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稚然还在全神贯注地默写着这篇所有超凡者统一的入门功法,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白哉不知何时已然闭目凝神,观心照己。
这就是虚室之门吗?
白哉好奇地走近,将手覆于门上,冰冷坚硬的触感立马从指腹传来,没有丝毫犹豫,他向门内推去。
纹丝不动。
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可是虚室之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
白哉倏然睁眼,眼神中满是诧异与不解,明明自己的所见所行与功法中描述的一般无二,为何太上感应篇里着墨不多的入门这般艰难。
他重新看了眼陆稚然的手书,确认无误,再往后便是进入虚室后观想纳气的内容了。
白哉闭上眼睛,再次运转功法,来到了那扇紧闭的青铜门扉前。
这回他不再留有余力,拉开架势,双手覆于门上。
几次吐纳过后,猛然发力,劲贯四梢!
在此番全力之下,别说是一扇门,便是一堵墙立在身前,白哉也有信心推倒。
可虚室的大门如同被焊死一般,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出现。
“虚室才是修行之根本,且只能靠自己觉醒,没有天赋的人一辈子也打不开虚室的门……”
白哉回忆起陆稚然的解释,门扉上原本冰冷的触感此刻变得炙热滚烫,以至于他再没有力气将手贴在门上。
他双手垂落,孤身一人,被挡在虚室的门外。
大约撰写了半个时辰,陆稚然终于将太上感应篇抄完,洋洋洒洒的三千字,她正准备拿给白哉交差,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身子侧过去,面朝窗户,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陆稚然不禁嘟哝:“不感兴趣还让我写。”
白哉似乎真的有些累了,他就地坐下,后背倚靠着书架,也许是嫌阳光太过刺眼,又举起了一只手将双目遮住。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道:“真不甘心呐。”
……
茶陵镇,一家客栈的某个厢房内,窗门皆被帘布遮上,因此分明是白天房间内却漆黑一片。
尊者盘膝坐在床上,他紧闭双目,衣衫猎猎,无风自动。
一双狭长阴翳的眼睛在黑暗中陡然睁开,疑惑道:“此地元气为何骤然翻涌,又在转瞬之间风息云止,莫非是有异宝出世?”
尊者继续感知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自语道:“神域开启在即,无暇顾及太多了,只希望不要出现变数。”
他闭上眼睛,继续冥想。
……
“仙师远道而来,我茶陵蕞尔一乡,招待不周,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茶陵县衙大堂之内,县令躬身相迎,而对面坐着的,正是阿福与那锦衣少年一对主仆。
张彪与小李子恭立在一旁,眼神交流着,各自带着惊意。
虽然早知道会有大人物前来,可那长者明显只是少年老仆,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眼看就要站着睡过去了。而那少年又是个嘴上无须的黄口小儿,可这般人物,又怎值得县令如此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惧意。
“无妨,本就是领了个苦差。若是要享福,我来这种荒凉野蛮之地做什么。”锦衣少年冷笑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县令脸色一僵,继而赔笑道:“确是如此,让仙师取笑了。”
小李子登时便脸色涨红,可见到县令尚且在那儿赔笑,张班头更是一直眼色示意他,也只能徒然握紧拳头。
“不过少爷我也的确是要闲出鸟来了。”他忽然话锋一转,“找些乐子打发时间也好,我来的路上听到一群穷书生的骂战倒是蛮有趣的。此地可还有新鲜物事解乏,你权且说来听听?”
“这——”县令有些为难,对方可是世家少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他忽然想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道:“过几日便是清明了,届时会酬神楼上表演傩戏,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小有名气,若是公子不嫌弃,可以前往观看。”
“唔,聊胜于无吧。”一群乡野村夫跳大神罢了,锦衣少年有点失望,兴致缺缺。
县令似有所求,主动把腰弯下,拱手作揖,问道:“还请劳烦仙师告知,是否已知晓那邪教贼人的行踪……”
一句话尚未说完,打着瞌睡的阿福忽然惊醒,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变得凌厉,望向大堂之外。
锦衣少年也后知后觉地惊起:“发生了什么,阿福?”
阿福起初并未作答,用灵觉探查了一番才回复道:“似是有人在晋升超凡,开辟虚室,可不知为什么好像没有成功。”
“你说什么呢,普通人初开虚室,能牵引周身几尺元气已是良才,谁又能搅动满城风云。”
“当年小姐就是如此。”
“呵呵,你真是老糊涂了,看来本公子该替你把棺材钱筹备起来了。”
锦衣少年眯起了眼睛,听得出来,他压着的嗓音中酝酿着怒火。
“你的意思是,有人虚室初辟,便如我姐姐一般引来天地异象,而这般人物,刚刚居然还晋升失败了?”
“还是你想说,是个人都能像我阿姐那样,死死压在我谢宝棠头上,放出万丈光明,遮蔽掉我的存在?”
似乎因为提及了自家阿姐,那少年怒极,一掌扇在阿福的脸上,而阿福不闪不避,硬是用脸接了这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中响起,县令与一众衙役看得瞠目结舌,不敢发一言。
“是我弄错了,少爷息怒。”阿福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认错的话语。
谢宝棠死死盯着阿福那张十数年如一日的僵硬面孔,冷哼一声,迈步走出大堂。
阿福则站在原地,继续闭目养神,好像刚刚的被扇的那张脸不是他的一样。
“就算是家仆,怎么说也是个老人了,如此当众欺侮,真是骄奢跋扈!”
小李子忍不住对着旁边的衙役窃窃私语,引来县令和张彪一阵训斥。
茶陵镇最高的塔楼上,白先生不知何时搬了张躺椅,就这样闲适地躺在楼顶上享受着午后的静谧时光,极目远眺,茶陵镇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碎湖边的黄狗去戏弄鹅群反被暴怒的大白鹅狂追了一里地、谢家少爷跑入林中好一番肆虐发泄、镇上破旧客栈里有间晦暗不明的客房,与此同时,一个拄着行山杖的和尚忽有所感,抬起头来向他这儿望了一眼。
可白先生只是懒洋洋地躺着,注视着一切却又无动于衷,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半部《太上》入超凡啊,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白先生微微一笑,略显突兀的是,他依然握着那把破伞,手臂微微颤抖,可仍将其高高撑起。