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尔丝“啪”的一下将手里的杂志扔到桌子上。
四楼的窗外是灰蒙蒙的天,云层很厚的漫开在天边,月亮在朦胧的云雾里探出半个身体,悄咪咪的往教室里看。
教室里没有点灯,只在窗台边墩了个蜡烛,被半开的窗帘卷着风吹的颤颤悠悠的,让站在教室中间的女孩脸色看起来更加阴晴不定。
安塔尔丝双手抱着胸,穿着白色软拖的脚尖一下下点着地面。
“也许你愿意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她半吊着眼睛,对着面前的少年嘶嘶冷笑着。
四个少年同时咽了下唾沫,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四个脑袋一起伸长过去看。
“咦,这个…不是之前赫夫帕夫的那个杂志吗?还来找过我采访!”
詹姆·波特第一个眨巴着眼睛,哗啦啦的翻着:“哇,莱姆斯,你第九名诶,不错不错…哈哈哈哈我是第四名,赫夫帕夫有眼光…啊!大脚板!”
他话说到一半,已经被西里斯一巴掌敲到了后脑。
西里斯跨坐在一张带着靠背的椅子后,眯着狭长的眼睛在莱姆斯的那张照片上看了看,然后回过头视线在莱姆斯身上打转。
佩迪鲁同样看到了那张照片上莱姆斯和赫夫帕夫女孩的笑脸,不由的打量了一下安塔尔丝的神色,怯生生的:“嗯…不是我说,莱姆斯,这可是你的不对了…”
莱姆斯伸手摸了摸眉骨,他不自然的,对着安塔尔丝开口:“咳,不是那样的,安尔,这是个误…”
安塔尔丝缓慢的挑了下眉。
“……”莱姆斯默默的将后半句话吞进肚子,绿褐色的眼瞳巴巴眨了一下:“…我错了。”
“呵,错有什么用!”西里斯见机而作的嚷嚷起来:“安尔!他和别的女生照相了!快和他分手!”
“你给我闭嘴。”
安塔尔丝凶巴巴的瞪自家哥哥一眼,抱着胸走近莱姆斯身边,一把从还在沾沾自喜的波特手里抢过杂志,翻到莱姆斯的那一页举到少年面前。
眯起眼睛:“她有我好看吗?”
莱姆斯不假思索的摇头。
“那你笑什么笑?”女孩阴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还是你很得意——自己居然这么受欢迎这件事?”
“不…”莱姆斯苦笑着摇摇头:“不是那样的,安尔。只是那个女孩说这是她们社团的最后通牒,跟了我好久,我才…”
“谁让你那么好心?拒绝她很难吗?我看西里斯和雷尔都拒绝得很好。”
安塔尔丝眉心皱成一团,看着他抿紧了唇:“以前我就发现了,别人求你做什么你总是很容易答应,做老好人有什么好处?被人利用都没关系吗?”
她说着撇开视线,浅灰色的眼眸看着地面上斑斓的月色,声音硬邦邦的:“我讨厌别人麻烦我的男朋友。”
莱姆斯张了张嘴:“…对不起。”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安塔尔丝,认真道:“以后不会再答应了,这种事情。如果还有类似的事,会与你商量。好不好?”
安塔尔丝的眉心终于放松了些,她抬起眼,红润的嘴唇嘟嘟囔囔的:“这还差不多。”
“不是吧…”
在一旁围观的波特下巴差点掉下去:“莱姆斯,你怎么能这么听话?太给我们男生丢人了!”
“呵呵。”安塔尔丝一个眼刀横过去。
西里斯忙摁着波特的脑袋转了个圈,堵住波特吱吱哇哇的声音:“这种时候就别说话了,詹姆!”
佩迪鲁也踮起脚尖,从安塔尔丝手里抽走那本就快要被当成凶器的杂志,非常机灵的用魔杖消隐无踪,还对着女孩讪讪地笑。
安塔尔丝手里一空,顿了顿后拍拍手,斜眼扫过波特乱糟糟的脑袋:“饶你一命。”
波特:“喂喂喂!”
……
莱姆斯无辜的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切,窗帘涌动着蜡烛光,拂过少年浅棕色的发梢。莱姆斯弯着眼睛,脸色稍微有些白。在窗外的云流渡过窗口,月亮从云层的间隙里透出模糊的轮廓时,他偏过头去,低声咳嗽了几声。
安塔尔丝的注意力被拉回,她侧眸看了眼窗外暗淡的月亮,眸光微凝,伸手去握住莱姆斯的手:
“又快到满月了,是不是?”
莱姆斯无奈的笑了笑,背对着光朝她点点头。他的皮肤较平常还要苍白一些,眼睑下有不太明显的灰青,身体靠在窗棂上,像是没什么力气。
安塔尔丝顿时有些心疼,牵着他低声问:“很难受吗?每次满月的时候,都会这样吗?”
“还好。”莱姆斯安慰的揉揉她的头发:“不用担心,过了下周的满月,就会好了。”
安塔尔丝望着他:“满月的那天,我能去陪你吗?”
“不可以。”
莱姆斯吓了一跳,想都没想的摇头:“安尔,绝对不可以。那太危险了,满月时我没有…自己的意识,而且会攻击人类。”
他的眼眸半掩起来:“…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中。而且,满月那天会有詹姆他们陪我,你不用担心。”
“因为他们是阿尼马格斯?”
“嗯。”
“那我也要学。”安塔尔丝睁着眼睛,毫不犹豫的说出口。
这次,还不等莱姆斯拒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偷听的西里斯已经伸手啪的在安塔尔丝的后脑上也敲了一下:
“学什么学,你当这是什么刺猬变针垫吗?”他没好气地说:“阿尼马格斯可是最难的变形术的一种,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梅林,我居然能从你嘴巴里听到这种话。”
安塔尔丝抱着脑袋揉了揉,回头瞪向西里斯:“我看你们偷学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还是你瞧不起我?西里斯?我的变形课成绩可就仅次于魔咒学!”
