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好像本来就没用。
父亲是这么说,大娘是这么说,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是明里暗里地瞧不起她。
她虽说是萧家的大小姐,可这个小姐当的还不如她妹妹身边的丫鬟。
不过,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也没有说过什么。
他们全当她是不在意的。
他们甚至也许会以为,她天生就是个没自尊,没出息的,因为这样,所以才不会争取,不会反抗,不会吭声。
但她真的是没感觉,也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呢。
她也是人。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感觉。
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大娘不喜欢她,所以才会对她各种辱骂,苛待。
这种不喜欢是与生俱来的,不是她努力做好就能改变。
她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没用。
而她的父亲,更是从来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或许在他眼中,她这个女儿有跟没有都没任何区别。
反正,在他看来,他只要有萧玉君这一个女儿就够了。
萧玉君,她的妹妹。
萧家唯一嫡出的小姐,也是萧家真正意义上的小姐。
她好像从一出生就是和她不一样的。
府里的老妈妈说,大小姐刚出生时,瘦弱得不行,明明是足月生的,看着却像是养不活似的,老爷一开始也是想抱抱她的,但是还没碰到她,她就哭个不疼,完全不让人近身,老爷被她哭的烦躁,就不想再抱她了,而且她一出生,就克死了她娘,可见是个不详的。
二小姐就不一样了,二小姐一出生,就是白白胖胖的,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生的珠圆玉润不说,而且逢人就是笑,还喜欢让人抱,尤其爱黏着他们老爷,再后来不到一岁就能开口说话了,叫的第一声也是‘爹爹’,两岁时口齿已经是非常清楚了,等到再大了些,大家就发现,二小姐不仅是性格讨喜,而且异常聪明,学什么都是很快,一点就通,这样一来就更加让老爷喜爱了。
一个长得好,性子好,又聪明伶俐的女儿,自然要比她这个一出生就不讨喜的女儿要惹人喜爱。
更何况,她本就是样样不如她的这个二妹的。
别说是父亲,就是换了她,自然也会喜欢这个女儿。
所以,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了,别人怎么看她她又如何能改变。
她,的确是不该存在的。
或许,她真的天生就是不祥的吧。
不然,为什么她一出生她娘就丢下她去了?
不然,为什么刚怀上她,她父亲就要贬妻为妾,最后娶了大娘回来?
她想不明白。
每个人都不喜欢她。
每个人都说是她的错。
她的存在就是错的。
所以渐渐的,好像连她自己都只能认同了。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不好。
因为她是不祥的。
所以没人喜欢她,没人在意她。
大娘厌恶她,父亲无视她,下人们都当她不存在。
就连她那个下人口中待人和善,心地善良的二妹,对她也永远都是视而不见的。
她曾经有试着想要跟她示好过,但是,得到的却完全的无视。
她没有像大娘那样欺负她,但是却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甚至于大娘私下里是如何待她的,这些萧玉君也都知道。
按说那么善良的她,应该会想要帮帮她才对,毕竟,她连对待一条受伤的小狗,都要为它请大夫抓药,甚至亲自照料至其痊愈,因此,全府上下没人不说她心善的,所以,她曾经那么期待过,哪怕只有一次,只是帮她说上一句好话都行。
可是并没有。
没有一次。
她甚至连话都没跟她说过。
仅有的几次她想主动接近,跟她回话的也只是萧玉君的贴身丫鬟。
也许是她多想了。
但是,她总觉得,她这个二妹好像是,不想跟她这个不受父亲喜欢的庶姐有任何联系。
或许,她想的更恶毒一些。
萧玉君她,其实并不像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美好。
她的善良美好,也许只会对那些对她有用的人展现。
比如可以让她依靠的父亲,可以对她有求必应的大娘,还有那些可以帮她传播美名的下人。
萧玉禾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坏啊。
居然可以把人人口中称赞的那么善良美好的二妹想的那么不堪。
她果然是内心阴暗。
所以才会永远都比不上她二妹。
所以,二妹看不上的,不要的亲事,才会落到她的头上。
人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她,笑话她,说她没用,没能力反抗她大娘,当然也不敢反抗。
反正萧家的‘大小姐’就只是名头上好听些罢了。
谁又真正把她当回事呢。
她又蠢笨又没用,当然不敢反抗掌权的李氏。
可实际上,谁又知道她心真正的想法呢。
对于这桩婚事,她不拒绝,除了不敢,也是因为从没想过要拒绝。
因为这桩婚事本身对她而言,已经够好了。
二妹看不上的,不代表她也看不上。
她不是她二妹,没有她那么优秀,而且又是庶出,不被父亲重视。
如果大娘再起了坏心,更说不准会把她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对她而言,沈家这桩亲事已经非常好了,虽然是农家子,但是确实身家干净清白,穷是穷了点,可是她在萧家的处境也没比他好多少。
而且他还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不能小看的,日后若是能够考上举人或者秀才,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没有拒绝反抗这桩婚事,是因为她已经深切地想过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大娘在,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没用的,既然如此,那她干脆就去接受,往最好的处去想,这样再看,她好像也没那么惨了。
