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莫名地让他心口一紧。

下意识就想要去猜测，去窥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像做贼的人总是会心虚一样，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江淮不会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是，内心深处莫名地就会有不安和恐慌。

是的，他胆怯了。

但是人啊，好像总是会言行不一。

就像他此刻一样。

内心越是慌乱，就越是不想表现出来。

“我都知道！”

他突然而来的大吼，好像打破了什么，但他顾不得去想。

他看着江淮，冷笑起来。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你会怎么做。”

“你会的，一定会的……”

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莘深。

“你会把莘深，会把她交给我。”

莘深表情一动，像是冰面裂开了一样，细碎出无数的缝隙。

但是赵一时却仿佛看不到一样，笑了起来。

“你现在不敢承认，是因为我戳中了你的内心真正的想法。”

“哦？”

江淮应了一声，看着表情有些不同之前的赵一时。

而赵一时还在继续。

“你害怕了，是吗？”

江淮抬眼，看他。

“我害怕什么？”

明明是询问，但是语气却轻飘的像是事不关己。

“你怕我抢走莘深！”

声音越大，仿佛就越是心虚。

赵一时这话好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江淮瞬间敛起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一时顿了顿，继而又冷冷一笑。

“怎么，不敢说了？是因为被我说中了，还是……”

“是啊。”

江淮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平淡。

“我害怕。”

在赵一时想要再次开口时。

他轻轻笑了笑：“只是，不是怕被你抢走她。”

“而且，我不喜欢这个词。”

抢走……吗。

他微微抿了抿唇。

抬头目光瞥向一旁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的莘深。

“她从来都不是只属于谁的私有物，她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在赵一时怔住时，他抬眼看向他。

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让他沉重不已的话。

“她不是物品。”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赵一时的脑海里炸开了。

没由来的，他突然就想到了那恍若梦境的情景中，莘深对他吼过的话。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赵一时，我不是你的私有物品！”

意外地和江淮的话重合了。

竟然是……一样的。

一样地让他狼狈不堪。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耻辱感，让他根本无法逃离。

目光所及，这个真实地存在于他眼前的江淮，在面对和‘记忆’中不一样的情景走向时，他终于开始害怕，开始退却。

他甚至以为，他还在做梦。

但是，这并不是梦。

而他似乎已经把梦和现实搞混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深爱着莘深，同时也深恶妒忌着江淮呢。

他看着江淮，这个不知不觉被他‘背叛’了的男人。

他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好久，他笑出声来。

然后猛地站起身，看也不看两人，就这么跑了出去。

门被大力开合的声音震的耳朵还有回响。

江淮低头，看向一桌几乎没人动过的菜。

这样一来，对于赵一时而言，就算是解脱了吧。

毕竟，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面，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从一开始，就料想到了结果。

只是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呢。

而且，他居然这样容易就崩溃了。

倒是比他预想的，索然无味的多。

微微勾了勾唇，却是转瞬即逝。

“啪”。

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很重。

似乎用了全力。

但意外的，他却不觉得疼。

只是慢慢转过脸，对上表情冰冷的莘深，他弯了弯唇角。

“这么用力。”

“手不疼吗。”

“江淮。”

莘深努力平稳着声音叫他的名字。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脸上慢慢有了火辣辣的感觉，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然后，不在意地笑了笑。

“好像，也没什么了。”

不过，就这么多。

他抬起眼看她。

“就这么多。”

莘深闭上眼，似乎费了好大力气去抑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睁开眼。

“就……这么多？”

她呢喃般重复着他的话，忽而笑了起来。

“江淮，你把我当什么。”

一样的话，她曾经问过他。

而现在，她再次问他。

这个时候，她不想去想他和赵一时之间发生了什么。

也不想去想那些不断在脑海中浮现的凌乱念头。

赵一时喜欢她……

江淮生了很严重病……

而且，他们都瞒着她……

甚至，还有赵一时说的那样荒谬的话。

江淮想要放开她。

他想把她推给别人……

明明不该想的。

但是，她却怎么都平静不了。

因为，在这之前，他的确，想要跟她断开所有联系。

他有想过，抛下她。

……

忽然间，她就不想再多想下去了。

她看到的，听到的，那些让她或震惊，或不解，或不能接受的一切。

她都不想去想了。

她现在，只想问他一句。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得到他的回答。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江淮看着她，静静地，没有说话。

他有想过她的反应。

毕竟，在最开始，在这所有的一切都瞒着她之后。

他就想到了，当她得知所有，他必须要面对她。

其实，她要的不多。

她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女人，很容易满足，但也……很容易受伤。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也只是他清楚。

