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陆腾随手挑了辆大切诺基，车灯嘟嘟闪了两下。他拉开车门，随口应着：“快了。”

李女士眼睛一亮：“有对象了？”

陆腾看她一眼，低头系安全带，含糊道：“嗯，处着呢。”

“怎么不一起带回来？小姑娘几岁了？什么工作的？”

陆腾把着方向盘，唇角挑了下：“小姑娘今年三十八，创业公司女总裁，带感吧？为你儿子骄傲不？”

李女士：“……”

一张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白，半晌，像是怕他不高兴似的，欲言又止：

“儿子啊……我自认思想观念也不封建，不过你这女朋友带回来的时候得打声招呼，我怕你爸受不了……”

陆腾忍笑，嗯了声，摆摆手出去了。

李女士看着车子一个拐弯出库，面色扭曲：“至少儿子不是基佬，知足了。”

——

陆腾开着车往古玩街去，自家堂弟在电话那边哭得撕心裂肺：“哥！我亲哥！你快来啊！你弟弟要死了！”

陆腾正等红灯，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慢腾腾说：“别怕，等你凉透了我正好给你收尸。”

陆杉川嗷了一声：“哥啊！你忘记那些年是谁给你逃课打掩护推塔做肉盾了吗！弟弟心里苦啊！弟弟就指望你了！”

正值中午，路口熙熙攘攘，车子根本开不进去。

陆腾随手找了个马路牙子停着，甩上车门，迈着长腿往陆杉川店面走。

耳边鬼哭狼嚎的声音混在街边嘈杂的熙攘声中依旧刺耳得厉害。

他啧了一声：“录音了，明天发给你小女朋友，高不高兴？”

电话那头嗷呜一下，瞬间收了声，安静如小鸡仔。

陆腾很满意，收了手机从人流中挤过去。

陆杉川去年刚刚大学毕业，日天日地要搞创业，求着爸妈在这街上盘了个店面，平时就穿个黑马褂卖些小玩意。

为这，姑姑姑父没少和他倒苦水。

前些天，陆杉川认识了一个破产的收藏家，兴冲冲说低价收了批好货，还有一个号称晚唐出土的珍品，那叫一个嘚瑟。

结果昨天忽然被人打上门，说他拿假货坑人，差点连人带店砸个稀巴烂。

陆腾被他哭得没办法，答应今天过来看一眼。

刚进去，一个虚影冲上来，哇地一声抱住他：“爸爸！以后你就是我爸爸！”

陆腾：“……”

这狗子怕是做人时间到了。

陆腾把人扒下来，扫了眼他古朴雅致的店面，扯下他脸上那副不伦不类的西洋墨镜：“东西呢？”

陆杉川狗腿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掀开来，里头摆了五六个瓷器，青瓷白瓷，种类倒是多。

陆腾一个个仔细看过去，都不用专业设备，心里已经有数了。

陆杉川杵在一边，眨着奶狗眼苦巴巴盯着他。

陆腾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指着那个“晚唐出土”的青瓷阔口碗，问：“花了多少钱？”

陆杉川颤颤巍巍伸出三根指头：“说是官窑产的，要了我二十八万。”

陆腾盯着他的三个指头沉默了。

陆杉川：“怎么样啊？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呢？姑姑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落肚子里了？千把来块的要饭小破碗你能花二十八万，你怎么不在脑门贴张纸，钱多人傻速来？”

陆杉川都要哭了：“那我怎么知道啊，他不号称江南瓷佬么！我怎么知道他卖假货的啊！”

陆腾捂着额角，不想说话。

“完了完了，我的老婆本都交代在这了，球球要跟人跑了。”

看他蹲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陆腾死寂多年的兄弟情触动了下。

他沉吟片刻，敲着盒沿：“这样，六个瓷器两万，我买了。”

陆杉川瞪大眼睛：“两万！爸爸，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忍心吗？”

“我要是忍心，你连张毛爷爷都不会有。”顿了顿，安慰他，“下个月姑姑生日上点心，老婆本少不了你的。至于这个破店，早关早省事。”

陆杉川嘤嘤嘤。

最后磨磨唧唧半天，陆杉川屈服于贫穷，不情不愿地扒出店里的二维码：“我怎么有你这么抠门的爸爸！”

“我也不想有你这么缺心眼的儿子。”

“……”

收到转账通知的时候，陆杉川忽然一个激灵，挺直腰：“你是不是骗我来着！电视上都这么演的，百八来万的宝贝你骗我不值钱，然后低价买走倒卖！”

他越说越来劲，把“晚唐珍品”抱走：“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爸爸！我不卖了！”

陆腾简直给他气笑了，随手从里头抽出一个白玉瓷瓶：“行，那你看看除了你之外还有哪个傻缺舍得花万把来块买你这些破烂东西。”

陆杉扫川了眼他手上那个，嘀咕：“那个挺好看的，球球都说喜欢呢。”

到底还是不情不愿拿出包装盒给他装起来。

陆腾哼了声，转身打量他店里的其他玩意儿。

不曾想身后居然站了个姑娘，个头不高，他一转身，手肘直接擦着她肩膀撞过去，把人怼出去半米远。

陆腾下意识伸手把人拽住。

女人穿了件短款风衣，下身铅笔裤，一双细跟鞋子拉得腿型笔直。

等人抬起头，陆腾不自觉眯了下眼睛。

这个女人，不是昨天书吧被人泼了脸咖啡的那个吗？

昨天陆腾约了客户在那谈事，刚聊不两句，身后卡座传来阵骚动。

听动静像是女的要分手，男的接受不了，一怒之下泼了咖啡。

这种事陆腾见过不少，就是这么冷静的女人第一次碰见。脚边散落的照片上，男人面容请俊斯文，只是那双眼睛几乎要钻到身边女人的胸口里去。

相亲对象跟前女友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说起来是挺糟心，但除开道德层面，也实在没有立场指责，毕竟还没到那个关系。

女人冷静地和对方划清界限，清冷的声音像是珠落玉盘，很清爽干脆。

陆腾到底没忍住，转身看了眼，只来得及扫见一个背影，身材纤细高挑，肩背挺拔，气质很好。

推门出去的时候，露出大半张脸。

陆腾挑了下眉，第一个想法是，这男人怕是眼瞎。第二个想法，这种女人需要相亲？

没想到，惊鸿一瞥之后，两人这么快又碰见了。

不过这一次，她从冷静果敢大女人变成了演技拙劣碰瓷户。

他扬唇，人畜无害一笑：“既然小姐喜欢，那就原价转让给你。”

女人眉眼不动，只是眼神明显亮了：“多少？”

陆腾笑得更温柔：“两万二。”

围观了一路的陆杉川：“……卧槽！”

女人二话没说加了微信好友，付钱转账。

陆腾趁机扫了眼她朋友圈，发得不算勤快，出镜率最高的是一些穿着舞蹈服练功的小朋友。

陆腾对她的职业有了猜想。

再往前翻，手指不由顿住。

女人穿着练功服在单杠上压腿，曲线玲珑。身前地板上坐着个小女孩，仰头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偷拍，女人微低着头，笑得很温柔。

陆腾抿了下唇，居然觉得这个女人眼底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