。

安塔尔丝呜呜呜的扭过脸——她再也不骗人了!

蜂蜜公爵店里短暂的意外过后,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嘈杂。

波特和西里斯已经对店长解释清楚,现在他们一人一个小筐筐,挤在每一个花里胡哨的货架上为安塔尔丝扒拉里面的糖果,佩迪鲁一路紧跟着波特,圆滚滚的就像是落进硬币堆里的软糖。

安塔尔丝目光轻飘飘的追随着他们,只可惜在她眼里波特和西里斯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好看,于是在脸皮上的温度悄悄降温后,她眨巴着眼,浅灰色的眼珠子还是忍不住往自己旁边瞟——

卢平还站在角落里,伸出手接过一只蓝泡泡在手里观察。随着天气的变凉,他又穿上了毛衣外套,安塔尔丝一直觉得他很适合穿毛衣,这种毛茸茸的布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柔软,人畜无害。

她盯着少年白灰色的外套看了一会,又低头看看自己外套里乳白色的毛衣,偷偷摸摸的笑了出来。

卢平很意外的注意到了,他朝她看过来,眉目清澈:“怎么了?”

“咳,没事。”

安塔尔丝很快收敛神情,她继续扒着货架上的隔层,没话找话:“嗯…你们,怎么会从上面滚下来啊?”

卢平将手里的泡泡松开,两只手收进外套口袋,无奈的笑笑:“我们找到了一个秘道。”

“秘道?”

“嗯。”他朝她眨眨眼,低声道:“就在霍格沃茨四楼的独眼女巫雕像后,可以从那里直通到这里的地窖。”

“…梅林。”安塔尔丝由衷的感叹:“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闲时间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卢平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眉梢,笑了笑:“那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哥哥呢?”

“他去看扫帚了。”安塔尔丝可怜巴巴的向他诉苦:“真是长大了,他现在都不肯陪我逛糖果店,太过分了对不对?”

“嗯。”卢平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眉眼弯弯:“不过没关系…你想吃什么糖,我给你买好不好?”

安塔尔丝心里的小鹿又蹦哒起来了。

她吞了吞口水,随手指了指柜台边的新品货架,那上面摆放着花枝招展的果汁奶冻球,一点都没有胡椒小顽童或是毛毛牙薄荷糖的奇怪模样,看上去就很好吃。

卢平很温柔的满足了她,他走到柜台边选了几颗颜色很可爱的奶冻,付了钱之后拿回到她身边,还撕开包装递给她。

安塔尔丝强忍着要上扬的嘴角,故作姿态的接过奶冻,很斯文的吃了一小口,一本正经的正要评价味道,就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她还没反应上来,就已经像是气球一样,身体离地几英寸,飘飘然的浮在半空里。

女孩懵了懵,看着少年喃喃:“我飘走了…”

卢平也完全没想到这出,他睁大眼睛,在女孩晃晃悠悠就要往远处飘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拉住女孩的袖子将她往回拽了拽。

安塔尔丝今天穿的毛衣也比较长,袖口依旧盖住她的手背,卢平伸手拉住那片柔软的布料,像是拉住气球的外衣,轻轻一拉,女孩弹回到他的身边,不轻不重的撞上他的肩膀…

嘭的轻声。

安塔尔丝的头发擦过少年的脸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卢平松了手,女孩再次飘远,只有围巾下摆的流苏和他的缠绕在一起,像是扯不开的线团。

女孩没有了支点,她慌乱的揪住他的围巾,眼瞳紧张的看着他:“卢平!”