“那也不行。”
西里斯双手插进口袋里,重新跨坐在一张椅子后,翻了个白眼:“你是你,我们是我们。我们还好,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雷古勒斯恐怕会跟我拼命。”
“你…”
“他说的对。”
莱姆斯眼疾手快的拉住还要继续和西里斯争论的安塔尔丝,少年眸色冷静,线条柔和的脸庞上难得的严肃认真:
“这太危险了,别因为我这样做,安尔。”
“……”
安塔尔丝心烦的咬住了唇。
——
在接下来的一整周里,安塔尔丝都惴惴不安的。
满月就在这周的周三,莱姆斯请了一周的假,安塔尔丝没办法和他见面,莱姆斯也不愿意通过双面镜让她看到他最憔悴的样子…所以这一周来,安塔尔丝都只能在和格兰芬多隔了七八层的斯莱特林里唉声叹气。
距离开学已经大半个月了,苏格兰冰雪消融,云影整日大片大片的浮过山脊,很快就给灰白的霍格沃茨山谷重新涂上颜色。城堡里也草长莺飞,密林和黑湖焕然一新,被冻的亮晶晶的喷泉开始重新溅出乳白的水花。初春的温度伴随着月份的增加,一点点熨贴上人的皮肤,好不惬意。
二月一到,飞行课就重新排上了日程。
魁地奇球场寂寞了一整个冬天,终于在二月初焕发出热闹的生机。草坪里冒出一叠叠嫩绿的新芽,看台外密集的冷杉在刷刷掉落着过季的灰黄叶片。云层铺满了整片天空,不时有鲜红色的鬼飞球像紫翅椋那样横着穿透云层,再摇摇摆摆的落下来。
五年级的斯莱特林们都聚集在魁地奇球场里,斗篷在半空中哗哗作响,他们横跨在飞天扫帚上,身影箭一样的在两边球门间穿梭,霍琦教授一直紧跟在他们身边,不时吹两声脖子上挂的金色哨子。
安塔尔丝半趴在看台第一排的栏杆上,对着这样的场景叹了口气。
她那把快要报废的扫帚被她无情的丢在一边,风吹起她的额发,女孩眯了眯眼,脸上的绒毛在初春的太阳光下细微的发亮。
“嘿,布莱克。”
身后有克拉格的声音传来,安塔尔丝还没来得及回头,已经被人从背后扑了过来,胳膊亲昵的卷住她的肩膀,咖啡色的头发盖了她满肩。
“一个人偷懒可不太道德喔。”克拉格笑眯眯的说。
安塔尔丝半扭过头,看着离得很近的克拉格:“你怎么也没参加躲避球?”
克拉格朝她眨眨眼:“我骗霍琦教授说我肚子疼。你呢?”
安塔尔丝心安理得:“我也是。”
两个女孩对视一秒,同时不要脸的笑出声,躲在被斯莱特林院旗遮盖的看台下,笑的前仰后合。
没什么温度的阳光很淡的倾斜过头顶,安塔尔丝捻掉眼角的笑泪,向后躺在看台的座椅上,眼瞳望着漂浮的云流,想起了莱姆斯,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
克拉格和她一样躺下来,双手枕在脑袋下,晒着太阳问她:“你最近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和你的双面镜吵架了吗?还是——”她侧过头:“你不会还在生那个杂志评选的气吧?”
“我哪有那么小气!”
安塔尔丝哼了哼,阳光直直的落进她的眼睛里,她半眯起眸,睫毛的阴影灰蒙蒙的覆盖着视线。
“只是…”她犹豫一下,含糊的说:“只是他最近生病了,我却没办法陪在他的身边。”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克拉格随手捏住一片冷杉的落叶,不以为意地道:“你们可是一个格兰芬多一个斯莱特林,论距离也并没有比我和塞隆近多少吧?”
“…也是。”安塔尔丝慢吞吞的承认。
“谁让你非得喜欢格兰芬多呢。”克拉格耸耸肩,坐起身来:“与其在这里没用的担心,还不如想想过几天的情人节要送他什么礼物。”
“情人节?”
安塔尔丝愣了一下,惊呼一声睁开眼睛:“对哦,马上就到情人节了,我差点又忘了!”
“你什么时候记得过…”克拉格懒洋洋的吐槽她:“这两天早晨的猫头鹰都快把大礼堂砸出个洞了,也就心不在焉的你没有注意到。我劝你早点想好买什么吧,再晚一会估计邮购都没有货了。”
安塔尔丝立刻忧心忡忡起来。她坐起身,胳膊抱住双腿,愁眉苦脸的在呼啦啦响的院旗下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最后只得扭过头问自家舍友:
“你给哈基斯准备了什么?”
“嘻嘻。”克拉格立刻得意地笑出来,她神秘兮兮的躲进大片的阴影里,朝安塔尔丝霍地掀开宽松的斗篷——在黑色布料的遮掩下,躲着两根细长的银色织针,正在一刻不停的穿梭着,将一捧淡蓝色的毛线交织成型。
安塔尔丝非常没见过世面的捂住嘴:“这是?”
“魔法织针!”克拉格骄傲的昂起下巴:“能够自如的织出你想要的东西来,我就在准备给塞隆织一条围巾,在这大风天的苏格兰,这是多么妥帖的礼物啊!”
安塔尔丝的视线立刻被那两根细长的银针所吸引,她眨巴着眼睛,大脑里有一个想法迅速成型,然后她抬起漂亮的小脸,看着克拉格甜蜜地道:“噢,克拉格,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呀。”
克拉格一点也不相信的:“少来了你!”
