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好。”张均能这时拿起了筷子,往面碗倒了香菜、葱蒜。他三下五除二,几口吃了半碗面。

从吃面的速度判断,两人的对话即将结束。彭安兜回原来的话题:“张警官,陆小姐的护肤品拜托了。”

“寄到警署吧。”果然,张均能迅速吃完了面,看看时间,“彭先生,我晚上还有任务,先走了。”

“对了,张警官。”

张均能转头过来。

彭安又放下了筷子:“我原本不愿意买这些,是我爸妈坚持要弥补她,我不得不去。但我不希望跟她扯上人情往来,你别告诉她这东西是我买的。”

“那要说是谁送的?”

“无名。”

*

禁闭仓住了十二个人。

其中有过失进来的,譬如菲娜。

当然也有真正的狠角色。其中一个名叫玛莎的女人,以慢性毒/药害了两个男朋友。第三个男朋友是医生,识破了她的诡计,这才东窗事发。她的狠辣刻在脸上,耳朵尖,眼睛更尖,微笑也挡不住满脸煞气。她在禁仓里称王称霸。这时又在欺负一个新来的人。

陆姩曾经也遭过欺负。她的过错是“防卫过当”,长得柔柔弱弱,旁人都觉得她没有主观危险性。

玛莎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只小羊羔。

陆姩很乖,该交钱的时候从不迟疑。

得了好处的玛莎没有再为难人。

今天来的这个怯懦新人同样是受气包,可怜兮兮地给玛莎交了钱。

玛莎放开了新人,把拖鞋从手里换到脚上,她嗤笑一声,去了上铺。

禁闭仓安静了下来。

陆姩缩在床角,靠在墙上挠脚,小镜子里映出的脸蛋没了以前的细腻。不止脸上,她的小腿开始出现小红点,痒得难受。

等到玛莎不折腾人了,菲娜才敢走过来。

“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人就是矜贵。”菲娜给了一支湿疹膏,“我爷爷寄来的。”

“谢谢。”陆姩伸手去接。

她的手背不知何时刮出了几条裂痕,或横或竖排在中指的骨节处——这是上工时候划伤的。菲娜也有,但没有陆姩的多。

菲娜问:“你不让亲朋好友寄点药膏过来?这么好看的姿色别给毁了。”

“没有亲朋好友,死光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陆姩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多悲伤。

但是身为女人的菲娜瞬时心软了,她和陆姩并排靠墙:“常来探监的是谁啊?”

“律师。”

“那也是朋友请的吧?”

“算不上朋友,我害了他的弟弟。”陆姩不知道金律师是陈家的人,她以为自己的庭审是彭安给打点的。彭安说过不是,但没有讲清楚到底是谁。她当他做好事不留名了。

菲娜讶然:“就这样他还给你请律师?”这不应该是血海深仇么。

“人傻钱多。”说起彭安,陆姩突然笑了。

“岂不是很好骗?”

“没机会骗。他见到女人就脸红,碰他一下可能会晕倒了。”陆姩往脚上擦完了药膏,“这个能擦脸吗?”

“擦一擦吧,死马当活马医了。瞧瞧你这憔悴的脸。”

陆姩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

她变化最大的不是脸,而是眼睛。她的男朋友曾用过纯洁天真的词语形容她。她复仇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他最爱的光芒。

她忽然用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十二年后,她人老珠黄了,他还是相框里俊朗的青年。

但无论她如何变丑变皱,她永远拥有他给予的深爱。

至死不渝的深爱。

*

三大箱东西邮寄到了警署,招来一群同事围观。

同事甲八卦地问:“这是警署福利吗?”

“不是。”张均能把箱子盖上了。

礼盒上的爱心结早已被众人瞄到。

同事乙笑问:“给女朋友的?”

张均能跟着笑:“凶案不破,我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禁闭区有禁闭区的规则,张均能无法扛三箱东西过去,他先拿了三套。

他正要去和埃里谈谈,顺便带上了礼盒。

到了东五山,他才知道彭安还没有把车开走。

张均能去了男子区,再次见到了埃里。

埃里和上次一样,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警官你好。”

张均能直接把乔丽的照片递了过去:“你认识这个人吗?”

埃里先是愣了下,然后点头承认说:“认识。她叫乔丽,我以前跟她谈过。”

“什么时候?”

“四年前。”埃里打心底不愿讲起情史,但眼前的警察既然找上门,自然是掌握了一定的线索,他主动坦白,“两年前我们分手了。”

“因为什么分手?”

“性格不合。乔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总要我来迁就她,久而久之没感觉了。”

“分手以后见过面吗?”