卢平伸手再次拉住她的袖口,绿褐色的眼眸里晃晃荡荡,他的指尖收紧,嗓子有点干:“抱歉,我…”

他的话没了尾音。

安塔尔丝唔了一声,抬起双手捂住脸,头发软乎乎的散下来,她轻飘飘的,声音从指缝里闷闷的传出,像是沸腾的小小水花:

“…没关系。”

她说:“你,你别松手…”

卢平抿抿有点干的嘴唇,指尖像是燃烧了起来,他的眼眸缓缓变深,看着女孩点点头:

“…好。”

——你别松手。

——好。

……

又是一周过去,天气好像更糟糕了。

大雨像是密集的网,从被破开的天空兜头而下,天色晦暗不明,云层坠了一层又一层,沉重的好像随时就要崩塌。

属于傍晚的热度已经散了,太阳陷进地平线里,有冷风裹挟着来自山谷的木屑和草叶,遥远的吹到魁地奇球场上,被雨点打成肮脏的一团。球场两边的金色圆门几乎消失在了雨幕里,只能看到疯了般的鬼飞球淋的湿湿的撞在上面的火星。

雷古勒斯坐在他显眼的扫帚上,穿着雨衣对着球场上的少年们吹哨子,大雨浇透了每个人的脸,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在傍晚的大雨里嘶吼着大叫。

安塔尔丝远远的坐在观众席上,撑着兜帽打了个喷嚏。

克拉格在她的旁边,一只手为两人撑着伞,另一只手握着防湿望远镜追随着球场上的少年们。

“哦…还不错的进攻,那个三年级有两把刷子。”她为安塔尔丝解说着:“不过还是比不上罗齐尔,真要命,我怀疑斯莱特林没有人能代替他。”

与她的津津有味相比,安塔尔丝看上去气息奄奄,她窝在克拉格身边,用手帕擦了擦鼻子,鼻尖都擦红了,她将下巴嗑在克拉格的肩膀上,闷着声音:“怎么还没选完啊…”

克拉格颠颠肩膀将她的脑袋颠走:“哪有那么容易,这可是选拔新一届的魁地奇队员,我们要相当认真才行——以后几年斯莱特林能不能取得学院杯很有可能就指望今天。”

“真麻烦。”安塔尔丝揉揉进了雨的眼睛,嘀咕着:“反正也打不过格兰芬多了…”

克拉格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虽然斯莱特林这次的选拔赛里有几个还不错的人员可以考虑,但是要靠他们赢过詹姆·波特,那还不太可能。

她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叹一口气:“也是…格兰芬多正如日中天,而今年拉文克劳没了塞隆,我们又没了罗齐尔和莱斯特兰奇,以后对上他们还真是麻烦。”

“别担心。”安塔尔丝兴趣缺缺的打个哈欠,补充道:“也许赫夫帕夫会出现什么明日之星呢。”

克拉格夸张的抖抖伞:“Noway!”

等到这场激烈又狼狈的选拔赛结束后,已经快要到宵禁了。

雷古勒斯在依旧瓢泼的大雨里和参与了选拔赛的人员们喊了喊话,最后飞回休息室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是挤一挤就能出水。

“辛苦了。”

在休息室里等待的诺特笑眯眯的走上前,给雷古勒斯用了个速干咒,然后为少年递上毛巾压下他毛躁的头发。

“谢谢。”

雷古勒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他用毛巾盖住头发揉了揉,擦干最后的水分,然后将毛巾挂在肩膀上,对诺特开口:“你觉得今年的新人怎么样?”

“有几个还不错,那个高个子的三年级和格林格拉斯都可以,看你倾向于什么位置。”

雷古勒斯提起还在滴水的扫帚擦了擦:“格林格拉斯吧…大概,毕竟他的扫帚要好一些,你知道,在真正的比赛上扫帚还是很重要的。”

“哦,我想他会很开心听到这个消息的。”诺特温和的勾勾嘴角。

雷古勒斯朝他笑了笑,又看向还窝在休息室里等他安塔尔丝:“你怎么淋成这样?”