……
情人节快要到来的那一周里,霍格沃茨整日整日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
天气正好,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免不了春心荡漾,城堡主楼的走廊里时时刻刻热热闹闹的,油画们七嘴八舌的数着最近有多少孩子在他们面前眉来眼去,幽灵们则是恶作剧的从每一对小情侣的身体里穿过,冻他们一个哆嗦。最不开心的要数费尔奇和皮皮鬼了,他们像是天生和快乐相悖,费尔奇暴躁的在学校各个角落抓牵小手手的学生,皮皮鬼则是神出鬼没的在孩子们亲吻的时候将他们的鞋带绑在一起…
斯莱特林长桌边最近少了很多的你来我往和冷嘲热讽,大家格外亲热的聚集在一起,讨论互相收到或即将送出的情人节礼物。埃弗里和塞尔温从早到晚黏在一起,小塞尔温谈了个德姆斯特朗的女朋友,每天寄信寄的不亦乐乎,更多的像是克拉格这样的女孩子,就偷偷给别人看一眼自己准备的礼物,彼此心照不宣眉开眼笑。
每当这时候,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都看起来相当格格不入。只不过雷古勒斯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的喝着咖啡看着《当代著名魔法家名录》,而安塔尔丝则是睡眼惺忪,等到熬过一天的课程,就回宿舍继续用新买的织针暗度陈仓。
日子从猫头鹰扑扇掉的羽毛缝隙间划过,初春的温度渐渐攀升至霍格沃茨最高的塔尖。
莱姆斯在二月的第二周里重新出现,他看起来比满月前要好一些了,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是精神好了很多。在餐厅里和安塔尔丝对视上的时候,还不忘温柔的笑笑让女孩不要担心。
安塔尔丝揉揉自己的黑眼圈,拍拍布莱德的屁股,催它屁颠颠的去传话。
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他们终于又聚集在了霍格沃茨四楼。
深夜的霍格沃茨月明星稀,月光一览无余的透过窗扉降落在魔咒学阶梯状的教室里,像是倾倒的瀑布,很快给灰黑色的地面漫上一层淡淡的光。
安塔尔丝身上搭着一件披肩,打着哈欠从魔咒学教室的最高层一层层蹦到刚刚走进教室的掠夺者面前,将怀里的礼品袋递给莱姆斯,歪着脑袋:“喏。”
月色从莱姆斯的发丝间坠落,少年有点惊讶:“这是什么?”
“情人节礼物。”
安塔尔丝顶着整整四双眼睛,一点也不害臊的说出口。
“哇哦~”莱姆斯身后的波特开始吹着口哨起哄,佩迪鲁在跟着傻呵呵的笑,唯有西里斯脸色比坩锅还黑,伸长了脖子一副“我倒要看看送了个什么玩意”的表情盯着莱姆斯手里的礼品袋。
莱姆斯苍白的脸上染上好看的血气,他垂下眸,修长的手指撕开礼品袋的蝴蝶结,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没有什么花哨的样式,只有毛线柔软的铺开在他的掌心。
“毛衣?”
“嗯。”
安塔尔丝双手背在身后,眼尾扬起,卷起来的头发在脑后一摆一摆的,像是什么摇晃的猫咪尾巴,得意洋洋:“我自己织的,学了一周的针织魔咒。”
莱姆斯愣了一下。
身后的波特抢先一步,跳起来抢过莱姆斯手里的毛衣,在安塔尔丝转瞬间杀气腾腾的表情里意外的掂了掂:“可以啊,布莱克,做得像模像样的。大脚板,我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件送给伊万斯?”
“别做梦了。”
他身后的西里斯不留情面的打消他的念头,也大手一伸拿过那件毛衣,左看看右看看后,扔回莱姆斯怀里,然后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安塔尔丝:
“我的呢?”
安塔尔丝赏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怎么可能会有你的?”
西里斯英俊的五官立刻横眉冷对的,绷着脸呵呵冷笑:“你学了一周的针织魔咒,就只给莱姆斯准备了礼物?安尔,厚此薄彼也不是这么用的。”
“别开玩笑了,西里斯。”女孩斜眼看他:“这可是情人节礼物!想要给你送礼物的女生能从霍格沃茨排到阿兹卡班,我可不用挤这个热闹。”
“哼。”西里斯说不过她,只能瞪她一眼,拽着波特走到教室后排生闷气去了。
安塔尔丝乐得清闲,等到他们都走开后,就双手撑在第一排的桌子上,看着莱姆斯眼睛亮晶晶的:
“喜欢吗?”
“嗯。”
莱姆斯点点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安塔尔丝看到他清秀的脸颊上多出了些细碎的小伤口,眼角低垂着,里面绿褐色的光芒像是在缓缓流动。
他将毛衣抱在怀里,很愧疚的低着头,头发和耳朵似乎都耷拉下来:“可是…安尔,对不起,我好像不能回送你什么了。”
他嘴角一个苦涩的笑:“我最近的零用钱都拿去交幻影显形课的学费了。”
“幻影显形课?”
“是给已满17岁或者将满17岁的学生开设的,你应该不知道。”波特在他们身后大咧咧的补充:“我们四个都满足条件,接下来要上十二周的课,还交了十二加隆的学费…老天,那也够贵的,是不是?”
“哪里贵了!”西里斯坏脾气的偏过脑袋:“安尔,莱姆斯连礼物都不送你,快和他分手!”
“你这个要靠阿尔法德救济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安塔尔丝暴躁的回头对西里斯嘲讽一句,然后又扭回头,格外温柔的看着莱姆斯,兜帽上的绒毛托着她的脸,衬得她比月光还要白皙。
“没关系。”女孩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也不缺什么。”
“不过…”
莱姆斯却抬起脸,睫毛在眼睑下叠上一层毛茸茸的阴影,他躲在阴影里小心的笑了笑,神色陷在清澈的月光里:
“不过,我有准备的东西。”他笑着说。
安塔尔丝:“???”
……
情人节的那天是周末,早早就下起了雨,雨不算大,间隔着从沉闷的云层里渗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零零落落的挂在枝杈和屋檐之间,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水线。
霍格莫德一早就被雨水淋湿,斜斜的屋顶不断向下滚着水珠,那些奇奇怪怪的招牌上沾满锈迹,被风吹的咯吱咯吱响。不算平坦的青灰石板路上是坑坑洼洼的水面,泥水溅在里面,很快浑浊成一片。
天空是灰蓝色的,沉甸甸的像是透不过气。蜂蜜公爵店倒是丝毫不受影响,里面橙黄色的灯光甜蜜又暖和的照亮着,将那些琳琅满目的糖果和摩肩接踵的人群照的明晃晃的,温暖的影子在沾湿了水汽的玻璃窗里晃动,像是缓慢流淌的糖浆。
安塔尔丝从蜂蜜公爵二楼的密道里踏出一步,脚步声隐藏在细细碎碎的叫卖声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女孩双眼明亮的望着在眼前展开的拥挤的小店,脸上的笑意忍不住的洋溢,侧过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少年,小声欢喜道:“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嗯。”莱姆斯眼里都是笑,他左手环过安塔尔丝的肩膀,在他们的头顶上撑着从波特那里借来的隐身衣,将他们牢牢隐藏在里面,垂头眉眼温和的看着女孩:
“我们好像还没有单独出来过…想要逛逛霍格莫德吗?”
