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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说着这句话的少年是绝对不会想到的。

——关于第二天、他没能接到青梅的这件事。

到家后毫无意外的被骂了,或者也不能说被骂,因为心虚的缘故,关西的名侦探在家庭主妇的一个眼刀下就噤若寒蝉,只能看着老妈越过自己,担心地揽住了青梅的肩膀。

“平次就算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你怎么也这么晚回家?”

服部平次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香理对来自长辈的担心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只来得及仓促跟少年对了个眼神。

“因为出了点事情所以没顾上跟您说、”她乖乖低头道歉,又保证道。“明天会回来吃晚饭的。”

女孩子的声音温软又真挚,如果不是方才对视的时候看到她眨了下眼睛,服部平次觉得自己也一定会是相信这番保证的人之一——因为实在太晚了,女生很快就被放回家睡觉,服部平次看着她进了家门,在家庭主妇反应过来要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之前,脚底抹油地飞速溜回了房间。

“明天还要送香理去京都、”他连解释都毫无诚意。“我先睡了!”

他拉青梅打掩护也不是一次两次,更何况这次还真没说谎,波澜起伏的一夜就这样过去,第二天少年照旧骑着车把人送到本因坊家门口,又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

而接到那通电话,则是下午四点多的事情。

撇开糊涂侦探的蹩脚推理秀不提,今天姑且还算是有点成果——说有点或许过于谦虚,毛利小五郎一行人来京都的最大目的其实已经达成,这张藏宝图与他追查的连续杀人案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而言之现在正是享受寻宝乐趣的时候,而最想要第一时间告知的那个人,又恰好打来了电话。

本来是想等找到佛像之后再跟她讲,不过提前说了也没有什么大碍,服部平次抱着这样的心态接起了电话,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青梅的声音。

“这个女孩在我们手里、”

服部平次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说话的人用了变声器,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至于要求,为了避免你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怀疑,就由她本人来跟你讲吧。”

每一个字都是能听得懂的。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偏偏拼凑在一起,似乎又很难理解其中的含义——你们是谁?要求又是什么?那个女孩是永山香理吗?他要怀疑什么?你们又到底想要对她……

属于侦探的、高速运转的大脑凝滞在这一刻,这是一种可以被感知的凝滞,有那么一瞬间,服部平次几乎产生了自己是否身处异时空的荒谬错觉。

可当女孩子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温柔覆盖过来的时候,他又仿佛重新被拉回人间。

“……平次?”永山香理的语气和缓,比起被绑架,或许更像是应邀去友人家里喝茶。“还记得以前来京都玩的时候,山能寺的主持先生交给老师的那个东西吗?”

服部平次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们以前来京都玩过很多次,他其实有点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同时涉及到山能寺和本因坊,大概只有刚认识没多久那会儿。

“一个小时之后,你要一个人把它带到鞍马山的玉龙寺来交给他们。”她条理清晰地交代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的叹了口气。“还好昨天跟静华阿姨说了会晚回家……你不可以报警哦。”

服部平次敏锐地抓住了青梅话里故意透露的、只有彼此间才心知肚明的谎言。

她昨晚刚答应要回家吃饭,到了饭点既没有见到人也没有收到消息的家庭主妇理所当然会意识到有哪里出了问题,以服部家的地位,在意识到不对的那一瞬间,就等同于整个大阪府空闲警力都可以为他所用。

可这里是京都又不是大阪,永山香理既然要拿自己冒险,难道就没有想过问问他、真的敢用她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吗?

服部平次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然而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不知道绑匪什么时候会中断这场通讯,只能压下火气,低声问她。

“……害怕吗?”

工藤新一怔了一下。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服部平次接起电话后的表情不对,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句话……这句话,他好像也曾经问过的。

在某一天、对某一个人……他也曾经问过的。

少年语气里带着一股强自克制的赌气意味,于是香理就笑了起来。

“稍微有点。”她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承认了。“所以、晚一点也没关系,”

女生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强调一样的慢慢说道。

“你到时候要来接我哦。”

香理挂掉了电话。

手机是肯定不会让她自己拿着了,不过可能是因为她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合作的关系——又或者因为她一看就没有什么战斗力,绑匪并没有捆住她的手脚,只是象征性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用变声器掩盖住的那道声音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如果你想要活着见到那个侦探的话,对吧?”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自打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开始,香理就觉得他可能并没有打算放自己安全离开——该说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然也是由自己决断,但至少在表面上,她还是露出了一个乖驯、且无害的笑容,小心地摸索着退到墙边。

“……我知道了。”

