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放学了。

刘大川将漫画收入书桌，拿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似乎有了几分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睥睨天下之感。他看向不远处的长弓隽铭，见他似乎要立刻动身，连忙问道。

“剑慕斯，你晚上放学后去做些什么？”

长弓隽铭闻言，一边背起小书包，一边说道，“我？我去跑步，离着春季运动会近了，我想再提升提升我的耐力！”

“你怎么突然爱上跑步了？”刘大川心有疑惑，问道。

“我一直都很喜欢跑步的好不好，尤其是从初中跑了个班级倒数第五之后，我便是喜欢上了跑步，最后么虽仅仅只是班级前五，但比起小胖子时期的我，要好了不少。尤其是我的五十米，别看我身高只能算普通，呵呵，在我们班甚至我们年级，五十米想要超过我的，屈指可数。”少年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爆发力。

“呵呵个锤子！那你为何开学后，没怎么见你跑步呢？”刘大川闻言，随意说了一句。

“那是忘了，忘了！”长弓隽铭懒得与刘大川多说，挥挥手告别，“大川兄，我先去跑步了，你有事先忙！”

“得！本来还想跟你说说英雄联盟的事，看来只有等下次有空时候再说了。”刘大川无奈地摊摊手，看他已是和前方的花想容一起朝着教室门口走去，心中有了猜测，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回桌上，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一天晚上，少年和少女慢跑了几圈，由他将她送出了校门；送走她后，他又返回了操场，三圈三圈地跑着。

“嗯，一千米的速度已经是只用三分二十三秒，这个速度，超过我初中时候的巅峰了。不过晚上的我状态最好，其余时候我常常神游物外，所以，还是得多加练习。”

“到时候，我得告诉我要分配体力，按照我的个性常常喜欢冲在第一个，不过，这次的校运会是和整个年级的比而不是和一个班级的比，若是不分配体力，恐怕到了最后冲刺阶段，我就难了。”

“嗯，不管怎么说，总之先锻炼吧！若是能够更进一步，或者即便保持这个水平，我也感觉差不多了。”

少年想完，便是在运动会前，一日复一日地锻炼起来。

时间匆匆，运动会的那天，快了。

——

比赛当天，上午十点有余。

少年一身汗水，从羽毛球场地匆匆赶回教室，换了一件无袖背心，看了看自己穿出来的运动长裤暗道早上出门时候大意了些没带短裤，但事已至此不可能回家去拿吧，便是重新回到了操场，去检录处取了自己的号牌。

“哟，我的号牌居然是一，看来这次我是要当第一了。”他瞅了瞅周围的数人，那些人在身边同学的帮助下将号牌挂在了衣服上，他也同样看向了要帮他的同学但只是摇了摇头，一边走向跑道的起点，一边给自己挂着号牌。

那同学看了看，心中疑惑，又忽然听见一道呼声便看向一女生，很快认出打了招呼之后，和她一起去看其余比赛了。

他走着，很快走到了起点，身上的号牌也挂好了，耳畔，响起了一道轻快的女声。

“长弓隽铭，来，我给你拍个照！”张敏怜看向长弓隽铭，举起了手中的照相机，准备拍照的时候虽然心中有奇怪的疑惑，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哪里奇怪，“来，摆个pose！”

“哟，年纪轻轻就有照相机，看起来至少是半个单反，真是有钱人！”长弓隽铭在听闻声音来自张敏怜而非花想容有了淡淡的失望时候，却依然在短时间内想了许多pose，挑了一个，学着蜡笔小新的样子左手伸向天空右手斜放在胸前，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双腿也稍稍弯曲了些站成一个八字。

咔嚓！快门声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看了看相机，又看了看少年，终于是知道哪里不正常了，与此同时身边的几个同学也反应了过来，与她一起或是指着少年或是露出大笑神情说道，“长弓隽铭，你这一是倒着的！”

“我靠，你居然把号牌反着挂！方才没有人帮着你挂号牌的么？”

“要不取下来，我帮你重新挂一个？”

“你这一号，居然是反着来的，哈哈！”

耳畔，响起了数道声音，长弓隽铭看了看这些新旧同学之后，埋下头，看着自己的号牌：号牌不仅是倒着的也是反着的，作为数字号码的一也是头朝下脚朝上。

他暗道一声，‘我靠，刚才挂号牌的时候看着号码表面就挂了，没想到应该翻转一个面，大意了’，但是其人神色依旧平静好像作出这种失误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不仅如此，他还轻轻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们这是哪里的话？我这挂号牌是有历史渊源是有讲究的——过年正月时候，人们要在门墙上挂一个福字吧，那些福字，不是都倒着挂的，美其名曰福临门福到了！而我这一，就是学着先辈们的传统，将一倒着挂，说明我会得到第一！”