“当然想!”
安塔尔丝用力的点点头,两只手紧巴巴的扒着隐身衣水一样的布料,脑袋在莱姆斯怀里拱来拱去的要往外看。
不是没和莱姆斯一起来过霍格莫德,但是只有两个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次。
安塔尔丝有点兴奋的跟着莱姆斯挤过熙熙攘攘的蜂蜜公爵,浅灰色的眼瞳被林林总总的糖果所填满,她舔了舔嘴唇,苦于没法露出头购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彩色的小玩意掠过自己的视线。
好在就快要走出店门的时候,安塔尔丝在蜂蜜公爵的门口看到了前来购买奶油薄荷糖的克拉格。女孩手里提着个装满糖果的兜兜,正撅着屁股在毛毛牙薄荷糖的糖桶里挑挑拣拣。
安塔尔丝心满意足,在侧身路过她的时候,一点也不亏心的从克拉格的兜兜里摸出一块草莓奶油冻,然后在莱姆斯无奈的眼神里剥开糖纸喂进嘴巴,还得意的哼了哼,满脸的小人得志。
莱姆斯拿她没办法,只能拍了拍她的脑袋,用隐身衣裹住她继续朝外走。
出了蜂蜜公爵糖果店,外面就是淅淅沥沥的霍格莫德街道。
古老的村庄此刻被雨淋的发亮,一幢幢小屋子鳞次栉比,那些透着薄雾的格子窗一排排延伸到青灰石板的拐角。地面上全是湿漉漉的脚印,有不少霍格沃茨的学生不怕冷的打着伞在其中穿行,雨水分隔开人群,在彼此的视野里划过透明的动线。
安塔尔丝和莱姆斯好不容易挤出蜂蜜公爵,站在暖融融的店铺铺开的扇形光线里朝四处望了望,雨水落在他们头顶,带着点微乎其微的重量,再顺着滑腻的隐身衣悉数滚落,在脚尖前坠落成小小的水花。
“想去哪里?”莱姆斯微笑着问她。
“唔。没有特别想去的,随便走走就好。”
安塔尔丝被迎面的水汽一浇,不由得打了个颤,后退半步更贴近少年温热的胸膛。莱姆斯将她揽进怀里,隐身衣裹得更紧,还在斗篷下偷偷给她打保温咒。
女孩任由他动作,站在哗啦啦的雨里笑眯眯的回头瞅了眼蜂蜜公爵,然后抬起左手替他撑起隐身衣的布料,右手将他空出的手臂抱住,前后晃了晃:
“莱姆斯,你知道吗?我就是在这里确定自己喜欢你的。”
“嗯?”
少年的注意力还在她冰冰凉的体温上,他替她将围巾拉了拉,又将斗篷的兜帽给她戴上,这才长身玉立的回头,看着在雨水里独自温暖的糖果店:“这里?”
“对啊。”女孩噗嗤笑出来,眼瞳里倒映出蜂蜜公爵的明亮:“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吧,我第一次来霍格莫德,不是你带我来买糖果嘛。”
“那时候我就站在这里。”她用脚尖拍拍石板地面,再伸手指指不远处蒙了一层白雾的窗户:“而你挤在那扇窗户里,被一群沙丁鱼罐头似的人群包裹着,替我买想吃的糖。”
“那时候我看着你…就觉得…我可能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雨的甜味漫过鼻尖,女孩抱着他的胳膊,声音很轻的降落在被雨水洗的清清澈澈的空气里。
莱姆斯眨了下眼睛,声音低低沉沉:“…那如果遇到了呢?”
“什么?”
“比我更好的人。”少年低头看着她,嘴角抿出一个笑:“那时候你要怎么办?…跑掉吗?”
“才不要呢。”安塔尔丝笑了出来,朝他耸耸鼻尖:“就算有,那也跟我没关系了。”
她笑着,抱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出那片温暖的明亮,沿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小雨里,姜黄色的雨靴在石板上踩出一个个模糊的痕迹。
走了没多远,他们就看到了帕笛芙夫人茶馆那块布满了蕾丝边和蝴蝶结的粉色招牌。今年的茶馆大概又出了什么新的活动,在情人节的这天更显热闹,连稀稀落落的雨都没能降低霍格沃茨小情侣们的热情。
安塔尔丝牵着莱姆斯的手哈了哈气,望着那粉红色的,挤满了人,比起蜂蜜公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小店,微微咋舌。
莱姆斯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这间茶馆,少年好脾气地低头询问:“要去看看吗?”