正裹着大毛巾端着杯热可可的女孩闻言瞪他一眼。

安塔尔丝今天可是老老实实的陪他度过了整场训练赛,虽然她从头到尾都躲在克拉格的伞下,还给自己打了无数个咒语,但那还是抵挡不住十月中旬伴着狂风的大雨。

她的头发尾端都被淋湿了,巫师袍简直穿成了雨衣,为了不毁了自己的这身袍子和头发,她不敢用毛躁的咒语,只能跑到休息室来问诺特要了条毛巾裹着。

诺特很贴心的在休息室里给她用了升温咒,安塔尔丝又冷又热的,脸上潮红一片,甚至都有了鼻音:

“如果我明天感冒了…”她站起身跟着两个男孩往外走,瓮声瓮气的:“你一定得补偿我,雷尔。”

“我现在就能补偿你。”

雷古勒斯皱着眉,一边替他们撑起雨伞走出休息室,一边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还有一些时间,也许你应该到六楼的级长浴室去泡个澡——里面的第三个紫色水龙头喷出的泡沫可以祛寒,你应该去试试。”

“真的吗?”

安塔尔丝竖起一只耳朵,她这学期听挑剔的雷古勒斯夸奖了这个浴室很多次,早就对它蠢蠢欲动:“我去也可以吗?如果碰到其他级长该怎么办?”

“噢,小姐,看看现在的时间。”雷古勒斯敲敲手里的表盘:“我可不认为会有其他人闲的在这种时间去洗澡。”

他肯定的说。

霍格沃茨的级长浴室位于主楼六层,就在糊涂蛋波里斯雕像左边的第四个,门是很复古的古罗马式半圆形拱门,上面雕刻着象牙制成的神像图案。

安塔尔丝来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已经临近宵禁。窗外还在下雨,噼里啪啦的,仅有很阴暗的月光照射进走廊,一贯到底,显得空空荡荡。

安塔尔丝在浴室门口又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尖,怀里还抱着从宿舍拿出来的要换的新睡衣,磨磨蹭蹭的对着浴室说出了雷古勒斯告诉她的口令——“松木清香”。

浴室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口的雕像上有一个托槽,安塔尔丝比对了一下,觉得那大概是要放级长徽章的地方,但是她又没有徽章,因此她无视了那个托槽,慢吞吞的走进浴室。

级长浴室比她想象的还要豪华,头顶的枝形吊灯徐徐点燃,就像是舞台上缓缓拉开的帷幕,一个硕大而又精致的房间在她面前慢慢展开,里面华丽万分,一切装饰都是大理石做的,包括中央那个大得离谱的浴池。蜡烛光反射在那些雪白的大理石上,干净的一尘不染。

在门口的正对面,是一面墙的彩色玻璃,上面绘着一只金色的美人鱼,她正躺在岩石上微微睁开眼。外面的雨那么大,像是瀑布落在玻璃外,顺着那些琉璃似的的表面哗啦啦往下淌。

安塔尔丝满意极了。

她抬脚走向浴池,手指顺着那一排金色的水龙头抚摸过去,数到第三个打开,如雷古勒斯所说的紫色雾气很快喷了出来,浓郁的香味顺着它的泡沫散开,安塔尔丝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不通气的鼻子都好了起来。

梅林,这样看看当级长还是颇有好处的。

安塔尔丝咂了咂嘴,又打开了几个水龙头,各种颜色的水流和泡沫很快灌满了整个池子,带着热气的水面上浮着各种各样的薄雾,美得像是什么仙境。

女孩享受的眯起眼睛,走向浴池边一整排的置物架,将自己身上的巫师袍和裹在里面的睡衣都脱下,叠好放进那一个个的小格子里,再把魔杖放到衣服上面,做好这一切,她拿过一条毛巾包裹住自己,走向浴池。

墙壁上的美人鱼甩了甩尾巴,暧昧而温馨的烛光落在女孩牛奶般的皮肤上,她解开毛巾,一只脚踏入温热的水流里,热气从毛孔里往身体钻,瞬间就熨贴了四肢百骸。

安塔尔丝吐出一口气,将整个身体都埋进水里,黑发像是海藻飘在水面上,被那些绫罗绸缎般的水光深深覆盖。

女孩在浴池里放松的游了游,泡沫洗的她的皮肤都在发亮。虽然已经快要宵禁,但她不是很着急,仗着自己会幻身咒,就算洗到宵禁后也没关系。

她哼着歌,自由自在的在池子里扑腾着水花,水面搅起了各种颜色的气泡,轻盈的逐渐脱离水面,弥漫在空气里,碰到玻璃和雕像的时候就灿烂的破掉。墙壁上的美人鱼开始了歌唱,不同于安塔尔丝曾经听过的人鱼的刺耳歌声,而是轻曼优雅的低吟,缓缓盖住已经敲响的宵禁的钟声。