她这副样子着实让人有些无从下手,如果要给人质做一个评比,永山香理大概能位列前三,绑匪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不用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很快就起身、动静很大地离开了这个和室。

刚把她绑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也玩过这套。

表面上是走了,实际上却暗中留了个人在这里,监视她到底是真的愿意配合还是会搞小动作——香理凝神听了一会儿,这次并没有第二人的呼吸声,于是松了口气,绷直的脊背放松,慢慢地靠到了墙上。

她是真的没打算轻举妄动。

对方人数虽然暂且不明,不过就听到的动静而言不在少数,而她又对这座被废弃的寺庙构造全无概念,与其冒着被抓的风险乱跑然后让局势变得更糟,倒不如安心在这里等待救援。

……至少现在还不是该轻举妄动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身边的警界相关人士很多的缘故,香理从小就对日本警方怀有坚定的信任感,而青梅竹马又是十七岁就名镇关西的少年侦探——绑匪要的东西明明在老师手里,却非要指派平次去拿,很可能就是为了借助名侦探的才智,由此可推论,在平次到来之前,自己出事的概率应该不大,比起担心自己,她倒是更担心获知这个消息的竹马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不过话说回来……

少女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清楚了,平次又不是笨蛋……应该不会自己单枪匹马地过来吧?

服部平次的确是个笨蛋。

被戴着鬼面具的可疑人物解下蒙眼布条的那一瞬间,香理真的这样想过。

说是可疑人物,实际上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的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香理眼角余光看见蹲坐在门口的小小身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严厉地看向了面前的人。

“哟、”服部平次并没有看懂青梅眼底的谴责,轻快地打了声招呼。

又或者应该说他看懂了但是决定装傻,少年漫不经心地将面具侧到一边,伸手拉她起来。“我来接你了。”

香理暂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她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是像现在这样冷处理,并且通常维持不过两小时——不过服部平次不是很想被青梅冷处理两个小时,熟练地转移话题。

“怎么一直看着我?”他挠了挠头,又恍然大悟一样的抓起了腰间的佩刀。“哦、你是在看这个?”

他不说香理还没发现,这把刀确实眼熟,很像是老师家静室里收着的那把……

“去找本因坊的时候,他说什么‘顺便也把这个带上’,就给我了。”服部平次说着拇指一弹,小半截刀身滑出刀鞘,在昏暗室内映出一弧锋锐又漂亮的冷光。“不愧是京都,居然真有三条家的名作……”他瞥见女生蹙起的眉心,悻悻地收了话头。“我没跟他讲,不过他好像猜到了。”

这种时候还有空说废话,也不知道这个大阪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负责望风的小学生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一眼,吐槽的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低声说道。“现在没人,赶紧——”

他说到这里,自己已然觉出有异,服部平次听见他话音骤停,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潜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这帮人确实是群不正规的杂鱼没错,多少却还是有点组织纪律,守卫有增减变动或许合理,没人却绝无可能。

“啊、”他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看来是没有办法悄悄出去了……博士那边呢?”

虽然是自己擅自先来了,不过应对策略姑且还是有的,为防止京都警方内部有他们同伙这种可能性,两位名侦探志同道合地决定直接通知相关案件负责人,又因为他们自己要实行潜入救人这种理论上的违规操作,发明家便自然成为了居中联络者——他此刻应该带着联合办案的三名警部及数位靠谱警员往这里赶了,慢是慢一点,不过胜在安全。

这两个人说话简直像在对暗号,不过香理大致能明白还留了后手,同时也意识到,现在的重点大概是拖延时间。

——门外突然亮起了灯。

或许并不是灯,现代科学所产出的灯光稳定,不会随风摇曳,也不会在风的吹拂下映出那么多……模模糊糊的影子。

“不愧是关西的名侦探,勇气可嘉。”没有了变声器的遮掩,那道声音便在记忆中,有了能对应的答案。“我欣赏勇士,所以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

虽然已经预想到了这种情况,但在那一瞬间,香理还是身体先于意识的、拽住了少年的袖角。

服部平次回头看了一眼。

更糟糕的局面都预想过了,对方肯单挑倒是意外之喜,王对王将对将,凭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种方式——如果不是对方绑架永山香理在先,他说不定都要有点欣赏这个嫌疑犯了。

“等会儿我找机会开路,跟着这个小鬼,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轻柔地抚平了女生蜷起的指节,松开她的手,慢慢地按上了刀柄。“不过在此之前……”

“看好了,香理。”

他没有再回头,却像是清楚看到了女生颤动的眸光,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立起了刀刃。

“看着我。”他顿了顿,唇边陡然绽开一抹桀骜、又狂妄的笑来。

“你看着我……我就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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