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与女子静坐之后,少年的心中便没了什么恐惧。
夤夜看鬼片,如何?
不过如此。
人会害怕,大概是因为自己吓自己罢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鸿德书院的环境很好啊,宁静而悠远,周边的车辆不多,因为已是在郊区附近;这样的地方声音本就很小,除了风声,鸢都的风很大,但是多听听,就习惯了。
“我已不再自己吓自己,所以若是昨日没有看完,或者今日若昨日一般,我应是会无所顾忌地睡去。”
“小时候的我,会做噩梦,因为我看了奥特曼,会梦见怪兽来抓我——如果我是凡人,那么我便一直在逃跑,期待着谁变成奥特曼消灭怪兽;如果我是奥特曼,在打败了怪兽之后,会发现一天之内又出现了另外几只怪兽···怪兽是数不清的,根本不会给我变身冷却的时间。”
“有一天,我像是看见了另一个人走到我的身边,他好成熟啊,从他的身上,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时候的我心灵第一次萌芽,也第一次对人生有了那般深度的感悟,我觉得他就像是未来的我,我知道我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未来的我自己···”
“从那一天起,我没了恐惧,我从害怕一个人睡觉变成只想一个人睡觉,我想有自己的自由时间,不是因为青春期的到来,而是因为我会梦见诸多奇妙。”
“如今,因缘际会,做了噩梦,倒也是享受;其实无论是未来或者是在那一天之后,我也做了许多噩梦吧,因为做噩梦是经历的一部分,也能让我有所收获。”
“今天,一定是好梦一场。”
回到宿舍的长弓隽铭发现小周和草莓回来了,心中略有叹息,但也和两人打了招呼愉快地玩了游戏。
深夜,等着两人睡去,他看着黑夜:阳台的白色的光里依旧有些蓝色,过道里也会时不时地响起些水声与风声,窗外还有呼啸而过的声音不仅仅是因为车,地面中,偶尔也会有忽然产生的影子。
可是,这一切,已经无法让他恐惧。
他想了想两日所看的一切,想了想与女子所说的一切,沉沉地睡去。
也一如他所言,这一夜,的确是好梦一场。
次日,他醒来了,上课的时候他给两篇文章写了框架,下午时候,他去了宁静的教室,敲打着键盘。
这数日,他写了一点又一点,完善了一次又一次,将记得的梦全写了下来,将想要增添的内容添加了进去。
‘虽然我是主角,但小说可不能少了配角,所以,得写写她,得给她安排一个不错的身份。’
‘挣扎这篇文章,还是更适合用我的第一视角吧,如此,就不写女主角了。’
‘写好之后,可以写进我的小说,只是《对与错》已经完本,那便只能写入我未来的某本小说了。’
‘还得找个借口,就像是我与学姐说起了鬼怪神灵,便有了两日之梦。’
数天后,青年写完了,编排了文字觉得满意之后,去了打印店,打印成两个小册子,一本薄些,一本厚些,封面各有挣扎与残魂二字,封面的右下角,有着长弓隽铭的笔名。
至于给许学姐阅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若是她说了,他肯定会给,她不主动说,他就算把小册子拿在手中也是不会主动递过去的。
他不做,她自然会问。
···
五月十号,宁静的教室后排,青年和女子再度相遇。
“长弓学弟,最近,你似乎忙了些?”女子温柔地看着身旁的青年,问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最近的位置只有几厘米,所以,有当年这么近那么远的感觉么?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青年和女子虽是学弟学姐关系,可年龄却差之不多,具体来看,青年应是大上数十天···不过两人并未成为男女朋友,因为文雅之兴,已是胜过了爱恋。
她,是北方人;他,是南方人。
他想的是追求自由潇洒,这一辈子,大概只有遇见真正的挚爱才会成家;可是,寻心的他能遇见心性相通的人,却没能一个能够让他年少疯狂的她,或许,只有梦中的她可以吧,但她,却没有可能出现在现实之中。
像是幻光,可知而不可寻,可寻而不可得。
“最近,确实忙了些,即便是逃了课,时间依然是有些不够,”长弓隽铭给女子说了自己的最近。“近来,我还是在有感的时候写写随笔,也时常打打羽毛球···白天空闲的时候,我找了宁静之地,将假日的两个梦,完善了些。”
“写成了小说?”