咚——咚——咚——

安塔尔丝又慢悠悠的游了一个来回,脸颊和鼻尖都沾了点泡沫,她慢条斯理的抚摸过光滑白腻的胳膊,两条腿颇有闲情逸致的踩着水。

头顶的蜡烛熄灭了几个,整个浴池更暗了些,月光渗透进来,给水面带上梦幻的剪影,安塔尔丝伸手够了够水里的月亮,手指刚刚从泛滥的涟漪里伸出,就听到门外清晰的一声——

——“有人在吗?”

轰隆隆。

窗外电闪雷鸣。

——那是卢平的声音!!

一墙之隔的级长浴室外,莱姆斯·卢平端正的站在走廊里,身上被雨淋的有些狼狈,浅棕色的发丝潮湿的贴着他的额头。

这个周五的晚上,他刚刚和自己的舍友找到了霍格沃茨的第七条密道,从校外跑回学校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们每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为了不和自己的舍友抢宿舍的盥洗室,卢平冒着夜游的风险,来到楼下的级长浴室。

已经是宵禁了,卢平觉得不会有人在这时候再来洗澡,不过他良好的教养还是使得他在进入前友好的询问了一声。

浴室里冷冷清清,除了那只动不动就唱歌的人鱼外,没有其他声响。

卢平毫不意外,他吐了吐息,对着浴室念出口令,将自己的徽章解下来放在门口的托槽上,那上面空无一物,显示着没有哪个级长正在里面…

少年没有多想,看着打开的浴室门,不急不躁的踏了进去——

浴室里。

安塔尔丝整个人都傻了。

在卢平的第一句话响在耳边的时候,她如遭雷击,直直仰面栽倒进水里,等到她好不容易从水里冒出头,就听到那扇厚重的罗马门嘎吱嘎吱的打了开来!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声又轻又缓,一如既往,她几乎能想象到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的样子!

在那一瞬间,安塔尔丝的心里飞快掠过了一万句骂人的话。

头顶的蜡烛事不关己的轻松抖了抖,人鱼还在歌唱,彩色的尾巴轻轻敲打着玻璃表面,眉眼在窝在浴室里的安塔尔丝和逐渐露出身影的卢平身上来回打量。

浴室里那些梦境般的泡沫啪啪的散开,卢平揉着额角走近浴池,光线有点昏暗,他一边脱下巫师袍一边扫了眼灌满了水还沸腾着水花的水池,不由停下脚步,有些警惕的再次出声:

“有人在吗?”

安塔尔丝有点想死。

她整个人埋在浓密的泡沫里,呜咽了一声,气到咬手指——来任何人都可以,甚至来的是波特都没关系,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安塔尔丝环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那声“有人”如鲠在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就在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卢平已经拿出了魔杖。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满池水的情景,少年低叹一声,随手用魔咒打开浴池排水的开关,游泳池般大小的浴池里立刻咕嘟咕嘟的翻滚起来,安塔尔丝明显感觉到水位在快速的下降!

她整个人都慌了,从泡沫里露出一双眼睛,看到卢平已经背对过她开始脱衣服,巫师袍挂在浴池边的衣架上,两只修长的手开始撩起自己毛衣的下摆!

女孩脸上腾地着了火,她立刻撇开视线,开始打量自己和置物架距离——简直隔了一个天堂和地狱!她想都不用想!

安塔尔丝简直要急哭了,她又扭过头看向被她扔在水龙头边的毛巾,一咬牙,扑腾着水花朝那里游去…

水面还在下降,泡沫纷纷破碎在空气里,安塔尔丝好不容易抓到了自己的毛巾,她一挥手将自己的身体裹住,再抬头的时候,看到背对着她的少年已经脱的只剩一件衬衫!他无知无觉,单手解开自己的两个袖扣,挽起袖子,慢慢转过身来,手指已经摸到自己的领口,轻轻解开一颗——

安塔尔丝大脑里嗡地一声。

下一秒,她涨红了脸,实在是忍无可忍的吼出声——

“别脱了!!”