“你就吹吧你，参加一千米的人这么多，我听说还有几个艺体生，你跑得过他们？”

“就是！不是我打击你，你看看你们这组那个快一米八的那个人，听说他在艺体生中也跑得很快呢！”

“不过，我们还是要给你加油，若是你得到第一，你怎么说？”

“长弓隽铭，要不要换个姿势再来一张？”

众人纷纷笑道。

他看向他们，也看了看这一组的一个高个子，心中升起几分无法媲美之感，不过又暗道‘论五十米的爆发他肯定超不过我，因为我身体素质没恢复的时候都已经是只用了七秒，那么如今应该是六秒七八左右’，但又心想一千米是耐力比赛，心中的斗志少了些，已经是在考虑能胜则胜，比不过就只有尝试第二了。

‘希望别的组，没有艺体生吧，或者说最好艺体生们在跑步的时候集体拉稀···参加这个比赛，不是降维打击么，早知道，我不应该说前三而应该说是前三十的，麻蛋，初中时候可没有艺体生这个说法，小爷大意了。’

他想完，面色先是平静，而后自信心爆棚极其自大自满地朝着众人说道，“你们几个四肢不全的就看着我表现吧，我的速度一定把你们吓坏···张敏怜，来，再给我拍几张！”

说完，他又是摆了几个pose不过大同小异，而后与众人闲聊一会儿，听见校园播报人的声音之后，便赶往起跑线了。

不多时，起跑线旁的观众人山人海，他站在起跑线上看了看附近的对手，又朝着他们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微微弯身，不过因为从没练习过自然是没有蹲下去只是双脚一前一后地放着。

他看向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则是看向他们，朝着他们示意之后，举起了号令枪。

“啪！”

一道灰圈出现在了半空，随着这道声音，站在起跑线不同位置上的七位少年一同跑了起来。

“冲！”少年连忙跑了出去，第一时间，他已经是看见那位体育生一马当先，便没有了合理节约体力的想法，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与他位于不同的跑道而‘并驾驱驰’。

冲过弯道，跑到直道上汇聚成一路：体育生第一长弓隽铭紧随其后，身后的五位少年自然也是不服，除却两人微微落后之外，其余人离着两人只是差了半米到一米距离。

直道，迅速地被众人跑完。

“冲啊！”他心中大叫，与体育生一同跑完了直道，跑在了弯道上，进入弯道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身子在前将自己拦住，心中一急恐怕两人碰着减少了点点速度，不过，体育生久经训练在弯道的速度仿佛没有受影响，所以趁着少年微微减速与他拉开了半米。

不好！长弓隽铭又是一急，将自己速度提升了些，但是弯道提升速度确实困难，感知到自身体力消耗他也保持了很快的速度，便没有加速了。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个身位，跑到了第二个直道。

两百米，四百米。

五百米，六百米。

长弓隽铭和体育生的差距控制在了三米之内，身后的两位少年一前一后距离他只有六米左右距离，他们的体力也是在剧烈消耗；至于另外三个少年，有一人离第一隔着十几米，另外两人则是差了二十多米了。

我要得第一！

“为了心中的梦，浴血奋战像一阵狂风！”

“很行！”

“赛科龙，旧卡！”

“做人当如剑！”

长弓隽铭不断在心中中二地叫着，甚至于两只手还像是火影忍者在身前结了一个印···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持速度甚至是提高速度，他做到了，与第一名仅仅只有三米的差距。

跑道旁，与他熟悉的同学心中一紧，觉得少年可能真的能够拿第一，跟随着他，为他加油。

“长弓隽铭，加油，你是最棒的！”

“坚持住，你就是第一！”

“加油啊，混蛋！”

“剑慕斯，你得了第一我请你吃烧烤！”

听见众人的加油，长弓隽铭不顾自身的消耗继续坚持着极速，隐约之间，他感受到了几分清风随意却迅速消失；他跑着，感觉到体内源源不断产生却又消失的力量，他跑着，从随意变成了气喘吁吁，他跑着，心中只剩下了坚持。