“不了不了。”
安塔尔丝利落的摇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科普:“那可是个极其会搞活动的茶馆,每到节日都会有个令人腻味的宣传。我记得去年的情人节是什么一生一世茶,万圣节则是什么初吻布丁!…”
“咳…”莱姆斯那张薄薄的脸皮有些烫,他好笑的摇摇头:“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那当然,她可是最受霍格沃茨女生欢迎的茶馆。”
安塔尔丝咂吧咂吧嘴,突然想起什么,斜眼朝莱姆斯看去:“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我四年级的万圣节,也是约你来这个茶馆的。”
“!!”少年冷不丁的寒毛一竖。
果不其然,再低头的时候,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自如的换成了皮笑肉不笑,对着他伸手点点那块粉色牌匾下破了个角的台阶。
“喏,我就是在那里,等了你一个下午。”她挑着微红的眼尾:“那天也下着雨,比今天还要冷,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啧,现在想想,我那时候还真是又傻又天真啊。”
她慢吞吞的,像是猫咪懒洋洋的伸出爪子,只是那毛茸茸的爪子里藏着锋利的小刃。
莱姆斯僵硬的站在原地,果断认错:“对不起。”
“哼。”安塔尔丝撇撇嘴角,每当想起这件事时都难免气闷。她背着手,雨靴将石板缝隙里的一颗小石子远远踢到水洼里,扑通一声。
“所以。”她没好气的:“你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
莱姆斯望着她犹豫了片刻,少年半垂着眼眸想了想,还是牵过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和她十指紧扣,带着她一路沿着霍格莫德湿漉漉的街道朝山谷上走。
霍格莫德鳞次栉比的小房子在愈靠近山谷的地方愈显稀疏,在路过青灰石板相连接的最远的邮局之后,就几乎看不到什么店铺了。从村落最高点向下看,一半是霍格莫德歪歪扭扭的街道,一半是荒无人烟的霍格沃茨山谷。
莱姆斯带着安塔尔丝走到霍格莫德的尽头,那是一面断了一半的山崖,竖着十几个木头桩子,中间连接着铁丝拧成的防护栏,以免行人掉落山谷。
从山崖延伸出去的,是高低起伏的山坡,雨在这里显得更大,将山谷里的一切都覆盖的朦朦胧胧,光线透不过密集的云层和雨幕,山谷里就变得阴阴沉沉,只能远远看到一幢黑乎乎的尖顶房子的轮廓。
安塔尔丝靠在一节木桩上,眯着眼睛朝下看:“…尖叫棚屋?”
她好不容易才认出那幢房子,是离霍格莫德比较远的一处宅邸,有着非常阴森可怕的外表,没有人知道有谁住在里面,只在这几年有传言那里面会有鬼魂的尖叫。
莱姆斯站在安塔尔丝身侧,双手还撑着隐身衣,绿褐色的眼瞳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落在那顶房子上,眼神深沉而落寞。
半晌后,他才轻声开口:“那里是打人柳通向的地方。”
安塔尔丝有一瞬的惊讶。
她还记得发现莱姆斯身份的那天,她沿着打人柳地下的小路走了多久,最后通到的是怎样破败荒凉的小屋,却原来那里就是格外有名的尖叫棚屋。
女孩眼眸晃了晃,猛的反应上来:“所以…那里面的声音是?…”
“嗯,是我。”少年在她头顶平静的开口,表情几乎没有什么波澜:“那是我变身时呆的地方,因为变身后没有人可以攻击,所以往往会自残发出声音…没想到久而久之,竟传成了鬼屋。”
少年苦笑一声。
安塔尔丝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雨水安静的倾泻在他们四周,安塔尔丝脸色微微泛白,握着少年的手用力的像是要攥进身体里,心脏尖是隐隐的疼痛。
该有多么痛苦…
安塔尔丝咬住下唇,心想他该有多么痛苦,以至于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发出那样的声音,被传成这样令人恐惧的怪诞传说。
“对不起…”女孩声音有点哑:“…我不知道…”
莱姆斯揉了揉女孩额前的黑发,低声安慰她:“没关系的,安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知道,现在每次变身时我都有西里斯他们陪在身边。”
安塔尔丝想起关于“狼人”的知识,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因为他们是阿尼马格斯,而狼人不会攻击动物?”
“没错。”少年轻声说道:“因为有他们陪伴,所以我每月一次的变形不再那么痛苦。也是因为这样…那年的万圣节…我会想要…”
他的呼吸散在空气里,有点长的浅棕色发丝坠在他的眉宇间,他反手捏了捏安塔尔丝的手心。
“那次是我得意忘形了。”他轻轻吐出一口白雾,叹着气:“因为自己的日子好过了些,就有了更多的奢望。却没想到,那次变身后和西里斯他们出来冒险,却意外的碰见了些村子里的孩子。”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伤害他们…要不是西里斯和詹姆拦着…恐怕…”
莱姆斯说到这里,轻轻摁了摁眉心,嘴角咧开苦涩的弧度:“我太害怕了,那个时候。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就那样出现在你身边。我是个狼人,我怕你会失望,会厌恶,会恐惧我……”
“所以我逃跑了,非常不负责任的,把你丢在这里…对不起。”他低垂着湿润的眸子,这样说道。
安塔尔丝的睫毛颤了颤,她什么也没说的,闷头扑进少年的怀里,双手交叠在他单薄的背后,紧紧的抱着他。
雨的声音哗哗的响在耳畔,隐身衣开始有些潮湿的贴在皮肤上。安塔尔丝有点冷,皮肤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颗粒。她吸了吸鼻子,将下巴窝在少年温暖的颈窝,过了一会,安静地说:
“莱姆斯,我还是想学习阿尼马格斯。”
“?!”少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稍微用了些力道,劝她:“不行,安尔,那太危…”
“不会有事的。”他还没说完,女孩已经声音闷闷的打断他。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眸比淋落的雨水还要清透,睫毛上挂着切的很碎的水珠,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的变形课成绩很好,我有把握比西里斯他们还有天赋。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西里斯和你给我把关。我答应你…如果有一丁点的危险,就立刻停止练习。但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学会它。然后…陪你。”
莱姆斯微微怔神。
女孩浅灰色的瞳孔里是零碎的白光,她张张唇:“我好像一直在从你这里,获得什么。”
“双面镜、黄油饼干、还有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但是相反的,我觉得我的存在好像并没能给你带去什么。”她扁着嘴摇了摇头:“我不要这样。我也想像你对我这样的,对你好,让你得到安慰、温暖和治愈。”
莱姆斯的指尖轻轻合在一起。
女孩的声音带着雨水微甜的湿气,轻轻柔柔的贴上心脏,像是要抚平他心头日积月累的褶皱和伤痕。
少年颤抖着阖上带着点小伤口的眼眸,耳边是女孩潮湿柔软的声线,她说——
“我也有啊,想为你做的事情。”
……
雨滴错落而透明的从文人居羽毛笔店外的狭长屋檐向下淌。
莉莉·伊万斯和玛丽·麦克唐纳站在屋檐下一块艰难寻觅的干燥地面上,跺着脚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清透水线,眼神里是淡淡的不耐。
“真讨厌。”麦克唐纳一边拧着自己沾湿的发丝一边说道:“这雨怎么还越下越大了?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谁让你出门时嫌麻烦不拿伞的。”
伊万斯无奈的叹息一句,将身上的斗篷兜帽戴上,遮住她那头无论何时都鲜艳明亮的红色长发,绿宝石一样的眼眸看着不断发灰的世界:
“不能再等下去了,趁现在还能走,用防水防湿咒和斗篷挡一挡吧。”
她说完,不等麦克唐纳失望的“啊?…”字出口,已经率先一步踏进淋漓的大雨里,皮鞋在低洼的地面里踏出一步,手腕被人握住,将她轻而易举的拽了回去——
伊万斯身体一晃,重新站回到屋檐下那块干燥的台阶上,扭过头去,看到詹姆·波特握着她的手腕,乌黑的头发乱得像鸟窝,正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笑。
在他身后,是雷打不动的西里斯和佩迪鲁。西里斯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懒的回应了麦克唐纳那声几乎有点破音的招呼声。佩迪鲁则是同样愁眉苦脸的望着室外的雨,将自己的兜帽拉起来戴上。
又是他们。
伊万斯眉心皱在一起,她甩开波特的手,有点不耐烦的:“干什么?”