卢平差点原地去世。

天花板上的蜡烛做戏似的又灭了一只,浴池里更加昏暗,被雨水淋湿的月光冷冰冰的落在漫着雾气的浴池里,少年的手还摁在自己的扣子上,他慌了慌神,双眼难以置信的扫过满是泡沫的水池,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安…安尔?!”

水位已经下降了快一半,安塔尔丝单手揪着自己身上的大毛巾,另一只手啪嗒关上水龙头边的排水开关,她留在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少年,破罐子破摔:

“你给我转过去!!”

卢平真的一秒都没有耽误,她的话音刚落,他已经骤然回魂的转了个身!只穿着衬衫的后背僵硬的露在浴室一尘不染的光线里,肩膀的线条被月光清晰的照了个遍。

他站在那里,措手不及,声音磕磕绊绊:“抱…抱歉,我不知道…你…我以为…我…不是…”

他简直语无伦次。

安塔尔丝却比他更难堪,好不容易止住了不断下降的水面,她呼一口气,满池子的泡沫还遮着她,她裹紧身上的毛巾,从水里站起来,声音咬牙切齿的挤出去:“别说话了!”

少年立刻闭了嘴。

整个浴室都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雨声像是被放大,哗啦啦的响在两个人的耳边,头顶的人鱼像是在嗤笑,有很淡的笑意惹得安塔尔丝脸皮滚烫。

女孩的胸腔起伏,她压下心头的窘迫和羞愧,看了眼置物架,想了想,抿抿唇命令道:

“你…不许回头,走到前面的置物架去,在第一个格子里拿出我的魔杖扔给我。不…不许回头啊!”她强调着。

卢平干巴巴的背对着她点点头。

他什么话都没说,僵硬着身体,一步步挪到置物架去,抬手在格子里拿出安塔尔丝的魔杖,一点也不敢变换姿势的回头一扔——

吧嗒。

魔杖被扔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

安塔尔丝的太阳穴隐忍的跳了跳,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拳头砸到水面上:“你故意的吧!!”

“…抱歉!”

卢平扶住额头回答她,他俯下身来,手指往后摸索着够她的魔杖,身子下意识的就微微侧过来…

“你别动!”安塔尔丝急的要哭,连忙止住他的动作。

卢平再次僵住。

“噗嗤。”

那只没脸没皮的人鱼再次低哑的笑出声,然后在安塔尔丝骤然扭过头去瞪她的眼神里,施施然转了个身,不再去看这对难堪的小人。

雨水还在席卷着玻璃,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伴随着安塔尔丝湿漉漉的头发上往下滴的水滴,吧嗒吧嗒。

级长浴室大的有些空旷,那些嘈杂而隐蔽的声响带着浅浅的回音回荡在水流里,安塔尔丝站在水池里吸了口气,手指紧紧拽着毛巾,听起来生无可恋:

“算了…”

她的脾气都要被耗光了,闷闷的:“我自己过去拿。你…不许动,不许回头,听到没有?”

“…好。”

卢平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带着难以忽视的磨砂感,老老实实的答应。

安塔尔丝于是吞咽了一下,咬着唇,一点点从水池里爬上来,那些斑斓的水线从她的皮肤上滚落,留下闪着光的细腻痕迹。

浴池边的大理石地面上刚刚被漫了水,光滑的折射着旖旎的光,安塔尔丝轻手轻脚的踩过冰凉的地面,走近那个连呼吸都屏住了的少年。

月色在偷偷的打量。

卢平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他的个子已经比她高了一头多,肩膀很宽,虽然看着单薄,但是被月光透过的身体很清晰的在衬衫表面映出肌肉的线条。

安塔尔丝停在他的一步之后。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一边颤抖着出声警告他:“别…别动啊,别回头啊…”一边蹲下身去摸自己的魔杖。

