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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中简单得出了结论,织田作之助话语中偏向了小人鱼,毕竟他不知道太宰暂时丢下朝凪的原因,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推测对方是闲着无聊又在逗鱼玩了。

太宰治故作幽怨,拉长了尾音:“重色轻友啊......”

他其实知道自己是个闪亮的电灯泡的。不过宁愿吃狗粮,也要跟着出来约会可能会遇见意外事件的好友,也是没谁了。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织田作都脱单了,我命中注定的女士,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在横滨有的是喜欢鸢眸少年这张精致漂亮的脸愿意和他去殉情的痴女。但是给这个世界还很年轻的太宰治印象最深刻也是同步率最高的、那个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令他彻底没了去嫖的心思。

织田作之助看向不自觉露出笑容的小人鱼:“朝凪,你也少理太宰。”明知每次都会被太宰捉弄而气成河豚,却总是不记教训。

银发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光是雄性站在她这边这件事就很令她感到开心了:“好!去看鳞片亮晶晶的小鱼!”

本来对海洋馆就没什么兴趣的太宰治耸耸肩,猜到好友带这条鱼来这里应该还有别的打算,见织田作推着轮椅往海洋馆的儿童教学区那边走了,就没再过去当电灯泡。

这家海洋馆规模算大的,海族们的物种也比较丰富。

人鱼的兴致一直很高,她以前在海里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那些长相纯朴隐蔽性很高的海族还有这么花里胡哨的种类。

比如在馆内角落装饰用的中小型鱼缸里,有一种人鱼从未见过的、头上顶着个大包的小鱼。眼睛大,身体大,尾巴飘逸如海藻。

她不知道这些鱼的器官除了用来观赏,对它们的生存到底有什么帮助,就算被捕食者吃掉也提供不了二两肉。

随着轮椅的不断推行,人鱼隔着厚厚的透明玻璃,逐渐看到了海洋馆深处那些在人工饲养的环境里游来游去的大鲨鱼,不能和平相处的鲨鱼被隔离开来,它们生活的区域被划分得过分整齐。

银发人鱼看到前面被单独隔离起来的鲨鱼,隔离区前立着的一个小牌子,碰巧已经掌握了不少词汇的她认得上面写的日文。

牌子上面的标注是:它是这里最聪明的一条鲨鱼,似乎曾被人类驯养过,能明白人类很多复杂的手势,请不要试图激怒它。

总觉得里面那条咸鱼似的趴在海底的小鲨鱼有点眼熟,人鱼兴趣盎然的拍打了一下玻璃,试探着发出了声波。

也在欣赏着那些在海水里游来游去的可爱鱼类,织田作之助留意到人鱼开心的表现,顺势停止了轮椅的推动。

接收到只传达给自己的熟悉声波,躺在泥沙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的小鲨鱼终于有点了动静。来这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它转了过来,看到银发金眸的人鱼也出现在了岸上,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那双金色的竖曈是人类所没有的。

智商最多三岁的小鲨鱼激动地游了过来,傻乎乎的一头撞到了玻璃上,又委委屈屈的退后了一点,不住摇着尾巴,发出了声波。

老大最厉害了,一定是来带它离开的吧!

银发人鱼闭上眼睛,她听到鲨鱼荡漾在水波中的呼吸声碰撞到了玻璃上。

它在向她求救。

注意到忽然安静了的小人鱼,织田作之助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它不应该在这里。”银发人鱼静静地看着被关起来的鲨鱼,又重复了一次,“它不应该在这里。”

她抬眸看他,金色的竖曈微黯:“朝凪以后会和它们一样吗?”丧失了自己的天性,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成为被驯养后供人欣赏的玩.物。

织田作之助严肃的说道:“朝凪。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闻言,人鱼表情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咬着下唇:“朝凪当然相信作之助。”人鱼的感官是在太过敏锐了,轻易的发现了雄性心中和以往不同的杂念,“可是,为什么带朝凪来这里呢,作之助。”

像这段时间在雄性的教导下学习人类的文字和知识时一样,小人鱼忍着想哭的冲动,嗓音里却仍带着哭腔,提出了问题:“作之助想让朝凪知道什么?”

沉默半晌,织田作之助冷不丁问道:“朝凪想要回到海里吗?”

“不想!”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明白他想要让她知道的是什么,小人鱼的双眸噙着泪,故作坚强的说道,“朝凪只想和作之助在一起!”

