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前没有生育过，但有教养兄长过继给自己的嗣子。或许是因为移情作用，平清彻出奇的展露了不满，无视了那只再次飞到这里来的地狱蝶，去找了这孩子的乳娘。

没有作为灵魂载体的义骸，不代表她就想不到驱使人类的方法了。

平清彻锁定目标释放出了大量的灵压，那消极怠工正在和别人的女佣夸奖修治少爷多么乖巧好照顾的乳娘忽然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板上。

年轻女佣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突然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乳娘仍在发抖：“我可能有点不舒服。”

见对方不像是犯病的样子，年轻女佣犹豫着上前扶起了对方：“那我扶你回房间去休息吧。”

“小少爷喂过了吗？”

“喂......”过了两个字没能说出口，又是一阵强烈的心悸，乳娘连忙改口：“还没有，我先去看看小少爷。”

那种心悸感奇妙的消失了。有点迷信的乳娘觉得这是神明的示警。

虽说小少爷不怎么受宠，但小少爷毕竟是老爷的血脉，如果在她的照顾下出了事，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平清彻跟在这两人身后，亲眼看着她们走进了那婴儿的房间，随后听见了一声惊呼，年轻女佣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出来跑去请医生，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直到地狱蝶从房间里缓缓地飞出来落在她的指尖，平清彻才转身离去。

*

在清澈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太宰治小时候自带的体弱多病人设之时，对方的天资聪颖又带给了她惊喜。

这件事还要从六月十九日那天说起。

津岛修治的一岁生日，平清彻自然不会忘记。虽并未刻意挂念，但在魂葬了好几个魂魄之后路过津岛家宅时，她还是去看望了对方。

不出所料的，这个日子在津岛家并不受重视。

而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去年的今天出生的小修治依然坐在床上，没心没肺的在一个人玩着玩具。

洋娃娃一般精致秀气的男孩子棕黑色的头发长长了许多，毛茸茸的拉拢在小脑袋上，看起来十分软萌。他的眉毛淡淡的，浓密的睫毛微垂着，呈现出好看的扇形，遮住了一点漂亮的鸢紫色眼眸。

平清彻不认为对方能够看见死神，却仍放轻了脚步不让自己吓到他。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拨浪鼓清脆的声响。忽然“啪”的一声，拨浪鼓一侧坠着的弹丸脱落，随着惯性飞了出去，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她脚边。

对声音很敏感的小男孩放下拨浪鼓，朝这边看过来，看到一个陌生人，他眨了眨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要！”

虽说吐字不清，但一岁的小孩子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

人类小孩普遍灵力比成年人类高，偶尔能看见死神也是正常的，平清彻并不惊讶。只是死神可没办法触碰到现世的物品，这让她有些为难。

知道对方想要的是自己脚边的那颗珠子，但却没办法把它捡起来。如墨的发间停着一直暗紫色蝴蝶的女子想了想，便用灵力变出一朵玫瑰花放在了小男孩的前面不远处：“这个给你玩好不好？”

刚刚会爬的小修治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被颜色鲜艳的东西吸引，他四肢并用，爬过来伸手去够，刚要够到，就发现花的位置换成了在他的左手边。

于是他使劲翻成俯卧，再转身去拿那朵花。那克服自身的重力滚动、费力翻滚的小模样，落在大人眼里别提多可爱了。

手放在玫瑰花上抓了个空时，小修治脸上满满的都是茫然，但依然很有耐心的继续去抓。

平清彻故技重施，把玫瑰移动到了对方的右手边。

依稀察觉到花被转移了，小修治嘟着嘴，又去抓右边。

这次玫瑰花干脆不见了。

似乎反应过来这个大人是在逗自己玩，小修治瘪了瘪嘴：“坏！”遂转过去用屁股对着她。

平清彻莞尔，坐到闹脾气的小孩儿面前，把灵力构成的玫瑰花递给了他。

小修治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花，而是在自以为偷偷的看她，实际上在大人看来再明显不过了。他在通过哭或者笑的表情模糊的判断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举动生气。

