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这个时候,闺蜜沙罗就会叹着气表示‘香理再不出去交际的话迟早要被拉去联谊’,又会掐掐她的脸,恨铁不成钢的说。
“明明香理理那么可爱,为什么就是不出去约会呢。”
为什么呢?
有时候香理自己也会想这个问题。
镜子里的人穿着袖口缀着牛皮纽扣的一字领毛衣,米色,只有皮肤白皙的人才能驾驭得了。眼角打了浅浅的一层红色眼影,书上看来的,能让自己显得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这是女孩子想要被人怜爱的小心机。嘴唇上抹了嫩粉色的唇蜜,弧度圆润,抿着嘴微笑的时候一边脸颊上会有小酒窝,无论怎么看都是遮掩不住的清纯甜美。
窗帘早就被拉开了,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得满室明亮,香理最后在镜子前面转了个身,裙摆扬起来,像是绽开一朵黑色的花。
她把微卷的长发拂到身后,拎起包,踩着小高跟蹬蹬蹬出了门。
为什么呢?
她小步跑上电车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答案。
玻璃里有另一个自己露出欣喜又羞涩的微笑。
因为其他来约她的男孩子,都不是他呀。
香理其实是相当受欢迎的女孩子。
身为帝丹高中的校花之一,她收到的情书要比做过的的功课还要多,帝丹至少有一半的男孩子给她写过情书,不包括已经毕业的学长们,而让香理如此受欢迎的原因绝大部分在于每一封情书她都会认真阅读并回复,即便所有回复都是千篇一律的‘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或者‘抱歉我现在并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这种举动还是被男孩子们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她性格温柔。
其实不是的。
香理只是很讨厌那种粘粘糊糊若即若离的感觉,她不喜欢暧昧,也拒绝接受所谓的灰色地带,这一点从她的棋风里就看得出来,她擅长下快棋,大开大合,酣畅淋漓,总是以披荆斩棘的气势将对手带入自己的节奏里,然后又势如破竹的结束对战。
胜负要分明,对错要分明,爱恨也要分明。
在电车门开之前香理最后一次从车窗里观察自己,抿了抿唇角,又拉了拉毛衣下摆。
这是她的第一次约会,理应做到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然后在列车带起的气流里,香理把被风吹起的长发挽到耳后,拨通了那个在夜里凝视了一遍又一遍的号码。
“工藤君,我已经到车站了。”
她在开口前其实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采取更加亲密的称呼,但是女孩子的小小矜持发作,故意延续了普通同学的叫法。
还没有确定关系呢。
香理这样想着。
再说,他也没有叫她香理嘛。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清亮又温柔。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
于是香理就乖乖的跑到了候车位坐下,她捏着手机,看见暗掉的屏幕里映出自己的脸,心里忍不住有些期待。
他会带自己去哪里呢?前天她就查过了,这里附近有小吃街,游乐园,也有博物馆,按照工藤君的性格,还是博物馆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第一次约会选在博物馆也是很有意思的,两个人可以在安静的气氛下悄声细语,偶尔会心一笑,印象里工藤君的知识非常渊博,但自己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虽然稍嫌有些不热闹,但是比起小吃街和游乐园来说,在博物馆也许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旁边的屏幕上刚好在放少年的照片,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新闻界总是喜欢夸大其词,但这次香理承认他们说得的确不算夸张,屏幕上的少年笑容明亮,眉眼间满是自信且沉稳的情绪,眼神锋锐,却也有温柔眸光。
——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永山香理喜欢了一年多的男孩子。
香理有些出神的看着屏幕,直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
“抱歉,等久了吗?”是屏幕上那个少年本人,他很快就注意到香理在看什么,语气里不免带上几分假装不耐烦的得意。“什么啊…居然还在播。”
虽然严格说起来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香理还是窘迫的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等很久,从座椅上站起来。
“工藤君,我们要去哪呢?”
她故意把工藤君说得很慢,以希望少年尽快发现称呼上的问题,同时已经准备好不着痕迹的转过身跟他并肩走,她今天穿得鞋跟比平时穿的都要高一点,步速稍微快一点就容易走不稳,所以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挽住少年的手臂。
可是工藤新一对此一无所觉,他的视线只是在香理身上一略而过,突然皱起眉头,大幅度的挥了挥手。
“喂,兰!”他视线投向的地方,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在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听到声音后很快就向他们跑过来。“笨死了,都说了我来就好了吧!”
香理认识她,毛利兰,帝丹高中空手道社的主将,获得的奖杯总是和她的并排一起放在陈列室里,同样非常受欢迎但本人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是工藤新一的青梅竹马。
此时此刻在这里看到她,香理已经隐隐有些不太妙的预感了。
毛利兰很快就跑到工藤新一旁边站定,微微喘着气,抱怨:“车站那么多人,当然还是两个人一起找比较快一点吧,新一你才是笨蛋!”
少年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不准备就‘谁才是笨蛋’这种问题跟青梅争辩下去。
工藤新一这个名字在全国侦探界已经算是如雷贯耳,他显然不需要通过这样子幼稚的争辩来证明自己的智商。
香理这才注意到他们穿得都是十分随意又简单的常服,相比起来精心妆扮过的自己就有些格格不入。
工藤新一的视线并没有过多的在她身上停留,反倒是毛利兰先发现她今天的不同,女孩子眼神亮亮的,非常真诚的赞叹道:“永山同学今天看起来跟在学校里不太一样,总感觉…更漂亮了。”
化了两个小时的妆,当然会不一样。
香理努力按耐住自己不要说出这样的话,老师教过的,输人不输阵,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气度从容,这样才不会太过狼狈。
她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因为是周末嘛。”
香理这样解释。
少年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又转头对着另一个姑娘:“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是你太大惊小怪了吧。”
毛利兰气得掰了掰手指,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他们平时这样打闹已经成了习惯,瞅着空总要斗几句嘴才安生,虽然是这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和谐融洽,亲密到再也插不进任何一个人。
香理突然觉得有点难堪。
工藤新一迅速岔开了话题,他跟毛利兰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当然知道怎么样可以消除对方的火气。他示意两个人都跟上,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竟带着她们进了车站的监控室。
无数个屏幕堆叠在小小一方空间里,摄像头大多安在高处,从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见的大多是人来人往人头攒动,工作人员给他们让开了位置,少年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图像,跟香理解释。
“永山,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他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你是这一代本因坊的关门弟子,所以我想让你分辨一下,在这个出入口出现的,有没有跟你老师有关系的人。”
香理师从本因坊学习棋道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也正是她当初能以新生的身份一跃成为帝丹高中围棋部大将的原因。
这跟老师有什么关系?
香理抬头看工藤新一,少年的眸子隐隐泛着蓝,眉眼间是她最喜欢的那种锋锐而又沉稳的模样。
他看香理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加重了语气。
“这关乎本因坊的生命安全,希望永山君能认真对待。”
于是一切都清晰明了。
香理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是老师的事情,如果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挎包的背带,鼻尖酸涩,即使拼命张大眼睛,也仍然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她哭了。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在一次友人间的聚会上被问及对永山香理的最初印象。
女性当事人那时候并不在座,于是另一位当事人挠了挠头发,露出了某种非常怀念,又非常无奈的表情。
【非常脆弱的女孩子,不能对她凶。】
【不然,她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