“见过一两次。”埃里顿了下,“两三次吧。”

“在她婚前还是婚后?”张均能观察着埃里的神情。

埃里皱眉回忆着:“婚后见过一次。我在她朋友的平台理财,我想要追回这笔钱。”

“追到了吗?”

“追回一半,后来我自己进来了。”

“最后一次见她大概是什么时候?”

“去年八月吧。”埃里答了一轮,轻轻地问,“警官,乔丽出什么事了吗?”

张均能也不隐瞒:“失踪了。”

“失踪?”埃里一脸惊愕,“什么时候?”

“去年9月15日。”

“失踪一年多了?”埃里这下知道警察为什么查他了,他急急地说,“警官,你可以去查我的银行流水,我和乔丽见面以后半个月,她给我转了钱,那是八月。9月9日我进来了,没再跟乔丽联系,我不知道她失踪了。”

“我有判断。”

见了埃里以后,张均能去了女子区。他托警卫把东西转交给陆姩。

警卫当时的样子像是见到了鬼。

张均能没有太多表情:“朋友交代的。”

“我明白。”究竟是不是真的明白就不知道了。警卫拎着袋子,问,“你要见见她吗?”

“不了,不方便。”张均能说完离开了。

陆姩是禁闭人员,他尽可能地和她断绝联系。答应彭安的请求,已经破了张均能的例。究其原因,张均能对陆姩多少有些愧疚,知道她的无奈。但是身为警察,只能送她进去。

*

没想到张均能这么有心。

陆姩收到东西,先是受宠若惊,后来扬起了夏花般的笑容。

玛莎给了一记冷眼,上吊的眼尾如镰刀割截。

陆姩连忙送了一套过去。

玛莎翘腿在床上,从上铺俯视陆姩,冷笑说:“这一间禁闭仓里就属你会做人。”

陆姩回到了自己的床。

菲娜一脸羡慕,说:“你笑得春风得意,是男人送的吧?”

她笑得这么明显?陆姩捏了下嘴角:“嗯,他是一个警察。”

“警察?”

“一个我见过最好的警察。”陆姩扯了下礼盒上的爱心结,声音低下去了:“假如全世界的警察和他一样,我和你这样的人就不会有了。”

菲娜撞了陆姩一下,眼里闪动八卦的光芒:“他既然是警察,是不是可以给你减期啊?”

陆姩摇头说:“我是被他逮进来的。”

菲娜敛起了脸色:“啧,我恨死抓我的那个警察了。”

“我罪有应得,怪不了他。”说起来,她当初也利用过张均能。一个刚正不阿的警察愿意关照她的禁闭生活,她已经非常感激了。

“困在这种地方还给警察说好话,你啊,傻白甜。”菲娜指指陆姩的额头。

陆姩把护肤品递过去:“分给你一套。”

“哟,还是一线大牌。价格不菲啊。”菲娜搓搓手,接了过来,“信你了,他是一个好警察。”

陆姩还是笑。她可从来没有对张均能抱有幻想。

她喜欢的还是自己死去的男朋友。她在禁闭仓里的东西少得可怜,男朋友的照片却是日日夜夜枕在床上。

她死不足惜,但心里仍有不甘。不甘的是,陈展星只被判了半年。

*

又是星期五,到了陈展星上东五山劳作的日子。

过去的一个月,陈展星见到围网就会想起陆姩,她隔着一道铁网向他展示了一片雪白。她勾引他的那天,他在浴室狠狠搓了二十分钟才纾解完。

这会儿,又听旁边的男人在说对面的女人。今天讨论最多的是C4890——新来的大美女。

陈展星看了女人一眼。的确是大美女,比陆姩丰/满。

陆姩太瘦了,下巴尖尖,锁骨清晰。

聊着聊着,一人突然说:“C3079怎么大太阳越晒越白了,皮肤晶莹剔透,要发光了啊。”

另一人说:“你以为她是二极管啊。”

只有听到C3079,陈展星才提了提神,目光追随而去。

陆姩穿的还是那件宽大的禁闭服,正蹲在地上除草,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小小流浪猫。清风卷起她的袖子,肤白如冬雪。

陈展星忍不住,掏出了一支烟。

旁边一人赶紧过来,为他点燃打火机,恭敬地问:“陈哥,你的禁闭期不长了吧?”

烟丝点燃,冲进鼻腔的味道缓和了陈展星的火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嗯。”

那人谄笑说:“我也快了。陈哥,出去多关照关照我啊。”

陈展星懒洋洋地靠着墙:“在这住多几个月也行。”

“陈哥……”那人笑脸僵住了:“不是吧,你还喜欢上东五山了?”

“我有罪,要赎罪。”烟雾里的眼睛藏起了陈展星所有的情绪。真是可惜,如果这里不是禁闭区,那个女人肯定会来主动献身。他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