“你不会是想就这样回去吧?伊万斯?”波特夸张的朝她摊开手:“看在梅林的份上,这里离霍格沃茨可有着不近的距离,你总不想回去后就感冒吧?”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伊万斯不留情面的瞪他一眼,看了看三个少年空空如也的手,撇嘴:“说的跟你们有伞似的。”
“我们是没有伞…”
波特嘻嘻哈哈的,当着两个女孩的面一把脱下自己的斗篷,然后在伊万斯还没反应上来时,已经哗啦一下将斗篷罩在了女孩头顶!
“但我们有这个啊!”
耳边是男生向来风风火火的声音,伊万斯眼前一黑,只觉得属于少年的体温在轻轻蹭过她头顶后,扬长而去。
波特将自己的斗篷盖在她头顶,然后就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一步冲进大雨里,只穿着毛衣的身体很快被浇了个透。
“喂!!”
伊万斯踉跄一下,脚步不稳的踏进台阶下的水洼里,雨水灌进了皮鞋,很快浸透了她白袜,黏腻的贴在脚底。
女孩抬起绿生生的眼睛,气急败坏的叫他:“波特!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别任性。”
少年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胡乱支着的头发被雨服服帖帖的打湿,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几乎弯成了一条线,年轻气盛的脸庞上是干净剔透的光芒。
他在大雨里那样放肆的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学校见。”
有白光混杂着雨水覆盖在眼前。
伊万斯的眼瞳定格了一瞬。
再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背对着她转过身,浅灰色的毛衣在不间断的雨珠里沉沉浮浮。在他身后,是同样脱了斗篷递给麦克唐纳后跑进雨里的西里斯,和慌慌张张同她们道别的佩迪鲁。
雨水像是一张透明的幕布,将少年踏着雨奔跑的背影装点在深灰色的街道里。
伊万斯头上还罩着波特干燥温暖的斗篷,漆黑厚实的布料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叫出来。深红色的发丝被雨打湿在额头,有一缕掉落在她的眼前。
女孩抬手拨开那缕头发,望着被雨水覆盖的街道轻轻咬了下舌尖。
在他们看不见的拐角——
西弗勒斯·斯内普刚刚从三把扫帚油腻腻的店面里走出,站在离伊万斯不远不近的地方,黑发粘稠的贴在他发青的脖子内侧。
雨那么大,斯内普却停在没有任何遮挡的街道上,任周围各种披着雨衣打着伞的人影从他面前匆匆游离而过。
少年黑漆漆的眼瞳一眨不眨,蜡黄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看了一会,然后蓦地转身,斗篷像是被淋湿的蝙蝠翅膀那样垂落在身侧,他甩着沉甸甸的布料,沿着另一条相反的小路走得果断而坚决。
然后——他一把将手里的伞扔进路边的水沟。
与此同时。
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场外,雷古勒斯浑身湿透的走出休息室。
球场外的院子被雨水无声无息的浸透,冷杉树泛黄的叶片搅浑在顺着墙沿流淌的水流里,黏糊糊的贴着被洗刷的冰凉的石板地面。
雷古勒斯的黑发上滴着水,身上的球衣也湿淋淋的,他随手给自己打了几个烘干咒,浑身难得的皱巴巴,提着自己的光轮1001,和同样来参加训练的队员们打声招呼后就径直走向了小路。
少年同样没有拿伞,连兜帽都没戴。那些清澈的雨珠坠落在他干净的发丝和眉宇间,就像是给他的周身氤氲了一层带着水雾的光,将他和整个世界隔绝开。
雷古勒斯微低着头,皮靴很硬的踩上石板。
离这学期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没剩多少天了,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是格兰芬多。上学期他们这支新组建的队伍屡屡受挫,雷古勒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在波特的手下输得太惨,于是这几天的训练几乎是不要命了。
他提着扫帚走在露天的院子里,大脑里还在计算着过几天比赛要采用的战术。
就这样又走了几步,少年终于踏进了回廊。有着植物藤蔓的回廊里几乎感受不到雨点的触感,只有浅灰色的地面上斑斑点点的深灰色痕迹,证明还是有稀稀疏疏的雨珠降临在这里。
雷古勒斯眉眼不抬,沿着那些在雨里愈发流露出深绿的藤蔓,一步步朝城堡主楼走去。
刚刚走过一个拐角,回廊那边一个女孩等在那里。淡金色的头发像是褪了色的阳光,在雨水渐渐的世界里有点突兀的发亮,湛蓝色的眼瞳里是干净剔透的底色,正傻呆呆的看着回廊里透过藤蔓空隙缓慢下坠的雨滴。
雷古勒斯脚步一错。
女孩已经听到了声音,她懵懂的半侧过脸,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眸骤然明亮,抬起脚就朝他走来,声音细细软软,叫他:“布莱克学长!”