事实上嫁过来之后,也没比她在萧家过的好多少。
因为她背着一个替嫁的身份,所以,她没办法在沈家挺直腰背。
对于沈歇这个相公,她是愧疚的,也是惧怕的。
明明不是她主动要嫁的,可是她到底还是替代妹妹嫁给他了,对他而言就是欺骗。
而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嫁过来之前,她给自己的一切所谓的‘好的’设想,都没了立足之地。
她仍旧如果之前的那个她一样,畏畏缩缩,担惊受怕。
她怕被他嫌弃,怕被他休妻。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再回萧府了。
所以,她努力地让自己融入沈家,不管什么事都做到最好,不让婆母厌弃,不让妯娌不喜。
只要她能做得更好,他应该就不会那么狠心休了她吧……
她是这样想的。
但是好像没用呢。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还是一样不喜欢她。
或者说,对他而言,她的存在就是一种耻辱。
是萧家对他的羞辱。
她好像意识到了。
他永远不会喜欢她。
也永远不会接受她的。
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不管做什么都没用呢?
……
就在她怀着这样的疑问和无措在等待中渐渐变得不安时,他却回来了。
他好像变了。
变的不一样了。
虽然跟她说话时还是淡淡的语气,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好像没那么厌恶她了。
而现在,他甚至还跟她说,在和他成亲这件事上,她从来都没有错。
她……没有错?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没有错。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存在,那他和她二妹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如果不是她愿意嫁过来……
她私心里也是愿意这门亲事的啊。
她怎么会没有错。
她明明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不争气的眼泪是怎么回事。
她委屈吗。
是啊,她哪有资格委屈。
萧玉禾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去眼泪。
但是这泪水就像是擦不尽一样,越擦流的越多。
她又急又懊恼,干脆直接用袖子遮住了双眼。
眼睛被遮住的时候,她好像什么都不用管了。
可是心里却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被他看见了。
她这么没用又不堪的一面。
他一定会更讨厌她吧。
他不过是为她着想说了那么一句话,可她却还委屈上了。
她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明明被骗的人是他才对。
她,真是没办法让人喜欢啊。
——
“娘子。”
沈歇看着将自己整张脸都捂住的人,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他声音低柔,带着些许无奈:
“我没有怪你,你将手放下来可好?”
“此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此事怪罪于你,更不该因此冷落你,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他说话间,她的手指松动,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拉下来。
“所以,我此番回来,就是想向娘子请罪,请娘子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为夫可好?”
萧玉禾红肿着一双泪眼看着他,有些迷茫。
她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是她的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她缓缓地伸出手指,然后,轻轻地戳了他的嘴唇一下。
唇瓣微凉,触感却是柔软。
是……真的?
他看着她,轻笑了笑。
“娘子以为是做梦不成?”
他这样问,却没想到她真的呆呆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他看着她要收回去的手,然后伸出手一把握住。
“都是我不好,才让娘子如此担惊受怕。”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然后摊开她的手,把荷包里的钱全都倒出来在她手上。
几个散碎的银子和一些铜板。
这在此时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
原身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银子,除却这些年父母给的,还有就是他从那些富家子手里弄的,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应该也有三两多了。
“这是我如今全部的身家。”
“现在便全部交由娘子保管。”
抬眼,笑对她道:“如此,娘子可能信我一回?”
萧玉禾有些吃惊地看着手中的银子,又看向笑着望着她的相公,突然觉得更加不真实了。
但手心里的银子沉甸甸的重量却在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都是真的。
“我,我怎能拿相公的银子。”
她刚想把银子还给他,但他却像早有预料,直接用手掌将她的手握了起来。
“我与娘子既已成婚,那便不分你我了。”
他望向她的双眼,声音极认真道:
“娘子,我的,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