“朝凪一点也不喜欢待在这里,带朝凪回家吧,作之助。”

*

从海洋馆回来的这天夜里,织田作之助难得失了眠。

窗外的月色清冷,他披衣而起,去看看几天前刚习惯了一个人睡、不再偷偷起来试图爬到他床上的小人鱼。

人鱼少女的房间并未开灯,门缝间却倾泻出了皎洁的月光,里面传来人鱼思念大海的歌声,和他曾在梦里听到的那种调子很是相似,却因为注入情感的不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分外幽雅清愁,柔肠百结。

不知站在门口聆听了多久,织田作之助惊觉,自从跟着自己来到了陆地,朝凪就再也不曾唱歌了。

他轻轻地推开门。与此同时,人鱼的歌声戛然而止。

察觉到他的带来,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对他道歉的小人鱼抱着个枕头侧坐在窗边,没有了耳鳍只好用手里的枕头遮住了下半张脸:“对不起,作之助,我不是故意要唱歌的。”

她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的歌声吵醒了他。

见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织田作之助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再次问道:“朝凪想要回到海里吗?”

“我不想!”刚刚还唱着哀伤歌曲的小人鱼语速很急、很快,生怕自己晚一秒就会后悔似的,“我一点也不想回去!”

“如果......”

“不要说。”不等他说完,银发人鱼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十二分的抗拒:“朝凪不想听。”

织田作之助从善如流,不再开口,只是伸手抱住了娇小的人鱼少女。

那是一个具有魔法般的、令人宁静的温暖拥抱。

“朝凪要和作之助一起睡。”情绪激动的人鱼安静了,靠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像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真心话一般,“陪朝凪一起睡好不好?”

并不是在征求雄性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对方。

已经知道人类雌性的身体不需要等到交尾期、随时都处于打开状态的人鱼少女一口咬在红发青年的肩上,是真正的,想要将对方吞吃入腹后前往大海中的那种凶狠的啃咬。

只是人类的犬齿并不锋利,再怎么用力也只是在配偶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没有了尾巴,人鱼少女不知道该怎样交尾,只是试探着蹭蹭对方,试图找到准确的交尾位置。

织田作之助湛蓝如海的眼眸深邃,伏在少女耳畔低声问道:“确定吗?”

对方的回答是用两条“尾巴”青涩地环住了他的腰。

*

自从那天过后,人鱼一天天的沉默了下去,时常望着窗外发呆。

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从树枝上的巢里失足落下,惊慌的扑腾着翅膀,惊险万分的停在了窗台上。

因为已经拥有了人类的模样,银发少女坐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看着未被窗帘遮挡住的湛蓝晴空出神,良久才分给了这只少不知事的鸟儿一点注意力。

这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鸽子,正寻求帮助般张着喙,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的她是人类形态,这只白鸽一点都不怕她,跌跌撞撞地飞到了少女银色的发顶,把这当成了自己柔软的小巢。

人鱼感到了几分新奇,便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但也没有伸手把用小爪子勾着自己头发的白鸽弄下来。

以前在海上的时候,因为自身的威压,可从来没有海鸟胆敢靠近她。

织田作之助端着红豆饭走进房间,看到表情呆萌的小人鱼头顶那团毛茸茸,颇有些忍俊不禁。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头顶的鸟团子拿了下来,人鱼单手托着小小的白鸽,弯了弯眸,绽放出他许久未见的笑颜:“作之助,朝凪可以养它吗?”

像是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或者提前抚育幼崽的感觉,小人鱼拿起放在窗台上的一碟小甜饼,捻着一小块给白鸽喂食,小小的雏鸟“咕咕”地叫了两声,自来熟地轻啄着少女掌心的小饼干。

织田作之助征求鸟儿的意见:“你愿意吗?”

当他主动去触碰这只自己送上门来的小动物的时候,窗外却传来几声更加清脆急切的“咕咕咕”的叫声,侧头一看,这小家伙的父母正在树枝上不安的跳来跳去,时不时看一眼这边。

吃饱了的小鸽子人性化地伸出一只羽毛未长全的翅膀,拍了拍正在吸鸟团子的银发少女的手指,然后就毫不留恋地飞走了。

比起长期饭票,果然还是自由和家比较重要。

目送着飞行还不太熟练的小白鸽飞回它真正的家中,织田作之助转过头来,第三次问了同样的问题:“朝凪想要回到海里吗?”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却给了他一个吻。

不知不觉的,人类少女模样的人鱼回抱住了他,一滴泪无声无息滑过她的脸颊,流淌到他们交织的唇间。

味道苦涩、微咸,像是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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