雷古勒斯只觉得额角的神经在隐隐抽动,他将扫帚捏的更紧了些,还不等女孩在他面前站定,已经脱口而出:
“我拒绝。不采访、没照片、腾不开时间。”
他干脆利落的说完,也不在乎女孩的脸色,已经毅然决然的拔脚擦过女孩身侧,脚步很快的踏在斑斑点点的回廊里,走的头也不回。
“啊?”女孩落在他身后,慢半拍的反应了一会,这才茫然地摇了摇头:“不…不是啊…”
她追了上来,小短腿跟不上他的节奏,跑的跌跌撞撞:“布…莱克学长!…我今天不是…不采访你了,你别走…那么…啊!!”
说还没说清楚,已经左脚踩到右脚,身体非常愚蠢的向前扑去——淡金色的发丝飞舞过细碎的雨丝,巫师袍像是坠落的蝴蝶翅膀——
然后,手臂被人一把攥住。
女孩向前摔倒的力道随之一顿,堪堪站稳脚跟,慌乱抬头以后,看到面色冷淡的少年转过身来,撇开支撑住她的手,有些阴郁的对着她开口:
“那你有什么事?”
“我…”
女孩吞了吞口水,顶着他愈来愈黑的脸色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蓦地弯腰,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纸袋递给他,几乎是视死如归的:
“我今天…是想把这个送给您!”
她埋着头闭着眼睛说道,捏着纸袋的手指白的反光,嗓音越来越小:“是…是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祝…祝您情人节快乐!!”
最后一句话,在空无一人的回廊前后,甚至传来了隐隐的余音。
“……”
雷古勒斯隔了很久后,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雨滴沉默的打在地面,印出深色的印记。回廊外落叶的声响似乎都被拉长,缓慢的波动在年轻的男孩女孩身边。
少年半眯了下眼睛,伸手揉了揉额角。
女孩还面对着他弯着腰,头发铺满在她的后背,将她的脸也盖的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她攥得紧紧的手指,和那个庞大的粉红色礼品袋。
说实话…这个东西还不算那么讨人厌,比起什么糖果或者巧克力来说的话…
少年漫无边际的这样想到,视线不轻不重的扫过女孩淡金色的长发,然后他扫了扫额发上的水汽,什么也没说的——
转头就走。
……
几天后。
大雨倾盆在魁地奇球场内。
苏格兰初春的气温实在谈不上温暖,再加上这场不知节制的暴雨,安塔尔丝觉得整座球场里横贯的都是冷气,屁股下的座位冻得像冰,又湿又滑,在不断挑战着安塔尔丝所能接受的底线。
看台上是一派被雨打得蔫蔫的眼花缭乱,斯莱特林在最高处高举的绿色院旗早就颓废的像是被雨水打进地表的落叶,糟蹋的不成样子。但这没有打击到小蛇们的积极性,安塔尔丝四周还是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雨衣,在大雨里吹着口哨,扯着灌满水腥味的嗓子在为球场上的斯莱特林们加油打气。
当然,对面的格兰芬多比起他们不遑多让。
那几乎是一片火红的海洋,虽然被不间断的大雨打得偶有起伏,但依旧气势汹汹,像他们看台后那一整排被风刮的左右摇晃的冷杉树似的。
安塔尔丝用手撑起雨衣的帽檐,忧心忡忡的望了对面的格兰芬多,在心里有点担心莱姆斯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
“所以,你的情人节是去霍格莫德度过的?”
哗啦啦的雨声里,克拉格隔着厚重的嘈杂在安塔尔丝耳朵边大声问道。
安塔尔丝没有回头,举起金色的望远镜继续挣扎着在混乱的球场里寻找雷古勒斯的身影,同时点了点头,不得不抬高声音的回答:“没错!”
克拉格疑惑极了:“梅林!你们怎么敢去哪里?不怕被人发现吗?…这么说,我那天也在霍格莫德,还真的没有看到你!”
“我看到你了!”
安塔尔丝朝她喊一句,头顶有滚滚的雷声划过,女孩皱着脸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草莓奶油冻,看都不看的扔进克拉格怀里:“这是还给你的!”
克拉格:“???”
大雨劈头盖脸的灌进斯莱特林的看台,有潺潺的水流从最高处像是溪水似的淌下去,夹杂着观众们的咒骂哗啦啦滚下台阶,盖住了克拉格的声音,安塔尔丝没有听见她说什么,索性更加全神贯注的透过模糊的镜头观看比赛。
这真是一场要命的比赛。
早晨吃早餐时,安塔尔丝望着天花板外风声呼啸的天气就忍不住的不安,没想到真正比赛时的天气更加糟糕,她坐在看台上连鬼飞球都看不见。偏偏这场比赛还是命中宿敌的格兰芬多VS斯莱特林,两边都死命的不服输,打得又激烈又混乱,安塔尔丝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跟着乌云里的闷雷,轰隆隆的响。
克拉格在身边实在撑不下去的打开了一把伞,遮在她们的头顶,也好在她们坐在最高一排,不会挡住别人的视线。雨伞隔绝了狂风骤雨,单独开辟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安塔尔丝终于又能听到自家舍友的声音了。
“看在梅林的份上!”克拉格打着冷颤的抱怨:“这种鬼天气还举办什么魁地奇!我们都受不了,更何况场上的球员,你看格林格拉斯,这个倒霉孩子就快要晕倒了!”
安塔尔丝好不容易在比较低的地方找到格林格拉斯的身影,小少年毕竟身形单薄了些,坐在扫帚上都有些摇晃,一头白毛彻底被打蔫,正恍恍惚惚的飞过看台第一排,那里还有诺特和小克劳奇在对着他喊着什么…
“没办法。”安塔尔丝眉心蹙着:“天气从来不是魁地奇比赛停止的借口。”
克拉格也知道这个,她在旁边嘟囔几句,大意是感叹还好哈基斯已经毕业,不然她一定担惊受怕的要死,说完用肩膀撞撞安塔尔丝:“喂,你哥哥,在斯莱特林的球门上方!”