有人这么教他吗？

没有。

那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养育他的乳娘和女佣对他用哭闹来表达自身情绪和不适的行为非常不耐烦。

这让有带娃经验的平清彻想要抱抱这个孩子，但是作为死神，她没有办法触碰到人类的孩子。

见她没有流露出可怕的表情，小修治呆了好长一会儿，才伸手抓住了那朵灵力构成的玫瑰花。

其实并没有抓住，只是灵力的主人控制着花随着他手部的动作而变化而已。但这依然让对方玩很开心。

棕黑色头发的小男孩低着头自己玩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没意思，他便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黑发女子，有一点疑惑对方为什么给了玩具却还没有离开。

小孩子的行为往往是不可预测的。正从对方身上推演着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平清彻稍不注意，就看见上一刻还在玩花的小修治，下一刻就拿着花往嘴里放。

知道这孩子比同龄人更加聪明而又敏感，为了避免给对方错误的认知，平清彻收起笑容，学着那个庸俗而又肤浅的乳娘生气时可笑的表情，严肃的说道：“不。”

虽然因为心智未成熟不能理解，但小孩子绝对是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音节和对方熟悉得令人害怕的表情，小修治停止了把花往嘴巴里放的动作，乖乖的放下了花，不再试图尝尝花的味道。

颜色鲜艳的玫瑰花散作了灵子。

他鸢紫色的大眼睛里浸满了泪水，抑制不住的啪嗒啪嗒掉眼泪，安静而又令人疼惜的抽噎着。

一个小孩子，可以算得上是隐忍的、抽噎的小声哭泣......平清彻几乎要叹气了。

“花是不能吃的。”虽然什么都触碰不到，她还是柔和了表情，缓缓地把手放在了小孩的头上，像是真的能触碰到那往轻轻地摸了摸他看着就很柔软的头毛，声音温柔：“阿治很乖。”

感受到那份温柔，鸢色眼眸的小男孩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平清彻向他伸出了左手，掌心朝上：“手给我。”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模仿能力很强，并未理解她的意思，但小修治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她伸出了左手，掌心朝上。

平清彻握住了他的小手，说是“握住”，不过只是用灵力包裹住对方的手，给对方类似的感觉罢了。她悠然道：“这是‘手’。”

女子纤细的手指虚点在男孩眨眼时闭上的眼睛：“这是‘眼睛’。”

手指向下移动到鼻尖的位置：“这是‘鼻子’。”

又虚触他小小的嘴唇：“这是‘嘴唇’......”

她这样一点点教这个明显没有被人系统化教导过的小孩子认识人体的大致组成部分的名称。

以为大人在和自己玩耍，小修治乖乖的坐着，眼泪干了的红润小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那是一种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纯洁无垢的笑容。

平清彻微怔，遂嫣然一笑，开始教他一些简单的词。她放慢语调，吐露出标准的日语发音：“治。”

黑发女子虚点了点什么还都听不懂的男孩光洁的额头：“这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彻’。”

小孩子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这是在叫他，犯困似的打了个哈欠，圆润的眼睛里泛出晶莹的泪花。

平清彻莞尔：“困了？”

大概经常在乳娘那里听到“困”这个词，小修治知道一听到这个词就代表自己该躺下了，他拍拍手：“好～”然后自觉的翻身躺在了床上。

一躺下就又不困了的小孩子精神的睁着眼睛看她，时不时眨一下，鸢色的眸中有明亮的光芒在闪烁。

平清彻坐在他的床边，有一个熟练的给小孩子盖被子的动作，可做到一半就僵住了，想起自己是触碰不到人类的死神，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正值初夏，天气较为炎热，待会儿再去把那个乳娘引过来好了。

平清彻勾唇微笑着：“我给你念书罢。”

她的嗣子像他这么点大的时候，一听她给他念书就会犯困，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和他一样。

《千字文》用来启蒙再好不过了。

黑发女子的嗓音清脆优美，念书的语调和节奏自有一种古典优雅的韵律在其中，仿佛古代贵族歌会上奏响的雅乐一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