“嗯,写成了数千上万字的‘短篇’小说,也打印成了册子,一如既往。”
最近数日,她在上课或是放学的时候偶尔也会看见少年,他啊,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后排如同今日一般;他没有回宿舍,因为宿舍并不宁静,他没有去图书馆,因为敲键盘的声音虽小也会影响他人···他找了一个对自己好也不影响他人的地方,她想过去看看他,可是,看着少年沉静而又专注的神色,她不忍心去打扰。
前天,她又看见了他。
当时的青年,轻轻地将笔记本合上,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教室的天花板,似有感慨。
她远远地看着他,没有被他发现;她看着他的神色,感觉少年像是结束了什么,却又有点失落——像是完成了一个作品,但还有很多很多没写,所以有了微微的失落;但也有喜悦,因为终于是完成了它,以后会写么,或是融于另一本小说,或是将它们改编成一整本小说。
无限的错落之中,有着人生的真理。
他的神色,有着自由,有着潇洒。
“一如我所猜测。”从回忆中回神,许学姐笑道,而后看向青年携带的背包问道,“所以,长弓学弟,你将它带出来了么?”
“我想说我没带,可是事实上我带了,那么,学姐你是要看咯?”青年笑道。
“我想说我不想看,可事实上我很想看,所以长弓学弟,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许学姐学着青年的口吻说道。
闻言,长弓隽铭微微一愣,数秒后微微抿嘴露出一个酒窝;他伸出手,拉开背包的拉链,从后侧的隔包中取出了透明文件袋里的两个册子,轻轻地放在了女子的桌前。
一个册子的封面,写着挣扎;一个册子的封面,写着残魂。
她看了看两个册子的厚薄,知道挣扎薄些残魂厚些,她想了想青年两个梦的先后顺序,先看了名为挣扎的册子。
看着,她像是看见了从一种视野看着自己的青年,她像是看见了那个深邃的存在。
那,究竟是什么,是吞噬一切的虚无,还是真正的大道?他说他放弃了一次机会,可是,以凡人之躯想要获得,大致也是没有可能的。
‘这,也是梦的神奇之处,白日的我们连知道的可能性都没有,在梦里,却是有了触碰的可能。’
‘学弟梦的两个部分,真是连贯,可以说是躺在床上睡觉,睡醒了之后坐着车,从学校的北门去了某处山清水秀之地,穿过了树林,走到了神奇的桥上。’
‘这座桥,连接着生死,但也是人生的化身。’
她慢慢地看完,品了一会儿,将这个册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长弓学弟,你这梦,做得实在神奇,你的言辞用得朴素,但我却像是经历了你所经历的一切···我就像是站在第三人称视角,见证了你梦中的一切。”
“没有往日随笔的华丽,却多了悠远与宁静,你的梦中有着生死,这正是古今文人所追求。”
“若是可以的话,我真想进入你的梦中看看。”
“非也非也,不是一切。”长弓隽铭待女子说完,轻轻地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此时的他像是问牛答马,也是回答了女子所说的第一句话,“梦里我经历地有许多,无论是躺着之前,或是走上桥面之后;只是,之前之后的事仿佛不被现实允许,所以我醒来后,只记得这些,而即便是这些,也是在下添了些许想象的结果。”
“长弓学弟说的是,有许多梦,真的是醒了,便忘了。”女子微微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点头说道。
这一刻,青年像是从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芸布衣的气息,也像是看见了云霄月的影子,他下意识地看着女子,数秒后他摇摇头将疑惑驱散,只当是因为她们成熟,所以有相似之处。
梦啊,醒了就会消散,所以要在还能记住的时候,将它记下。
有的时候,我以为我把梦写了下来,却是发现,原来我做了一个梦中梦。
有的时候,我梦里写了许多诗词,我也将它们写在了纸上,梦醒时候,却只是记得零星的几个字,却也述说着大道,然而,等着梦消散的时候,它们又像是变作了三五七二八那般寻常。
梦,也许是相通的,就像是人一般。
“学弟,你这么盯着我,可是?”许学姐的神色有了些许绯红,说着,便有了些许的支支吾吾。
“没有没有,学姐你请继续看吧!”长弓隽铭回神,连忙随心摆了摆手,道。
“哼!”女子微微嘟嘴,又见青年一脸满不在乎只道是潇洒之后,取了第二本册子,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残魂故事,进入了女子脑海。
残魂,不通神界,不通地府,不入轮回。
残魂,迟早会随着时间灭亡,但他,却是给了他们生机,给了他们实现执念的可能。
···
慢慢地,她看完了;她看着青年,发出了一声感慨,“这个梦,也如你所说,虽有恐怖之处,却也有美好之感···你就是那种会为了他人奉献的人,即便,会因此失去些什么。”
“现实中的我很明显不是英雄,而是自私鬼。”长弓隽铭一本正经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做梦啊,做梦,我才有可能。”
闻言,她笑了笑,并未拆穿少年。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五月三日的静坐,那个时候他简单说了第二个梦,却好似没有说那个女子,“你的梦里,怎么会有一个,有一个隐藏了身份的她?”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呗!”长弓隽铭笑道,“阴阳调和乃是大道,所以,我后来回想之后,隐约觉得梦里有个女子在旁观我,就当是走入阁楼时候遇见的她,就把她多写了几句。”
“是你认识的她么?”她又问道。
“长得很漂亮,但可惜,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叹息一声。
女子闻言,脸上多了些许红润,片刻后她注视着少年似有想问之言,话到嘴边,却是改了口,“残魂小说的男主角,怎么叫张梓,而非你的本名长弓隽铭?”