熟悉的月桂木的触感落入手中。

安塔尔丝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松了口气,重新站起身,光秃秃的脚丫下地板滑的像是镜面,她起身的动作太快,脚底一个趔趄——

“啊!…”女孩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再然后——

——“嘭。”

有一滴水,顺着女孩湿漉漉的发丝往下滚,滴进她的眼睛。女孩丝毫未觉,大睁着眼睛,那滴水晃晃悠悠的从眼角滑落,很快没入少年白色的肩头。

安塔尔丝的瞳仁一点点放大。

她浑身僵硬,刚刚站起来的身体以一个不太安稳的姿势僵在原地,脚底接触着冰凉的地面,手里刚刚拿起来的魔杖又丢在了地上,被漫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泡沫。

她无暇顾及,因为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后背和胸前——她被人抱在了怀里。

在她快要摔倒的瞬间,她被猛地转身的少年伸手一捞,牢牢的抱进了怀里!

“!!!”

安塔尔丝的大脑里稀里哗啦的,也像是下起了大雨。

属于少年的手臂温暖而有力,从她的腰侧伸出去,斜斜的揽住她的整个后背,将她整个人扣进了自己的胸膛,安塔尔丝能感觉到他摁在她光裸的蝴蝶骨上的手指,温热的指腹里像是有动脉轻轻跳动了一下。她湿淋淋的长发纠缠着他的指节,像是包裹住两个人的蛛网。

女孩张了张嘴,音节破碎在嗓子里,脑袋仰着抵在少年的肩头,两只手无意识的揪着他腰间的衬衫布料。她离他那么近,近到能听到少年的心跳,比她心里的小鹿还要能扑腾,快的像是要爆炸。

卢平只手抱着她,用力到像是能把她塞进血肉里。

浴池里的水在漫不经心的荡。

潮湿的月光清晰的落在安塔尔丝的眼底,女孩回过神,这次是真的要哭了,她呜咽了一声,忍不住握住拳头在少年的胸前打了一下,声音委委屈屈:“…你混蛋!放开我!”

卢平硬邦邦的身体在发颤。

他也终于回了神,揽着她后背的手抖了抖,手指从她的皮肤上移开,手臂一点点的收回,温暖的胸膛也在一点点离开她——

终于,他站直身体,后退几步,月色照在他的脸上,他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对不起…”

他这样说,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安塔尔丝死死拽着身上的毛巾,脸色绯红,她毫无意义的瞪了他半天,蹲下身,这次格外小心翼翼的拿起自己的魔杖,然后她对着置物架念了声咒语,她的衣物听话的飞进她的怀里。

女孩胡乱将睡裙和睡袍套在身上,手上搭着其他换下来的衣物,做完这一切,才像是心里的石头微微放下,她换上拖鞋,露在外面的乳白色的脚踝白的反光。

级长浴室里滴滴答答的滴着水,人鱼的歌声像是梦里飘渺的引线。

安塔尔丝拿起衣服就要走,抬脚刚走一步,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哐哐哐走回来,咚的一脚狠狠踢在少年的小腿上!

“唔!”卢平猝不及防,俯下身去揉自己的腿,即使是这样依旧没敢睁开眼睛看一眼。

安塔尔丝居高临下,看着他凶巴巴的磨了磨牙——

“我讨厌死你了!!”

“嘭”的巨响,级长浴室那扇华丽的毫无意义的门被狠狠关上。

卢平站在原地颤了一颤,等到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下连绵不断的轻轻雨声后,才缓慢的睁开眼。

浴室里雾气迷蒙,香风弥漫。

少年落在身侧的手轻轻捏在一起。

他还是没有动,在刚刚的位置上又站了一会,才摁着眉心吐出一口气,苍白的脸皮上逐渐爬上好看的血色。

美人鱼还在意犹未尽的哼歌,缠绵的声线像是轻轻勾着心脏的丝,卢平的喉结滚动,他犹豫了一下,走近还泛着泡沫的浴池,里面华丽的水光倒映着窗外只剩一半的月亮,也倒映出他模糊的脸庞。

少年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他半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挨了挨那还带着温度和气泡的水面。

……

——“嘭。”

安塔尔丝的大脑里稀里哗啦的,也像是下起了大雨。

在她快要摔倒的瞬间,她被猛地转身的少年伸手一捞,牢牢的抱进了怀里!