七百米！

八百米！

九百米！

跑过最后一个弯道，站在了最后一个直道上！

呼！

就在这时，身前的体育生忽然加速了！其人速度，比起之前的直道居然还快了一些，最后的冲刺阶段，他爆发的速度比起五十米的最高速度丝毫不慢。

“不好，我要得第一！”长弓隽铭看见体育生加速，心中升起熊熊斗志，作为少年的他根本就不想失败，在心中大喝一声，强行提速。

可是，就在这时，他身子一顿，喉咙之中仿佛传来了血腥味；而双脚之上的体力，像是一瞬间从充沛变成了虚无。

体力，要耗尽了么？

不，我要坚持！

然而，无论怎么想，长弓隽铭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下来，此时的他想要超越自己的极限达到更快的速度，却是以失败告终。而且超越极限的代价就是将他本来的体力耗尽，使得他不得不慢了下来——他还能坚持跑下去，已经是靠着远超常人的内心与意志力了，若是换做他人，恐怕这个时候，就应该倒在了地上，或者说慢慢减缓速度，从跑步变成走路。

是啊，身体素质虽是恢复了，可他依然没有进行系统性的训练；今日不仅穿的长裤导致速度受到了影响，而且一开始就爆发速度根本没有合理计划自身的体力，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还要强行提速，只能以失败告终。

他看着前方不断变远的体育生，感受着身后迅速接近的两人，依旧强行坚持着，跑向终点。

周围的呼声，虽是很大在他耳中却是小了许多。

“长弓隽铭，加油！”

“坚持住！”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在我眼中你已经是最棒的了！”

少年的视野，渐渐的模糊，隐约间他看见本来存在于终点线的一团幻光飘向了远方；他不服，强撑着自己身体的不适坚持着跑了起来，他跑着，身体却是没有新生的力量，仿佛整个身子能够继续跑下去仅仅是因为惯性，仅仅是因为意志力‘作祟’，带着他，不服地冲向终点。

眼神，渐渐地迷失了；双手双脚，似乎都没了知觉。

他依然看着前方，义无反顾地跑了过去。

···

九十五米，九十米。

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

他依旧是第二，不过身后的两位少年近了。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冲啊！”这句话，不是他所说，是第三位少年所说，他大喝一声，将自己的速度再度提升，数秒之后，超过了长弓隽铭。

十米，八米。

近了，离着终点线近了。

他看着数秒前到达终点的体育生，看着在身前一米左右的原本的第三名，感受到第四名与他只有不到半个身位，继续咬牙坚持。

六米，五米，四米。

两米，一米！

呼！

他和他，冲过了终点线，不过他还保留了神志，所以身子朝着身前一倾，以毫秒的优势，拿到了第三。他冲了出去，缓缓减速，但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半跪在了地上。

他冲过了终点线，速度迅速下降，一个趔趄，却是因为自身的本能反应伸出手支撑着地面，与第三名一样，半跪在了地面。

身边，数位同学连忙赶过来，他却看不清听不清，隐约之间，听见了关心的声音。

不知隔了多久，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毛巾，视野也渐渐恢复···他看向周围众人，用毛巾擦了擦汗水，坐在地上轻笑一声，“可恶，居然是上午比赛，我早饭没吃多少还穿的是长裤···如果是下午比赛我肯定穿短裤了，而且中午我铁定吃很多，这样少说就能拿前三了···可恶，跑到最后居然岔气了，明明坚持了这么久的前二。”

“剑慕斯你在放马后炮？哈哈，不过，你在我眼中已经很厉害了，换成我，肯定跑不了这么快的。”

“没事没事，下一次运动会继续加油。”

“我这手中的烧烤是给你买的，不过你要先休息会才能吃。”

“要喝水不？”

“快十一点了，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去吃品三口冒菜如何？剑慕斯你又是打完球又是跑了步，今中午肯定能吃很多。”

“有道理啊！那我们等等剑慕斯，就一起去吧！”

众人笑道。

长弓隽铭闻言，短时间内没了失败的阴霾，看向那手持烧烤的同学一把抓过烧烤吃了，而后说道，“我跑完步确实感觉饿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准备过去吧！不过我没拿第一，今中午的冒菜，就你们几个请客了啊！”

几人闻言，纷纷笑着答应，他又与几个女生随口说了几句，道谢之后便告别了。

不过，走的时候，他朝着周围看了看，没有看见花想容的身影有些失望，但还是随着几个兄弟一同走向了校门。

也就在数秒后，操场处来了一个少女，她急切地朝着检录处看了看，却是没有寻找到少年的身形。

···

——

下午，长弓隽铭没有去教室，径直地走向操场，问了问升旗台的播报员结果还没出来，便看向羽毛球场；走过去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快速接近。