安塔尔丝立刻将望远镜对焦——雷古勒斯果然出现在那里,在大雨里几乎消失了的金色球门的上空,他飞得很高,球服像是展开尾翼的鸟,直直的向下俯冲着——
“他想做什么?”克拉格同样抱着个望远镜,在她旁边事无巨细的解说:“天啊!他朝波特冲过去了!他在想什么?啊!是金色飞贼!金色飞贼擦过了波特的衣角!…完蛋了!波特也看到了!…”
克拉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安塔尔丝的神经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她又擦了一遍镜头上的雨水,视线更清晰的看到有颗金灿灿的光芒,在大雨里一闪而过。其他人也看到了,看台下几层的解说席上传来了赫夫帕夫解说员嘶声力竭的喊叫,安塔尔丝没有听清楚,反而是克拉格的声音急促而焦灼:
“…波特也跟上去了!见鬼的,他又不是找球手!这么积极做什么?…梅林!光轮1001加速了!!”
克拉格尖叫起来,左手掐住了安塔尔丝的手腕:“完了完了!他们会撞在一起的!布莱克!他们会相撞的!!”
“不会的!”
安塔尔丝的手指紧紧攥着镜筒,霍地站起身弄翻了克拉格的雨伞,嗓音紧绷绷的:“雷尔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不会——”
“嘭!!”
遥远的下着大雨的半空里,两个年轻的躯体狠狠的相撞。
安塔尔丝的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她长着嘴,眼看着凌乱的暴风雨中,雷古勒斯和波特撞在一起,扫帚尾羽在空中擦过一连串的火花!波特眼疾手快的抱住扫帚,半个身子吊在半空里,而雷古勒斯则是肩膀一歪,左手像是没力气似的松开了扫帚,下一秒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呼的坠落下来——
“雷尔!!”
安塔尔丝听见了自己的尖叫。
有白色的闪电刺眼的劈开球场上空密布的阴云,雷鸣声响彻了圆形的场地。雨大的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雷古勒斯像是颗坠落的流星,带着残影快速的闪过人群的视线。
看台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安塔尔丝脸色霎白,雷古勒斯的身影被潮水般的人群遮盖,她蓦地慌了神,从看台最高一排急匆匆的往下冲,一路推开各种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很快就跳下了看台。
比赛被中止了。麦格教授和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声音恍惚的响起,安塔尔丝没有听清楚,她只知道顺着球场内泥泞的草地朝中心跑去——
那里围了一堆的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都有,红红绿绿的布满了被雨砸烂的泥地,安塔尔丝似乎还看到了也朝这里跑来的西里斯和莱姆斯,不过此时她顾不上那些,雨衣的兜帽被风吹到脑后,女孩黑色的卷发被淋湿,狼狈不堪的跑进了人群的包围圈。
霍琦教授已经降落在了那里,正半跪在地面上,魔杖对着瘫倒在地的少年念着什么。波特站在他们身边,抱着自己的扫帚神色着急。
“雷尔!”安塔尔丝推开那些人高马大的球员,冲到雷古勒斯的身边——少年半卧在地上,左手臂软软的垂着,脸上几乎不剩什么血色,但是神智还算清醒,正靠在埃弗里的身上大口呼吸着。
“雷尔,你怎么样?”安塔尔丝浑身的雨,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大碍。”埃弗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掉下来的时候被霍琦教授接住了,没坠伤。但是胳膊之前撞到了波特,大概有点骨折。”
詹姆·波特听到这里,抱着扫帚在安塔尔丝身后委屈的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他冲过来了…”
斯莱特林的队员们冷冷看他一眼。
安塔尔丝却松了一口气,骨折对巫师来说可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势。心脏稍稍回落,她朝波特点了点头,然后就掏出了魔杖,对霍琦教授道:
“教授,我来吧。我的‘愈合如初’学的不错。”
“好。”霍琦教授答应一声,收回魔杖,擦了擦额头的汗。她可从来都不擅长魔咒,尤其是治愈魔咒。
安塔尔丝得到允许,便将魔杖对准了雷古勒斯的左臂,咒语在舌尖绕了个来回,她下意识的用魔咒撕开雷古勒斯宽大的袖子,想要看清他的伤势…
“嘶啦”一下——
有闪电带着白芒闪过草地上方。
安塔尔丝的眼瞳蓦地凝滞。
刺目的光芒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半闭了下眼,雨水沉甸甸的挂在睫毛上。雷古勒斯浑身一颤,他动作飞快的用球服的下摆盖住了裸露的手臂,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冰凉的水珠,掺了水的深灰色眼瞳死死盯着安塔尔丝,声音很硬的吐出来:
“我没事,安尔。”
“……”
安塔尔丝一寸寸的抬起头,目光僵直的和他对视。
闪电过后的世界再次清晰,周围的人又动了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庞弗雷夫人来了!”很快的,人头攒动,穿着白色雨衣的庞弗雷夫人跟着麦格教授急慌慌的来到雷古勒斯面前。
雷古勒斯握紧了自己的魔杖,和庞弗雷夫人说了几句,很快他就被凭空变出的担架抬走,埃弗里他们也跟着受伤的少年,淋着大雨朝休息室走去…
雨还在下,草地上泥泞不堪。
詹姆·波特看着雷古勒斯被簇拥着离开场地,他揪了揪自己粘在头顶的黑发,心烦意乱的踢了踢地上掉落的金色飞贼,然后拖着扫帚转过身,打算和队员说几句话后就离开,却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安塔尔丝还半跪在草地中央,脸色被雨淋的发白。
少年被吓了一跳,脱口道:“布…布莱克?你没事吧?”
安塔尔丝眼瞳僵硬的定在原地。
谁都没有看到…在那道突兀的白光划过的瞬间,谁都没有看到…但是她看到了,随着雷古勒斯的袖口撕裂,在少年微微有些扭曲的左手臂上,在他白皙的皮肤内侧——那个刺眼的几乎灼伤她瞳底的图案。
…那个她曾看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曾想会在他身上看到的图案。
…那个吐出蛇头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