属于少年的手臂温暖而有力,从她的腰侧伸出去,斜斜的揽住她的整个后背,将她整个人扣进了自己的胸膛,安塔尔丝能感觉到他摁在她光裸的蝴蝶骨上的手指,温热的指腹里像是有动脉轻轻跳动了一下。她湿淋淋的长发纠缠着他的指节,像是包裹住两个人的蛛网。

女孩张了张嘴,音节破碎在嗓子里,脑袋仰着抵在少年的肩头,两只手无意识的揪着他腰间的衬衫布料。她离他那么近,近到能听到少年的心跳,比她心里的小鹿还要能扑腾,快的像是要爆炸了。

卢平只手抱着她,用力到像是能把她塞进血肉里。

安塔尔丝眼眸里的水光像是被浴池里的泡沫搅乱,她傻了傻眼,半晌后,呜咽了一声,手握成拳打在少年的胸膛:“…你混蛋!”

少年没有说话。

他的头埋在女孩滴着水的发丝间,下巴抵着女孩滚烫的耳朵,安塔尔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胸腔起起落落,像是在按耐的调整呼吸。

女孩委委屈屈,将额头埋进他的锁骨,手指软软的推他的肩膀:“…放开我!”

卢平没有动。

他死死的揽着她,沉默着,手指一根根陷进她后背柔软的皮肤里,几乎弄疼了她,过了许久,他缓缓的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捧住她的侧脸。

脸上的皮肤像是被点燃。

安塔尔丝整个人都懵了。

她的手指僵在他的胸膛,少年的肌肤在她的掌心里烫得发慌,她微张着嘴,懵懵懂懂的被他抬起脸。

湿润的发丝遮盖在她的眉眼间,她什么都没看清,只感到有绿褐色的光拖着她坠入深渊——她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瞳仁里倒映出少年白皙清俊的脸。

他更深的将她摁进怀里,一只手几乎盖住她整个后背,另一只手温柔的捧住她的脸,拇指抚着她的唇角,然后他低头,默不作声的吻住她——

安塔尔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宿舍挂毯上的银色钟表在缓慢的挪动着秒针,咔嚓…咔嚓。

窗外静谧无声,黑湖里暗得没有一点光亮,有一根断裂的水草挂在她们的窗口,被水浪打得不断贴在透明的玻璃上。

隔壁床上的克拉格翻了个身,床帷在轻轻晃荡。

一切和平常都没有什么两样。

安塔尔丝大口呼吸着,眼眸在黑暗里水润的发亮,她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头顶睡乱的头发慢动作般的耷拉下来,惹得她浑身一抖。

女孩愣了愣,在不剩什么光亮的黑暗里偷偷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然后她浑身发烫,揪住自己的头发发疯般的在被子里踢来踢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

霍格沃茨八楼的男生宿舍里,卢平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格兰芬多的宿舍比地下要明亮的多,月色浓重而深沉的搅进黑暗里,窗外的雨小了很多,像是绵针,无声无息的溅落进没关严的窗扉。

少年的后背弓着,胸腔在颤动,他像是被水洗了一遭,前胸后背都浸透了。

周围很静,神智在一点点恢复。

少年茫然的朝旁边看去——宿舍里的男孩们睡的一个比一个死,彼得迷迷糊糊的小声说着梦话,西里斯消无声息,床幔紧密的没有一点缝隙,詹姆的床上倒是大开大合,他斜着抱着枕头,脸颊一侧鼓起来,还耷着一条腿落在床下。

一切和平常都没有什么两样。

卢平闭了闭眼,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咚的终于消停了一些,他在寂静的月光里缓了缓神,过了一会,他默默抬手——

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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