“组长，终于找到你了，我想着过来给你加油，可是因为一些事耽误了，后来也没看见你。”花想容带有歉意地看向长弓隽铭，轻轻地说道，同时也递给他她买的绿茶，手中似乎还有鸡腿的香味，却是早早就变冷了。

“没事没事，我又不是小破孩，又不会因为你没来就不跑步了。”长弓隽铭看见花想容接过绿茶，心中微微一喜，但是一想起今日的成绩，说着说着就有了淡淡的叹息。

叹息只是轻轻，脸上依旧是笑容。

“组长，成绩如何？”她看见少年在笑，问道。

“小组第四，在参赛的选手里面没有可能排到前三了！”长弓隽铭此次的叹息重了一点，不过他也知道此前一千米的誓约本来就是一句玩笑，即便是成功了，也没有多少可能的。

少年人怎么能够想着那么遥远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不要贪心不足了吧！

只是少年的心中，依然存留了些许希冀，在失望的时候若是能够实现心中期望，想必会是一天一月一年甚至一生难忘的记忆。

只不过，我们都还太小了，虽然不是活在古代，可义务教育的我们，无论男女，都有纯质的羞涩。

“啊，可惜了。”她闻言，神色微微一暗，也是叹息了起来。

他看着她，不说话，心中升起了一些幻想；她看着他，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动不动，神色有了些许绯红。

周围的学子人来人往，有些人朝着他们看了看，有些人还驻足在附近。

远处，羽毛球场上的数人朝着长弓隽铭挥了挥手···

“虽是有些可惜，不过我实力只有这个样子，比不过别人，也是我有些夜郎自大吧！”不知何时，长弓隽铭打破了宁静，耳畔的微弱声音在他的耳中变得清晰无比，耳畔的细语声让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笑了笑，也像是叹息，而后又是变得爽朗，指了指远处的羽毛球场，“刘大川那个二货要找我切磋呢！所以，我现在就过去咯！”

说完，他不知有何种感慨地挥挥手，看了绯红神色的少女一眼，没有犹豫，跑向了羽毛球场。

“组长！”她轻轻一呼，伸出手，却是发现少年已经离开。

望着远去的少年，她又感受到周围越发多了的目光，也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神色一红，看向一个熟悉的女生眉目一怔，倒也是走了过去。

羽毛球场上，长弓隽铭已经到达，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发现花想容没有跟来微微一叹，又看向刘大川，拿出自己近三百块钱的拍子大喝一声，“来，刘大川，在下与你大战三百个来回！”

“对不起，这里算上你有四个人，我们采用单打轮换制，所以你即便想和我大战，也是只有等着轮到你的时候才能上场，而且三百个来回太多，我们这，只有五分。”刘大川闻言嘿嘿一笑，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说出了机械的话。

随后，操场上的四位少年便展开愉快的切磋了。

羽毛球，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时而飞得很高，时而又从一个场地直直地射向另一个场地，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与球拍的击球声交相辉映。

此处，也响起了少年们的欢声笑语。

“剑慕斯，加油！”

“刘大川，扣他啊，你不扣干嘛呢！”

“老子打球你们别说话，观众安静点欧不欧克，要欢呼也要在一颗球结束的时候再叫吧！”

“哦？这不该怪你自己耳朵太好了么？”

···

夕阳西下。

球场的人渐渐散了，学子们或是回了教室，或是回了家。

他听见播报员播了成绩，没听见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排名不高···夕阳西下，天色渐渐灰暗，他去升旗台找了还在那的播报员要了成绩表，知道了他的成绩——在整个高一年级的一千米比赛中，他以三分二十五秒的成绩排名第三十六，位于所有参赛选手的中等偏下。而他之前的参赛选手从三分二十五秒到三分十秒不等，第三名三分零六秒，第二名三分零五秒，第一名二分五十九秒。

他知道成绩后，微微一愣，谢了播报员后，独自走向了渐渐变黑的夜晚。

“没想到，即便我全力以赴，也只是排名二十多么？”

他走向花园，想去花园的小树林中的亭子坐坐。

走着的时候，他看见手中一瓶只是喝了一点点的绿茶，也无了喝的的想法，将它扔到了垃圾桶中。

他看向黄昏，一个人走向了黑夜。

本是年轻的少年身影，照在斜阳的残辉之中，却是那么的落寞。

不仅仅是因为失落，也是因为败给了自我。

漫漫的星光下，少年心中，产生了悠远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