如果‘江淮’也清楚，那么他就不会选择以那样的方式去伤害她。

或者，‘江淮’不是清楚，也许正是因为他清楚，他才用了最笨的方式。

小心翼翼地退却和掩饰，在真相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正是因为不想伤害她，到最后反而才让她伤的更深，更彻底。

至于赵一时。

他可能也没有什么错吧。

毕竟，从头至尾，他都没想过要牵扯进来，但是却根本不可能毫无关系地避开。

赵一时他，其实从来都不是无辜的。

而且，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虚伪。

这话不是在贬低什么。

因为没人比他更能了解所谓的人性。

如果这种选择放在其他人的面前，又有谁能够逃脱的了一己私欲。

说到底，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啊。

他其实，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自私，而且冷漠。

就像眼前这一切。

对他而言，之所以能够任性而为，只是因为，他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换句话说。

他瞧不上眼。

不管是这些人，还是什么。

但是，当她再一次问他。

到底把她当什么时，他忽然就有些顿住。

这个问题，如果是‘江淮’来回答，真的很简单。

但那并不是站在他的角度。

他不是‘江淮’。

他其实，从来都没把自己真正带入‘江淮’。

他是江淮，但‘江淮’于他只是一个名字。

他所做的，还是他自己。

从来都是他自己。

如果这个问题是在问他……

他发现，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难到，他突然就很想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

而且，越笑声音越大，到最后，大笑不止。

面对这样的江淮，莘深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不明所以，甚至是有些恐惧。

他抬手，抹去眼角被笑出来的眼泪，温热，又显得那么真实。

他抬眼看着她，渐渐地止住了笑意。

“把你当什么吗。”

他轻声复述她的话。

“很遗憾，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他的语气，莫名让她觉得很陌生，陌生到仿佛很遥远。

“因为……我连自己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啊。”

说着，又轻笑了两声。

轻轻地落在她耳朵里，痒痒的，让人无法不在意。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突然倾身，抬手抚上了她的眉眼。

“因为，都是假的。”

他一字一句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江淮’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仿佛是她不能消化的词。

也许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啊，假的。”

他笑着回答她。

她的表情在这一刻变的惊恐至极。

他还来不及多欣赏一秒，就见到眼前原本还一脸惊恐的人，直接凝固，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戛然而止，整个世界，瞬间被黑暗吞噬。

所有的一切回归意识。

那些东西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

随后就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警告！由于宿主擅自行动，造成本世界停止运行，导致位面崩塌，属于蓄意破坏，本系统可对宿主立即执行抹杀。”

抹杀。

听上去多么简单。

但他知道，这对系统来说，不过是一秒钟的事。

不过，那又怎么样。

谁在乎呢。

“宿主为什么这样做。”

仿佛关心一般的问话，在他听来，却觉得虚假。

无边的黑暗中，他终于笑了。

那笑声仿佛穿透了虚无，让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冰冷了。

为什么呢。

又听到这样的问题，是想让他怎么回答？

哪有什么原因呢。

其实，不过就是。

“烦了。”

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对啊。

不过是，他厌烦了……而已。

许久，都没有回应。

他想，就这样吧，把他抹杀吧。

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他闭上眼等待。

不过似乎等了好久，却都没有动静。

直到，那熟悉而又冰冷的机器音再度响起。

“因宿主一直以来任务完整度较高，执行力较强，所以，本系统判定，可对宿主实行降罚处理，无需抹杀。”

根本没有预兆的话，让他一怔。

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也许，是他自以为对系统够了解。

所以，他已经抱了必被抹杀的心。

虽然他不是很在意。

虽然这样的结果才该是在预料当中的。

毕竟，他存在于此，所依靠的不过就是这个冷漠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们之间，除了必要的各取所需，没有任何联系。

他没有抱任何希望，从没想过它会对他网开一面。

呵，也许，这也不是什么网开一面吧。

但莫名地，他说不出话来。

想要讥讽，或者反驳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是，只能静静地听着系统‘带有情绪’的判决。

“此次惩罚世界还在试行当中，不稳定因素较多，如遇到一切问题还请宿主自行解决。”

“作为首个进入该惩罚世界的宿主，本系统可以友情提醒宿主一点，该世界在女配攻略组属首次开启。”

黑暗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系统可能因为遭到了无视，所以显得很没面子。

“宿主难道不好奇是什么样的惩罚世界吗。”

回答它的依旧是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好久，才听到它断断续续的声音又连了起来。

“请宿主做好准备，即将进入惩罚世界，感谢提供本次惩罚世界试行的女尊部……”

于是，在此之前仿佛已经死掉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

女尊部……

莫不是那传说中的臭名昭著的令所有男性攻略者都闻风丧胆，避而远之的——欲，欲……女部？

对不起。

他之前好像脑子突然抽了。

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再抽风了。

然而回答他的是万年不变的传送音。

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