“咦?难道你不是本人?”长弓隽铭问牛答马,上上下下看了女子一眼,见她微微羞涩之后下意识点点头道,“不对啊,你应该是本人啊!”
“我肯定是本人啊!”她微微有些愠怒,哼道。
“那就奇怪了,我以前写的随笔或是小说皆是给你看了,张梓这个名字,你也应该见过。”他解释道。
对哦!
听闻青年言语,女子回想了过往,发现真是如此,不过和女生争辩他怎么可能胜利?
于是,女子又将小册子拿在手中,做那观看模样,“我且看看,说不定你这小说中,某几处用了你本来的名字。”
“哦?还看一遍?难不成,你是想发表个什么读后感么?”长弓隽铭开了玩笑。
“对啊,所以,我得认真看看。”说完,许学姐又拿了第一个小册子,站起身来,朝着少年做了个鬼脸之后,往外走了。
速度挺快,她迅速地和她的好友汇聚在一起,远远地,朝着还坐在原位的少年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叮铃铃!
哦,方才下课铃声响起,原来是下课了。
原位,少年漫不经心地坐着,放下下意识朝着女子挥去的手,拿出灰色的笔记本,写今日的随笔了。
···
某一天,长弓隽铭与球友们走向羽毛球馆,路上的时候,碰见了许学姐。
她跑了过来,他便走了过去,身后的伙伴们发出揶揄的笑声,他回过头朝着他们无奈地看了看,竖了中指上下左右爱爱比比之后,与许学姐相遇了。
“学弟,你这是打球去么?”许学姐停在少年身前,问道。
“还可能是去打地鼠。”青年笑道,又装作朝着某处呼喊,“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现在离着上课时间还有些,要不,学弟陪我走走?我们慢些走,总是能在上课前到达的。”女子知晓自己问了一个白痴问题,说出了前来目的。
“我能直接去打羽毛球么?运动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珍贵呢!”青年不置可否,话语似乎有些拒绝,却是转了方向,与女子走向她要去的学院。
不远处,几个运动青年看了,哈哈大笑几声,走向了羽毛球馆。
她呢?
她伸出了手,似乎要挽着青年却还是没有那般亲密,只是靠的更近了些;她想起青年所说,轻哼了一声,“若是学弟不想陪学姐散步,那便请学弟前去打球吧!”
“学弟哪敢?运动的时间虽是珍贵,但与学姐在一起的时光,可是胜过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青年连忙说了一句,还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诚实真挚。
她看了,满意地笑了笑,终于是牵着青年的手,慢慢走向学院。
一路上,青草微风,白云漫漫。
一路上,初夏的阳光正好,温暖和煦。
一路上,四季仿佛回到了春天,春意盎然。
一路上,女子和青年有说有笑,好似竹马青梅。
渐渐地,靠近了学院。
快上课了,青年将女子送到了教室门口附近,他站着,即将转身离开,她听着教室里的声音,也要进去了。
“对了,你小说的女主角,可以有个与我相似的名字啊!”她忽然想起认识少年之后所看的随笔与小说,兴致冲冲地说道。
“虽然许学姐你挺漂亮的,但和我梦中的她还是有了许多区别。”长弓隽铭闻言,却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那般随意,并非拒绝,但给了女子两人不同之意。
“她比我更漂亮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美丽之处吧!学姐你貌若天仙,我梦中的她也似仙女。”
“她比我优秀么?”
“学姐文思雅兴,远胜凡夫俗子,是以无需与我梦中的她比优秀之处了。”
“我和她,谁更高些?”
“她窈窕淑女,与学姐相差无几,或是高些,或是矮些,皆可。”
“她与我,谁的诗兴更好,谁的文思更广?”
“学姐的诗兴如酒剑仙,她的文思胜过了小李白,难以衡量,难以比出高低上下。”
“若论胜败输赢,她若到了现实,长弓学弟,你可觉得我有胜出的可能?”
“这还用比,当然···咳咳,当然也是差之不多啦!”
“如果真的要比呢?”
“学姐有许多胜过她的地方,不过,她有胜过你的地方。”长弓隽铭笑答,上上下下将女子看了一遍,隐约的目光从蜜桃臀上溜走,停在绽放的花蕾,溜向了他处。
他顿了顿,女子也疑惑地看着他。
随后,他张开象牙,蹦出了五个字。
“比如,她胸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